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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沙云荒受伏,几乎失了一条命,舜苍将我从沙云荒救出来,亦将天界伤我之人杀得片甲不留。天魔两界终因这件事进入停战阶段。
紫陆星君将这个消息带到孤竹小筑,千冢那时正在学做菜,听了这个消息后,刚刚端出来的豆腐圆子被她打翻在地,热汤水烫红了她的手背,污了她绣花的鞋面。
南玉见状,急忙将她的手按在了冰水中。
“那...魔尊她怎么样了?”千冢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伤势,只盯着紫陆问。
紫陆不知千冢曾在我的麾下供事,说:“死不死就要看她的造化了,说不定这次魔界就要易主了。”
说到此,紫陆星君自言自语地絮叨了起来:“这舟卿神尊真是大义灭亲啊,九羲和舟卿神尊也算同门,听闻俩人还是旧情人,没想到舟卿神君下手会那么狠。”
紫陆不知道的事南玉知道,他知道千冢是我魔宫的人。
南玉听见紫陆啰啰嗦嗦的,不知怎的就不耐烦了起来,说:“一大把年纪了就不要这么八卦了,因天魔之争而导致七星推移的事你还没有解决,你快点走吧。”说话的语气中一派的大少爷脾气。
这是南玉第一次下逐客令,气得紫陆星君要跳脚,却也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她真的出事了。”千冢用得是肯定的语气。
南玉说:“苍劫帝君已经将魔尊救下,有帝君相护,她不会有事的。”
千冢手背上火辣辣地疼,她皱着眉说:“无论是鬼弃魔君还是我哥哥,都已经劝告过她很多遍了,那个君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她已经有帝君相伴了,平白无故去沙云荒做什么?”
南玉耐心解释说:“天魔两界开战本就因沙云荒的归属问题,魔尊是想息战,欲将居住在沙云荒的魔族子民全部迁回魔族地界。可舟卿神尊俘虏了魔族一千将士,点名要魔尊亲自来沙云荒谈和。”
千冢皱眉道:“这事你早就知道了?”
“魔尊要迁走子民,势必要派大量魔兵护送,天界怕魔尊谈和是假,趁机向沙云荒进兵是真,故才想出此计,要求魔尊一人来议和。这并无不妥。”南玉说,“但谁都没有想到,舟卿神尊竟会埋下生死阵宫,以天兵三万围杀魔尊。恐怕,连天帝都不知此事。”
千冢不屑地笑着:“不知道?这天下哪有他天帝不知道的事?只是有些事情,他装作看不见罢了。”
见千冢脸色不是很好,南玉安慰道:“你不用担心,现在魔尊已经没事了。”
“我有什么担心的?”千冢将地上摔碎的盘子碎片捡起来,恍若无事道,“以前她就笨,继承大统那么久,却不见半点长进。”
这这这…说这话也太让我没面子了…
南玉将一直悬在半空中的手放下,瞧了千冢半晌,说:“我以为你担心,还想替你回魔宫一趟看望一下魔尊,看来也是没必要了。”千冢已是灵身,修为尚浅,不能再回到魔界了。
“别…”千冢顿了顿,容色不变,“你替我看看我哥哥,顺便…也看一下她好了。”
千冢又想了一下,补充道:“现在两界关系有些微妙,你去魔宫一定要小心。”
南玉轻笑,说:“知道了,那现在能不能把你手中的盘子放下,让我看看你手背上的伤了?”
“只是…一时手滑…”千冢似乎在掩饰着什么,“是盘子太滑了,摔了刚好换。”
我在一旁的竹椅上坐着,听见这句话,微微笑了一声。
这只小狐狸,还真是有点意思。父君说九尾狐一族重情重义,果然是没错的。
九尾狐一族曾受我父君恩惠,它们与我父君定下契约,永生永世效忠魔尊,护魔界安宁。原本千冢执意成仙已是违背诺言,但那终究是她的选择,我身边不缺副手,少她一个也无碍。
可千冢却趁我不备之时偷了我的孔雀翎。
对于我来说,孔雀翎少一根也无所谓,可她拔得那根是连我心脉的孔雀翎。外人不知,我少了一根这样的孔雀翎,就等于少了五百年的功力。
这件事只有与我亲近之人才晓得,千沉便是其中一个。
那日千冢拔了我的孔雀翎,千沉差点没有把千冢打死,也是这个原因。
千冢受我指引下魔渊受业火焚身,若不是我那根孔雀翎一直护着她,凭借她的修为,早就被魔渊的业火烧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她肯为南玉受焚身之苦,可见南玉在她心中的分量。可那时天魔两界已经势同水火,这只小狐狸竟也愿让南玉冒险来魔界,可见她还是将魔界记挂在心的。
如此,也不枉我舍弃那根孔雀翎的初心。
舜苍坐在我的身边,独自沉思了一会儿,问我:“那时,是君禹伤了你?”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对,不过他那种渣渣想要我的命还得多修炼几年,我养了几天的伤就好了。”
舜苍没有继续问,只是侧首看着我。我干笑了几声,只打哈哈将此事揭过。
不久之后,南玉就动身下魔界。我和舜苍跟着他来到魔宫。
这世上最神奇的事,莫过于见到过去的自己。
风月境中,南玉只身拜访魔宫,由千沉接见。那时我昏迷不醒,魔族大小事务全由舜苍接手。
舜苍坐在小窗下,手杵着头闭目养神。窗外的碧苏花纷纷扬扬随着软风飘进来,落在桌面上,还有他的肩上,却无人替他拂去。
他微微皱着眉,如墨染的发零落而下,只听殿外有轻轻的脚步声,他便警觉地睁开了眼睛,眸色冷得像冰。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床榻方向看去,重重纱幔之下,我尚能看到一个约约绰绰的身影,安然地躺在床榻之上。
那时我处在昏迷之中,不知道南玉曾有来访,也不知道舜苍是这样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侧。
我眼眶有些红,微微倚在舜苍的怀中。他环住我的肩,依旧没有说话。
千沉在门外通传:“主上,孤竹小筑的衡芜仙君特来看望尊上。”
舜苍没有开门,只身走到桌边,手指碰了碰茶壶肚,皱着眉将整个水壶催得滚烫,然后倒出一杯热腾腾的茶水。
千沉见里面一直未有回应,只再问了一句:“主上,您可否接见?”
舜苍冷着声说:“本君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仙界的人,让他走吧。”
“遵命。”千沉说。
舜苍走到床侧边,声音不似方才那般冷硬,低声说话的语气像哄着一个孩子,道:“阿九,你该醒醒了。”
“走了,去看南玉。”而今的舜苍却冷着声音将我往外面推,似乎不愿我在这里再呆上一刻。
这是...害羞了?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却瞧见他不甚好看的脸色,似乎并不像是害羞。
我一边随着他的脚步往外去,一边端了端容色说:“你瞧瞧,你瞧瞧,你以前对我可好了,哪跟现在一样老是想着欺负我?”
“不会欺负你了。”舜苍郑重其事地回上这句话,让我想说的调笑话都说不出口了。
宫殿外,千沉往殿内打量了很久,不知在看什么,良久才又低了低头,恭而退下。
我和舜苍跟在他的后面,便见南玉就立在二重的八角门下,目光不定地看着远方的连璧山,似乎在掐指算些命理。
千沉上前说:“尊上伤势未愈,不方便待客,望仙君见谅。”
“她可有性命之忧?”南玉捏住手指,问。
千沉摇摇头,说:“主上从冥界带回了尊上的魂魄,而今尚无性命之忧,多谢仙君挂念。只是现下仙魔两界已是水深火热之势,仙君私自下魔界,若是被人发现,定少不了风雨,魔界不是您久留之地。”话中逐客之意十分明显。
南玉抬眸望了望宫殿的上方。远方连璧山云雾缥缈,山雨欲来。南玉顿了一会儿,问:“千沉大人,您可听说过天罚?”
千沉收了收手指,微微低了低头,说:“未曾听说。”
南玉说:“小仙记得,古书中记载诸神魔积孽深重者,天之唤离怨界,必降天罚。而遭天罚者,轻则修为尽失,重则元神寂灭。今日我看连璧山有凶兆显示...”
“仙君。”千沉截断南玉的话,说,“在下从未听说过神罚,此事也与魔族无关。魔族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仙君请回吧。”
南玉眉头深皱,眼中惊诧地看着千沉,余下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
我知道南玉看出了天罚的征兆,千沉口中虽说不知,可见他多番阻挠南玉说出此话,定然也是知晓天罚降临之事。
千沉做得很明智,当时我在沙云荒遇伏,虽然千沉和舜苍及时封锁了消息,可风声还是不胫而走,魔界上下惶惶不安。如果天罚之兆再传出去,恐怕这场愈演愈烈的风雨会再起波浪。
南玉似乎了解魔族现在的处境,虽看破但不说破,即使回了天界,也未曾向任何提及此事。
我看着南玉离开魔宫,回头想寻舜苍的时候,便见不远处的千沉微微低着头,将眉眼皆隐在阴影之中,让人辨不清容色。
他的手握得紧紧的,力道大得让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他屈身单膝跪在地上,跪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站起身来。
雾隐的连璧山传来极为缥缈的鸟叫,舜苍走到我的身侧,牵住我的手说:“去天界吧。”
我的眼睛在千沉身上游移了好几圈,才愣着神对舜苍点了点头。我脚下有层云腾出,缓缓向仙界飞去。
看着紧闭的宫殿大门,我问:“不想看看我们之前的事吗?”
“没有什么好看的。”他的语气极为寡淡。
我说:“为什么?”
“让你受那么重的伤,可见我以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舜苍淡道,“幸亏我不记得了。”
“...你这是什么神逻辑?”我还是第一次见自己骂自己的。
“我的逻辑。”舜苍说,“我同你盟过誓,说会永远保护你,可是却没有做到。言而不行,小人之为。”
“这种问题你就不要如此严肃了...”
舜苍默了一会儿,问:“阿九,是不是因为这个,你才不肯嫁给我的?”
因为言而无信?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嫁给舜苍,我从没有过不肯不愿的时候,只是我觉得时机尚不成熟。
说什么时机不成熟,归根到底还是我在害怕。我害怕我跟舜苍成亲后,他又会令人猝不及防地死去。
从云端上跌下来太痛了。若我从未得到过,就算以后得不到抑或着失去,我也不会有那种几乎快要毁灭的痛苦。
恐惧,这大概是唯一的原因。
千年前舜苍死亡给我残留的恐惧让我做事都变得畏手畏脚。
我总不敢了结我跟君禹之间的仇怨;还有那些亏欠我的,我亏欠的,都无法一一理清。
除了努力找到这七枝灯,为舜苍结魂筑魄,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抚平内心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