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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在黑暗中走了好久了。
久到,她甚至怀疑到底是过了一秒还是一个小时,还是一生。在脑海里那些清晰的记忆,似乎都是没有光芒的,只有长长的,安静的,冰冷而坚固的走廊。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它们回荡在四处,虽然已经非常轻微了,但对她来说却仿佛是响在耳边的钟声一样。很久之前,她就知道如何隐身在黑暗夜影之中,把脚步声呼吸声和心跳声都淹没在无边无际的影子里,就连裙子的折边拖曳在地上都是沉静无声的。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经常在人静夜深时四处走着,如梦游患者一般。但不同的是,自己的头脑非常清醒。她能记得这巨大的宫殿里所有的走廊通道都前往什么地方;她曾在半夜里去过某个贵族夫人的客房,躲在屏风后看那白日严谨高雅的女人如何和自己的亲兄长偷欢*;也在一条秘密通道里爬了大半个夜晚,最后在城堡最顶端的高塔上拥抱了晨曦的第一丝的曙光;浸在地下室的水道里行走,满身湿透的在城外的码头探出头来;打开过王后储藏美酒的偏房、探窥她珍藏珠宝的阁楼、在维多利亚公主睡觉的时候爬进她的寝室,站在她的床边看她微笑着沉睡的甜美样子;也在里约克国王书房里密房呆了一晚上,整夜拿着匕首犹豫着是否要动手。
她记得月桂女神宫殿的所有路径和通道,熟悉它每一个角落,它们清晰如掌上的纹路一样。
但是,她却几乎不记得白色城堡的任何画面。
回忆的碎片里,只有一个两边挂满白纱垂帘,用白色玫瑰点缀的走廊。那里永远都有夏天午后的阳光味道,金色的光芒像是流水一样斜落而进,风中有少年少女的欢笑和呐喊的声音,光芒波折在兄长们的脖子上,透过他们白皙的皮肤几乎能看到通脉和血管,他们是温暖的,不如这个潮湿而阴暗的宫殿,似乎每个角落都有隐藏的秘密和冰冷而致命的剧毒。
脚下的地板逐渐地陡了起来,伊利蒂亚提起了裙子开始迅速地往上走。这几年除了让自己消失在黑暗之中以外,她亦学到了好多其他有用的东西;比如,闭着眼睛听着风行走、按照四处空气的流动和温度来辨识方向、在迷宫一样的走廊之间记路、在心中记录时间的流逝、以及,杀人。当然,她一直觉得那是每个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天分,并不需要多少后日的教导,她只是记住了那些技巧,如何干净利落的下手而避免对方的血飞溅到自己身上,如何让目标痛不欲生却不丧命,如何把凶器处理干……其他的,都是天分。从幼时被拖到这个地方后,就在体内之中缓缓觉醒的天分。
细微的汗水慢慢的布满了全身,她已经走了好久,有细碎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她能嗅到通道尽头的那扇门后的房间里的熏香味道,还掺了一丝酒味,以及清新雨水的芬芳,窗户肯定是开着的。目的地就快到了。她按了按大腿内侧里绑的匕首,提起沉重的裙子加快了脚步。
终于,她来到了通道的终端,弯下身打开了一扇小小的门,吃力的爬了进去,来到了一间豪华的房间内。正要检查自己身上是否东西都带好的时候,却听到有力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她急忙闪身躲在了窗帘的后面。
劳伦斯的身影随着打开的门反映在墙上,他一手拿着蜡烛一手拖着自己湿透的长袍,艰难地推开了房间的门。
他实在不能想到比今夜还要糟糕的宴席了。先是晚宴主人一个个的离桌退席,再来便是从地下室浸出的水把整个大厅都淹得透彻,让所有的贵宾都惊慌失措的往外面逃走,外面又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而自己不仅是最昂贵的的长袍被地下室的脏水染污发臭,就连最华丽的一套礼服也被雨水淋得湿透。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准备洗个热水澡再找个侍女暖床,却发现秋塔里自己的房间内,竟然一个仆人都没有。
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月桂女神之堡的待宾之礼是怎么了?
但还好,里约克国王并没有回到宴席上来宣布他的婚约。
其实他是应该庆幸的。无论是维多利亚还是伊利蒂亚,虽身份迥然,但都血统高贵,容貌出色,与谁结婚他都无所谓。一个是肤浅骄纵的愚笨女人,另一个是胆怯弱小的天真少女,她们于他,只不过是生育血统优秀的后裔或得到更大的权利的工具,以及方便他发泄的*,她们永远都无法与他衡量或对持,永远都只能对他的野心能力和智慧望尘莫及,以及永远都无法与他在梦寐以求的高处并肩;为此,他感到加倍的孤独。
世上最大的痛苦并不是得到了再失去,而是得到了再亲自下手毁灭。
他脱下了湿透的外袍,笨拙的把不断被风刮得噼里啪啦响窗门锁好,然后便走到了桌子旁拿起了酒杯。
空气里有一丝花香的芬芳。
劳伦斯不由自主地笑了,这个晚上终于像样了一点。他顺手再拿了个酒杯,并且盛满了酒。
“躲在窗帘后面的小姐,无论你是谁,我觉得你可以出来了。”
窗帘的那人似乎是沉默地考虑着,不知是故作矜持还是真正的害羞,劳伦斯扯出了一抹慵懒讽刺的微笑,倚靠在桌子的边缘上耐心的等待着。终于,一抹纤细的身影缓慢而怯然的从影子之中走了出来。
“古德贝格……公爵……”伊利蒂亚低着头,双手僵硬地放在身体两侧,紧张地抓着裙子。
“诸神在上……”劳伦斯惊骇地笑出声来,半是诧异半是嘲笑;在整个城里想要爬上他的床的女人之中,他怎么都没想到伊利蒂亚·兰卡斯特会是其中之一。
“伊利蒂亚殿下……你……”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只见对方穿着一件袒露半胸的深紫色长裙,颜色从浅到深,到裙尾的部分已几乎是黑色的,倒是非常方便她隐藏在黑暗中,不被发现的一路赶来;她小小的胸部勉强的挤出了乳沟来,雪白的肌肤上还有几滴晶莹剔透的雨水,身后的裙摆繁复精致,刺绣着朵朵蔷薇,拖曳在后像是盛开了一地的花。
“陛下还未宣布婚约,殿下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完成新婚之晚的任务?”他仰头喝完了杯中的酒,笑着走近她的身边。
听着他的脚步声,伊利蒂亚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劳伦斯甚至觉得如果他一伸手,她便会从纵身往窗外跳下去,但是,她应该没有那个勇气。秋塔那么高,她未必有那种为了自尊或其他更高尚的理想而奋不顾身的精神。她不是爱蕾丝达。利昂山谷的白玫瑰,只有一朵而已。
他觉得自己心情烦躁了起来,“殿下难道不知道淑女不应该在任何男人的房间里逗留么?”他仰头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在液体流过喉咙的时候,感到了一阵剧烈的灼热。这酒真不是普通的烈,他用力的晃了晃头。
似是在害怕和勇敢之间徘徊一样,伊利蒂亚咬着牙昂着头从窗帘后头走了出来,她用颤抖但是清晰的声音说道:“公爵大人……我……我是来警告你的……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