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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丁默远将沐华送回沐宅。
夏婉青已经脱去了丧服,换上了夏季的裙装,天蓝色印花雪纺裙将她尖尖的小脸,藕白色的双臂和纤美的小腿映衬得格外精致清逸。
她双目盈盈,微笑着看向沐华:“你这是打算回来住了?”
“丁默远告诉我,你要和我谈谈。”
“不急,先看看你的房间吧。”夏婉青的表情不变,唇边依然搁着浅浅的笑意。“知道你要回来,我立刻就叫人好好打扫了一遍,里面所有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那真是麻烦你了。”丁默远温柔的道谢。
沐华的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索性甩开了这两人,径直上了三楼。沿着长长的走廊一直往里走,再往右转,就是她以前的房间了。在此之前,沐华在另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像是被某种怀恋侵袭心房,她的手指沿着门把手轻轻摩挲起来。
“五年了,沐夕回来过吗?”
“是方夕。”不知何时,夏婉青已跟在沐华身后,更正道,“你爸不是说了,就算他死了也不准他迈进家门一步。”
“可爸已经不在了。”沐华冷冷说道,“没有理由不让夕回家,况且遗嘱上又没有他的名字,不会和你儿子争夺任何财产。”
“沐华,那是爸的遗愿。”丁默远插话道。
“我现在是沐宅的户主,让谁回来就回来,让谁滚谁不滚也得滚。”
“沐华,我想好了。”夏婉青柔柔的开了口,“我和沐天还是搬出去住吧,我妈年纪大了,需要有亲人在身边照顾她。”
“好啊。”沐华勾唇一笑,“这是你的自由,好走,不送。”
夏婉青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丁默远挑了挑眉:“你这样会让人外人怎么看沐家?”
“外人与我何干?”
沐华说罢,右转进入自己的房间,将那对男女关在了门外。
和夏婉青说的一样,屋里的摆设还是老样子,以黑白灰三色为主基调,简单清冷,没有蕾丝和其他多余的装饰。如果不做说明的话,很少有人会猜到这是女人的闺房。
沐华淡扫了房间一圈,眼底愈发冰冷。
记忆太多,过往太拥挤,以至于多呆一秒都是煎熬。
沐华推门而出的时候,丁默远正站在她的房间门外。
“怎么不让我进去参观参观?”
“没什么好看的。”
“作为老公都没有看过自己老婆的闺房,是不是太可悲了点?”
“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不是应该进去过?”
“对了,我都快忘了。”丁默远淡眉淡眼的一笑,让人看不出喜怒,“可那时候哪有闲心欣赏啊,新娘都跳窗逃婚了,身为新郎的我,心情可想而知。”
“这一辈子,我唯一后悔的就是没和安城跑得更远一点,永远不必再见到你。”
“丁先生,沐小姐,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夫人请二位下楼用餐。”这时,佣人出现在这对剑拔弩张的夫妇身后通报。
丁默远轻叹了口气:“下楼吃饭吧。”
“我要出门。”
“你都要把婉青赶走了,还不愿陪她吃这最后一顿午餐?”
“我正式授权你去吃。”沐华讥讽道,她扬了扬头发,转身下楼,走出别墅。
沐天正在花园里和保姆玩耍,一个没留神,整个脑袋都磕在沐华的裸色长裙上,裙摆上凸起的金属装饰物在他的小脸上戳了个口子,血瞬间沿着额头流淌下来。
沐天没有哭,只是抬起头,双眸幽幽的看着沐华,沐华也没有俯身去安慰他,这对年龄相差一圈的姐弟就这么在无声中对峙着。
保姆发出一声尖叫,看了看小少爷,又看了看大小姐,两难的她急急忙忙跑回宅子,向夫人求助。夏婉青和丁默远急忙赶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副情景,沐天的额头上的血还在流,沐华在一边袖手旁观。
夏婉青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咬住双唇,小跑至儿子身边,蹲下身子,仔细查看沐天额头上的伤口。沐天一见妈妈,立刻放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加上伤口流着的血让他白嫩的脸蛋看起来好不凄惨。
夏婉青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帮自己的宝贝儿子抹鼻涕擦眼泪,尔后拉住他的手,轻柔的劝哄:
“乖,麻麻帮你搽药水,搽了就不痛了,还会有糖吃哦。”
“呜呜呜……”
目视这母子俩一个哄一个哭的走回别墅,沐华略带讥讽的弯起嘴角:“看来是走不了啊。”
“不管怎么说,天天都是你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沐华回过脸,这才注意到丁默远的存在,他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布满阴霾。
她懒得解释,扭头就走。
丁默远一把攥住了女人的手腕。
似乎命中注定,她与他之间只能有一种相处模式,她反抗,他镇压,她永不屈服,他只能继续镇压。
“去给我道歉。”
“丁默远,你这个神经病,快放开我!”
丁默远抿紧了唇,将沐华连拖带拽进了客厅。
夏婉青正坐在沙发上给沐天上药。
在丁默远幽冷的视线下,沐华开了口:“是不是上完了药,你就带沐天走?”
夏婉青难以置信的看向沐华,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终究还是在沉默中点了点头。
那一刻,丁默远简直要将沐华的手腕捏碎了。
沐华疼得近乎要叫出声来,可她还是倔强得一声不吭,吃力的转身,就要往外走。下一秒,她整个人已然腾空,然后重重磕在男人的肩膀上。
沐华很想挣扎大叫,可她绝不能在夏婉青面前丢了面子,索性就继续挑衅:
“丁默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不就是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自己吗?可惜人家早就结婚了,虽然新近成了寡妇,可还有个孩子。难不成——那孩子是你的,要不然你也不会那么紧张……”
沐华话还没说完,两眼一黑,整个人成90度翻转,已被重重摔在三楼卧室的床上。
丁默远居高临下俯视着女人,目光极其冷酷:“如果真是这样,我娶你干什么?!”
丁先生是个很奇葩的人。
虽然沐华从未花时间研究过他,可她一直都这么认为。
和丁默远的初次见面,并非在沐山强制性安排的相亲晚宴上,而是在某个乌烟瘴气的地下酒吧里。沐华化了很浓的烟熏妆,抽着烟,神鬼难辨,丁默远就坐在她旁边。
那时候,丁先生还是骏山集团总部的新进小职员,沐华自然不可能认识。之所以能给她留下一点点印象,是因为在激烈的重金属音乐和群魔乱舞中,这个男人居然穿西装打领带,梳着大背头,脊柱挺直,一本正经的坐在吧台前——喝果汁。
调酒师有好几次都忍不住偷偷看男人一眼,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忍俊不禁。
沐华就更直白了,她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狂笑声似乎让丁先生吓了一跳,他吃惊的抬起头,和她四目相对。
男人那一瞬间的表情实在太滑稽了,沐华没忍住,一口鸡尾酒喷在对方的脸上。
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谁也没想到,剧情真的会大转折。
直到现在,沐华都不清楚,当丁默远作为相亲对象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究竟有没有认出她来。这家伙只是谦恭的微笑着,看着她穿着一身高级货,端坐在有月光曲和烛光晚餐的高档餐厅里,假模假样的用刀叉小口吃着牛排,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而半掩住鼻子。
回忆的确是个很讨厌的名词,总能让人揣摩出多余的东西。
不过只要白富美永远不会看上凤凰男,凤凰男就算浑身插满羽毛也不可能涅槃重生。
沐华索性仰倒在自己睡了二十多年的床上,抬起腿,用鞋尖指了指门口:“不放我走也可以,请你先出去,在夏婉青离开之前,我不会下楼。”
“婉青有住在这里的权利。”
“是她自己说要走的。”
“你这是在逼她。”
“丁默远,虽然你名义上是我丈夫,但并不代表你就有权插手我们沐家的事。”
“夏婉青走了,这么大的宅子交给谁来打理?”
“荒了,废了,我这屋主都不心疼,你急什么?”
“你真是会暴殄天物。”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蘸着血泪,我在这里呼吸的每一秒都觉得窒息。”
“沐华,你看问题总是太感性,这只是一栋美丽的房子和花园而已。”
“那是因为你没有二十几年都被关在这里。”
高家和沐家以及落魄前的安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可如今算得上是顾岚仅剩的避难所。
高子昌以前在骏山集团任职过,后来辞职自己当老板,开了间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赚了些钱。据说他是在一次商业酒会上见到了顾岚,对她一见钟情。那时候,罗敷自有夫,使君已有妇,安城的父亲安宇英俊潇洒,多金专情,高世昌又矮又胖,这期间还出过严重的车祸瘸了腿,孰优孰劣,高下立分,顾岚自然不可能移情别恋。
今时不同往日,高子昌因为顾岚和自己老婆离了婚,他和前妻生的儿子高世杰自然不会原谅顾岚这个第三者。
“哎呦,这不是沐大小姐吗?”
沐华在高家的两层小别墅前下了车,就遇见了高世杰。这个男人长得不差,身材中等,就是一言一行一个步子都透着轻浮油滑的味道,这让她本能的皱起了眉。
“高世杰,好久不见,我来看顾阿姨。”
“听说沐老爷子去世了,他把财产留给了你小妈的儿子,你没事吧?”高世杰幸灾乐祸道。
“呵呵,是吗?”沐华不怒反笑,“恐怕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闻其详。”
沐华本不屑与他多言,但虑及顾岚在高家的处境,还是要彰显出自己的实力。
“其一我是骏山集团第二大股东,年分红比你爸那破公司辛苦几年的利润都海了去了;其二我老公是骏山集团代理董事长和财产管理人,沐家真正的当家;其三商场无父子,江山代代换,未来这些年,鹿死谁手,事在人为。”
高世杰哈哈大笑起来:“沐小姐这是在坦言自己要和你弟争家产吗?”
沐华挑了挑眉:“我只是在告诉你,谁是大鱼谁是小虾米,不想找死的话,就别撞上来!”
高世杰收敛了笑意,眉眼间仍不改狭促,他微微俯了俯身:“美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高世杰,难道你都不知道,能在我沐华手上死,还算是不错的结局,通常我都会让那个人跪在我脚下,哭着求我让他死!”
“沐华,你来了,怎么不进来?”
女人温润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顾岚已经站在别墅门口,有些忐忑的看着沐华。
岁月对顾岚是宽容的,她容颜依旧,举手投足间透着风情万种,只是眼里再也没了往日的恬静和从容,充满了惶惑和不安。
沐华冷冷瞥了高世杰一眼,高世杰顺从的低下眉,转头微笑着对自己继母说:
“妈,我有应酬,出去一下,就不回来吃晚饭了。”
显然“妈”这个称呼一下子让顾岚有些受不住,她眉心跳了跳,强撑起笑脸,客气的回道:“哦,我知道了,你开车当心点。”
高世杰在掉头往外走的那一刻,笑意已消失不见,他面无表情,眉宇间满是煞气。
“以后,你都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