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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旬朝会的日子。
大臣来得多,皇帝舅舅会非常非常忙,所以,馆陶翁主没去宣室殿。
长公主一大早就出门了。窦太后大概因为与道家学者研究‘黄老之学’太深,脑力消耗过度,清晨吃早点时候就直喊没精神,然后就再没出过寝室。
既然长辈们都不需要陪伴,娇娇翁主就打算乘着这一天的空闲,将自己的小金库好好梳理一遍。
天子昨天黄昏到的长信宫,用完夕食还坐了很长时间。
等皇帝弟弟返回未央宫,馆陶长公主甚至不用女儿提,就主动拿出了所有账目——阿娇名下的产业没有与母亲的或兄长的资产混在一块儿,从来是独立记账的。
然而,‘好’计划比不上‘快’变化。
对帐才开个头,就有客人来了——姑表姐,城阳王主刘妜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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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妜王主是个幸福的姑娘。
身为现任城阳王唯一的嫡女,刘妜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娇生惯养。订婚以后,与很多遭遇包办婚姻的高门贵女不同,城阳王女的幸福指数不降反升——更上一层楼。
落座于长信宫的东南阁,陈王后爱女仿佛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开心似的,眉梢、眼底、口中、甚至每一个肢体语言都明示或者暗示其内心有多么满意,多么快乐。
耳边听上近一时辰刘妜表姐的滔滔幸喜表态,陈表妹是相当的无语——没见过这样放得开的准新娘。
现在都九月了,冬天就要出阁。通常到这时候,女孩子难道不该乖乖躲在闺房忙备嫁?没见哪家姑娘象城阳表姐这样东游西逛,呼朋引伴,还满世界串门子的;甚至串门串进宫里来。
‘唉!大母说过,来者为客,必得以礼相待。’虽然自己对嫁人不感兴趣,陈阿娇却十分乐意理解和祝福城阳表姐的婚姻憧憬;然而……
瞧瞧旁边面呈苦涩的窦表姐,娇娇翁主是一肚子的腹诽:‘妜表姐,妜表姐,能不能请克制点?你的表现……未免……也太兴奋了吧?!至于乐成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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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姊,阿娇,吾家周郎呀……”
当王主妜第N次炫耀她那位既多才多艺又温柔体贴的俊美未婚夫时,娇娇翁主认为她不能不施加干预了——窦表姐那一脸的自怜自哀,委实可叹复可怜!
摸摸胡亥的长耳朵,在胖兔子肥臀上轻轻拍一下。聪明的宠物兔心领神会,蹦跶蹦跶跃入城阳王主的怀中,摇头摆尾又撒欢又索爱。
对女孩们来说,毛茸茸胖乎乎大胖兔的魅力——无与伦比!
果然,没多会儿,刘妜王主就只记得逗宠物了:“哇!胡亥,哦,哦哦……”
阿娇微微一笑,又端了盘荔枝放到表姐面前,偷偷捏妜表姐一把。
刘妜王主抬头,疑惑:“嗯?”
捡个窦表姐看不见的视觉死角,馆陶翁主指指窦表姐,随后稍带谴责地微微摇头。
“咦?噢……”城阳王女这才注意到窦表姐的难堪,不由别扭地动动身子。
随着王女的动作,一阵轻微的环佩金玉之声响起。
刘妜是订了亲的女子,又不久就要出嫁;在穿戴上最讲究个‘喜庆’‘吉利’。偏偏进宫时,城阳王女穿了件绿曲裾,外层绿,内层红。
虽说通身深绿,领口袖口露出一截艳丽的红色颇见别致出彩,到底不尽如人意。于是乎,王主妜就特意借了母后的腰带和组玉佩来充台面。
发出悦耳音响的,正是城阳王室的传家珠宝。
窦表姐聆听一会儿,垂下头,神色间更显落寞。
与两位宫装华艳的表妹不同,窦贵女今日的打扮素了,过于素净——白衣绿裙,几乎身无长物。
‘可怜的窦绾!比她小两岁的同父异母弟弟都讨老婆了,’城阳王主刘妜饱含同情地看看章武侯家的贵女,暗暗为后者叹息:‘她还嫁不出去?!真是白费了这副天下难求的花容月貌。’
王主妜莫奈何,摸摸鼻子改选新话题。比如,阿娇表妹最近有没有收到隆虑侯的新消息哪?话说陈二公子出京也不少日子了,他到底跑哪儿去了?
娇娇翁主想想,为难地直颦眉:这可难说啦!除非次兄传话或来信,家里人还真搞不清楚他的具体方位——就是想猜,也猜不准。
公子陈蛟的选择太多了!
有帝国第一公主做母亲,陈二公子与天下的刘姓宗室都是亲戚。
就纯理论而言,隆虑侯陈蛟完全可以不带一个侍从,不带一块铜板,在大汉帝国广袤的领土上天南地北四面八方地转上七趟八趟——而丝毫不用担心挨冻、受饿、缺钱或无人伺候。
见陈表妹在迟疑在考虑,城阳王主刘妜误会了!
“阿娇,阿娇……”抱着兔子凑近些,凑近些,妜表姐神秘兮兮地问娇娇表妹:“隆虑侯蛟……寻获名医耶?”
‘名医?’馆陶长公主的爱女闻言,愣住——名医?她二哥生气勃勃,身强力壮,需要什么名医?
城阳王女不服气地晃晃右手食指,继续问:“阿娇,吾等亲戚也……”
娇娇翁主愈发的莫名其妙,回头瞅瞅,用目光询问窦贵女——窦表姐,你知道城阳表姐说的是啥?
窦贵女秀眉皱起,瞧着王主妜缓缓摇头,同样不知所云。
“哎呀!”
王主妜一声尖叫,仿佛是要发泄因‘被自家亲戚当作外人,蓄意隐瞒’而引发的巨大不满。
见窦绾陈阿娇两人还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城阳王女气哼哼地坐近些,再坐近些,左看右看,故意压低了声量小小地说:“汝兄……嗯,从兄蛟……之隐疾呀!”
阿娇瞠目结舌:‘隐、隐疾?!’
“隐疾??”这回,轮到窦表姐意外了。
窦绾情不自禁地去看陈表妹,连连追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具体是什么病?公子蛟的病情严不严重?为什么从没听你提到过?
‘没有的事!’娇娇翁主一点不客气地瞪回去,瞪回去,从表姐窦绾瞪到——表姐刘妜。
“咳,咳!春秋之时,扁鹊见蔡桓公。”
“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
王主妜口中‘啧啧’连连,用貌似惋惜的口吻规劝道:“如是者,三。云云……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
善良的城阳嫡王主,好心好意给出个结论:“以此,讳疾……忌医……何其蠢也?”
‘去你的!胡扯什么?!’
抢回胖胖兔,娇娇翁主没好气地送刘妜表姐老大一个白眼——了不起死了!还拽文?以为我没读过《韩非子》啊?!
“阿娇?”刘妜王主还在问、问、问。
娇娇翁主则抱了宠物兔,扭过脸——坚决不搭理。
“呃……”城阳王主象只闻到鱼腥的猫咪,既想着美味,又害怕棍棒;
实在心痒痒了,就拿出父母面前最惯用的伎俩,麦芽糖般黏上去,蹭着表妹摇啊摇:“阿娇,阿娇呵……何也,何也?”
用力甩,
用力甩,
……就是甩不开。
馆陶翁主突然想到另一个‘重要’问题!
快速抓过刘妜表姐的手,在掌心中笔画着问——我阿兄所谓的‘隐疾’,你是打哪里得来的消息?
“宫外多传闻,官之家,民之宅,市之井……”
城阳嫡王主思索片刻,回答道:“言……隆虑侯不尚主,皆因其身怀隐疾;离京,远遁,意欲……遍访名山,求医问药。”
‘咚!’
——娇娇贵女愤怒捶席。
火红的绛纱袖过处……
低矮的小方几晃两下,没站住,翻了。
方几上的玉盏,‘当啷啷’地倾覆;饮料顺着家具流淌到席面,水花儿肆意。
胖胖兔吓得不轻,僵僵地趴在女主人怀里一动不敢动。
“翁主,翁主……”
吴女官听到看到,急忙忙奔过来,眼明手快帮小主人将金黄色的裙子挪开——织室费了大半年的功夫,才制成这条织金裙;昨天上午才送进长信宫,可不能轻轻易易就弄脏了。
馆陶翁主挥开女官,腾身而立。
“细君?”窦贵女亦惊起——她从没见娇娇表妹这样怒形于色过。
板着脸把胡亥兔交予窦表姐,娇娇翁主广袖一拂,就往外走。
窦表姐抱兔子在后面追:“阿娇,阿娇,何往?”
没回应,健步如飞。
突然,娇娇翁主停顿,转身,回转……
“阿娇?”不等窦表姐问完问题,陈表妹早大踏步绕进云母屏风背后。
再出来时,
馆陶翁主的手中,已多了条乌木柄鞭子——火红火红的长鞭。
城阳王主刘妜先是仲怔,继而大喜,马上兴致勃勃跟过去:“阿娇,待我……待我!”
这一回,
馆陶长公主的女儿长驱直出宫门,下长阶,穿宫苑,过复道……
……再、无、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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