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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灵雨悄悄退回原地,抚胸而立。这种时候,她露面不对,离去又怕脚步声惊着夏若卿,只能就地站着,与青绡默默相视,颇为尴尬。
夏若卿那边仍传来断断续续的呕吐声和侍女的劝慰拍打声,苏灵雨对这位静贵嫔不由生出了些钦佩和同情。过了片刻终于听夏若卿道:“扶我靠着歇歇,我难受得很。”
但闻轻柔的脚步声,夏若卿由侍女扶到树干附近。苏灵雨连忙拉青绡藏好,从缝隙间继续窥视,只希望夏若卿早早离去。偏生夏若卿似是呕得无力了,软软倚在侍女身上,侍女手忙脚乱的用手帕给她擦拭唇角的水涎。
“你这绢子方才不是还包着绣球么,怎地又抽出来用?”
“娘娘,奴婢当前只带了这条绢帕……”
夏若卿斜眼瞥了眼侍女,终究没再责备,只是道:“将粉盒拿出来,给我补补妆。”
“是。”
待得上好胭脂,夏若卿推开侍女站好,又是那个柔情似水的静贵嫔。两人这才又顺着西南的小径,继续寻绣球去了。
苏灵雨等人走远了,才低喘了口大气,朝着反向匆匆开。
苏灵雨怕再遇上夏若卿,故意兜了一个圈子。只是园子终究只有这么大,竟在南园正面又碰着了夏若卿。
“苏贵人也到南园来寻绣球了?”静贵嫔柔声对苏灵雨道,丝毫瞧不出片刻前的不适。
“静贵嫔安好。”苏灵雨矮身福了一福,也装作刚过来的模样,笑道:“是啊,妾在冷香园寻完了绣球,便顺道过来帮傅贵人看看。”
“也好,我也是想过来帮着找找,便一起吧。我在西园也才寻到两枚,这次怕是要被罚酒了。”夏若卿笑道。
“是。妾在北园绕了好几圈也只寻到了两枚,真真的是不好找。”苏灵雨应和道,走到夏若卿身后,满面恭敬姿态。
两人连同两个侍女左顾右盼,仔细搜寻树间。走了不过十余歩,夏若卿身影忽地歪了一歪,苏灵雨就站在她身边,不及细想,连忙伸手扶住:“静贵嫔!您可是身子不适?妾送您回去请御医来瞧瞧吧?”
“无妨。”夏若卿稍稍站直,身形却仍带了些虚软的样子:“怕是方才酒饮得急了,在宴上还不觉得,到园子里走了会,酒劲反倒上来了,并无大碍。”
这会苏灵雨与夏若卿离得近了,发现兴许是后来的胭脂补得重,夏若卿的双颊粉红,眼波水意朦胧,倒真有些醉酒的意思。
苏灵雨心念微转,立刻明了这是夏若卿不愿继续饮酒,又不便直接向馨贵嫔开口,这是要借她的口退宴了。
“既是如此,妾便扶娘娘先行回去吧。春日犹带了寒意,喝醉燥热再吹风可容易染上风寒的。”
夏若卿有此意,苏灵雨干脆顺着她的口风往下说。果然夏若卿闻言笑得更是温柔,道:“如此便劳烦妹妹了。”
“娘娘客气了,妾不敢当。”苏灵雨识相的伸手重新搀住夏若卿,好让静贵嫔的‘酒醉’显得更真切一些。
夏若卿也不推拒,由苏灵雨扶着,慢慢朝着摆宴的地方往回走。苏灵雨每走一步发上的步摇便轻轻摇晃,夏若卿的半张半合的桃花眼不住往那边瞥,笑道:“妹妹的步摇非金非银,似是木制的?这倒是少见。尤其是簪头上的那朵芙蓉花,雕刻得当真是栩栩如生。”
夏若卿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苏灵雨即便心中不愿,却也不能在面上表露出来,只得将步摇从发上拔下来,呈到夏若卿面前:“不过一根沉香木雕就的步摇,娘娘若是喜欢,妾当愿呈予娘娘。”
“这般精致之物,正好让苏贵人割爱?”话虽如此说,夏若卿却已然将步摇接到了手中反复把玩。
苏灵雨见状,唯有继续道:“妾只惶恐步摇粗鄙,入不得娘娘的眼。”
“苏贵人既如此说,那我便收下了。多谢苏贵人,稍后我让侍女备上一串东珠项链送去清涛苑,权作谢礼吧。”
假意推辞一番,夏若卿便将步摇交给身旁侍女收好。她对芙蓉花情有独钟,偏生南诏帝偏爱牡丹,因此宫中饰物多以牡丹芍药为主,夏若卿无意中瞧见了这根步摇,心中当真是喜欢得很,只得腆着脸要了过来。
“多谢静贵嫔。”苏灵雨口头谢过,内心满是不悦。
这个面上温柔顺和的女人,果真是个表里不一的。对于想要之物,根本不顾他人所思所想。
苏灵雨对夏若卿不久前的同情瞬间消逝无踪,面上笑容未变,眼睛却调到左侧赏看道边的花草,只想将旁边的这位静贵嫔早日扶回宴上交差了事。
眼角撇到了一抹紫红,苏灵雨定睛望去,却见傅流荧隐在远方一丛玉兰之后,冷冷瞧着她,唇角含着讥讽的笑意。
苏灵雨刚想出声招呼,傅流荧掉头转身,已然离开了那丛玉兰花,隐入花丛深处,再不见踪影。
终于将人送回宴上,又假意笑着将静贵嫔醉酒之事说了,饮下罚酒,苏灵雨吁了口气坐回座上,本来颇为开怀的心情转为阴郁,再没了与他人说笑的心思。一轮一轮寻完绣球,天色已近黄昏,大多数妃嫔都没寻完绣球被罚了酒,个个喝得微熏,各自笑着散了,终结了一天的热闹。
再后来的日子又恢复了平日的无聊和沉寂,唯一不同的是傅流荧的态度从冷淡转为冷若冰霜,苏灵雨数次前去寻她都无果,到了后来脾气上来了,干脆也不再去找。
直至十日后,宫中出了一件事,立时打破了宫中的平静与表面上的祥和。
静贵嫔夏若卿,小产了。
此事一出,全宫沸腾。本来从未听闻静贵嫔的孕事,突然便传出来了小产的消息,宫中立刻揣测纷纷。此事非同小可,内府阁与太医院不敢怠慢,立时上报皇后。皇后缠绵病榻无法主事,又将事情报至太后。
太子与三皇子两年内分别夭折,二皇子天生带有缺疾,太后斋戒祷告只求宫中妃嫔能怀上南诏帝的子嗣,等到的却是福美人小产在前,静贵嫔失子在后,三个月内两位嫔妃不足月便小产,且都是平素身康体健的,自然是凤颜大怒。黄门中传出的太后懿旨上略去了所有措辞,仅余下两个字:彻查!
从静贵嫔的饮食起居到日常用具,一样样的查。何人拜望过静贵嫔,说了什么,送了什么,一日日往前推,很快便查到了馨贵嫔摆设的望春宴。
馨贵嫔在太后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大呼冤枉,道她根本不知晓静贵嫔有孕之事。况且宴席上的吃食皆是御膳房备下的,有记录可查,根本没有会引起滑胎的食物。至于酒,众多在座嫔妃有目共睹,也是静贵嫔自己饮下的,与她们何来的干系?
馨贵嫔几句话,便将责任从自己身上推得干干净净。太后气得面色青白,只是静贵嫔方才小产,镇日以泪洗面,太后也不好在这当口拿她问罪,又咽不下这口气,便将气撒在了馨贵嫔身上,责她闭门思过半个月,不得诏令不许出庆乐宫半步。
太后自己也是不信望春宴上的几杯酒就能导致静贵嫔小产,包括宴上的吃食,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否则当日或隔日就会出现征兆,不会拖到十日之后,多半还是静贵嫔日用的物件或是食物被人动了手脚。因此太后在责罚了馨贵嫔之后,令内府阁复查静贵嫔日常使用之物和日常膳食的记录极其经手之人。一时间静贵嫔居住的凌寰宫被翻得底朝天,宫人个个被打入清平阁审讯,衣物首饰杯盏碗筷通通被搬回太医院检验。
皇天不负有心人,经此彻查,终究发现了蹊跷之处。
是夜,苏灵雨忧郁的望着窗外。今夜的天空无星无月,狂风大作,窗外的青竹被风吹得乱响,枝干挥舞,犹如夜叉鬼魅的手足一般。
“贵人,今夜风大,再吹风小心着凉。”青绡探身拉好了窗,对苏灵雨道。
“青绡,你看这天,像不像要下春雨的样子。”苏灵雨的髻已经解了,长发散着,脸上是私底下难得的柔弱,两只杏眼睁得通圆,楚楚可怜的望着青绡,手里不断卷着巾帕,彷徨之态溢于言表。
青绡陪着苏灵雨一同长大,是知道她这老毛病的,又是好笑又是怜爱道:“贵人莫怕,奴婢陪着你呢。”
“但是……”
“莫怕莫怕,奴婢今夜不睡了,陪着贵人可好?”青绡将还冒着热气的碗端到苏灵雨面前:“贵人喝了热*便睡了吧,睡着了就听不见了。”
“青绡,那你可别趁我睡着了走。”
“青绡不走,青绡今夜守着贵人。”青绡哄小孩般哄着苏灵雨把热*喝完,又将人哄上床铺,刚放下纱帘,院中突传一声巨响,窗纸外顿时一片昼白。
“青绡,外面怎么了?”刚睡下的苏灵雨被巨响吓得坐起来,问道。
“奴婢去瞧瞧。”
青绡恼怒的打开木门,正想看个究竟,没想到门外整个院落被灯笼照得灯火通明,黑压压的站满了人,身上穿着内府阁专属的雪青黑云褂子,腰绑鍮石宽带,面无表情围住了东暖阁。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嫔妃住所!”青绡何曾见过这种阵仗,清秀的脸吓得煞白,作势问了一句,却连声音都是抖的。
“奴才游囍,奉太后口谕请贵人苏灵雨即刻前往宁安殿。”领头的是个袍上绣有飞鹤的黄门,迈前一步皮笑肉不笑的对青绡说道。
这人青绡曾经远远见过,是太后宫中的掌事黄门。青绡已然猜到事情不妙,只得僵笑道:“大人稍候,苏贵人已经歇下了,奴婢这就去为贵人梳洗换身衣裳。”
“不用换了,太后娘娘在宁安殿等着呢。”游囍一甩手中麈尾,尖声道:“请苏贵人快些出来。”
苏灵雨在内室听得一清二楚,这时在身外披了一件外氅,走到门边,故作镇定道:“苏灵雨出来了,请游黄门引路吧。”
游囍略带怜悯又隐含嘲讽的眼神瞄了苏灵雨一眼,行过礼转身便出了清涛苑大门。
游囍来时是没备车马轿撵的,苏灵雨也只得步行。虽然旁边各人均对她照常行礼,一路上却有意无意的将她夹在人群中央。苏灵雨冰雪聪明,立时猜到多半是静贵嫔夏若卿小产的事牵连到了她,却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几与夏若卿毫无交集,怎么会惹上这等麻烦?
走到半道上,天上黄昏憋下的雨终于淅淅沥沥开始洒落,苏灵雨身上只穿着就寝的单衣和一件外氅,被雨一浇再被风一吹,冻得直哆嗦。青绡在旁边看得心疼,顾不得颜面将外衫解给苏灵雨搭着,却也不济什么事。苏灵雨心跳如擂鼓,伸出一手紧紧握住青绡的手,就像入宫那日一样,对路的尽头充满彷徨与不安。
远处终于露出光亮,随着前进亮点越来越大,正是灯火辉煌的宁安殿。
游囍加快脚步,苏灵雨也只得跟上,只走得气喘吁吁。只是游囍未直接进正殿,而是绕到偏殿将苏灵雨带进暖阁。暖阁中也是灯烛尽点亮如白昼,屏风被撤到一边,露出内室的床榻。床榻上半卧半坐的是静贵嫔夏若卿,而在榻畔放了两张椅子,上位上坐着的年过半百的端庄贵妇,面色冷冽,正是太后。稍下的座椅上坐着的却是已然久病容颜憔悴的皇后。
苏灵雨急忙跪倒行大礼,道:“妾贵人苏灵雨,叩见太后,太后福泽延绵。叩见皇后,皇后万福金安。拜见静贵嫔,静贵嫔安。”
“苏灵雨?抬起头来。”
苏灵雨依言抬头,太后面无表情,冷笑道:“哀家记得你,苏鸿之女对吗?果真灵秀娇美。”
“谢太后。”太后的语气并无善意,苏灵雨惴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得胡乱应了。
“哀家今日叫你来,是让你看两样东西。”
太后话音刚落,立刻有两个黄门捧了盒子走到苏灵雨面前。但听太后又道:“让她瞧瞧,可识得这些东西?”
苏灵雨不明所以,迷茫地盯着黄门手中的盒子。两个盒子同时开启,露出内里的事物。一个盒子中装着一段花枝。枝呈四棱形,密被白色星状细绒毛,顶端长有一朵浅蓝色花朵,花萼卵状钟形,花柱细长,盒子一开立刻有一股浓香扑鼻而来。苏灵雨从未见过这花枝,却觉得香味似曾相识,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闻过。
另一个盒中的物件苏灵雨倒是再熟悉不过,是那根她“赠与”静贵嫔夏若卿的沉香木芙蓉花步摇。
“苏贵人,你可见过此二物?”皇后低咳了两声,问苏灵雨。
“回太后、皇后娘娘的话,妾只识得这根步摇,至于花枝从未见过。”
“当真从未见过?你好生闻闻看,即便没见过花枝,香味你总该是熟悉的。”太后说完此言,面上露出憎恶之色。
苏灵雨诧异又委屈,却也不敢违抗太后命令,只能靠近花枝,闭目轻嗅。
浓烈馥郁的香味涌入鼻中,脑中顿时清醒爽利,回味幽甜。苏灵雨总觉得这味道十分熟悉,再嗅了次,脑中豁然开朗,一下子想起是在哪里闻过。
望春宴上珍婉仪让寻的绣球上,就有这种花枝的香味!
只是那绣球上的香味甚淡,显得异常清雅,与今日的浓香不同,是以苏灵雨一时间竟没将两者联系起来。
苏灵雨瞧了瞧花枝,再瞧了瞧那根沉香木步摇,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被人引入了一个套子之中,却仍旧没想明白这个套子是个什么样子。
“想起来了是吗?”太后坐在上位上,冷冷注视着苏灵雨的一举一动和脸上的微妙表情。苏灵雨顿悟时流露的惊讶,也没逃过她的利眼。
没等苏灵雨回话,太后突地又冷喝道:“不过一介小小贵人,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动静贵嫔的胎!哀家看你是活得腻了!”
太后暴喝的同时外间天上炸雷骤起,苏灵雨被惊得全身一哆嗦,不由匍匐在地,半晌才颤声道:“妾不明白……太后何出此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不愿招,哀家便替你说了吧!你嫉妒静贵嫔有孕,将步摇浸透迷迭香,再赠于静贵嫔。迷迭香香味可致人滑胎又不易露痕迹,若非哀家命内府阁一样一样查静贵嫔贴身的东西,险些就让你逃脱了去!你面相灵秀娇美,内里却是心如蛇蝎。歹毒无情至此,帝王身侧、后宫之中,岂能容下你这等狠辣之人!”
太后的每一句话都如重锤,重重捶打在苏灵雨心上。苏灵雨目瞪口呆,一时竟忘了辩解,直至太后最后这句话,无异于定了她的死罪,苏灵雨呆了片刻,一个激灵,才开口道:“太后……妾……是冤枉的!求太后、皇后、静贵嫔明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紫砂的地雷mua!谢谢留言的妹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