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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又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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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爬上深灰瓦当的红彤彤阳光,

    预示新的一天来临了——新的忙碌的一天。

    上午跑一趟宣室殿,将长信宫厨房创新的点心小食亲手拿去孝敬孝敬皇帝舅舅,并上交作业。回到长乐宫,馆陶翁主还来不及安安心心吃完一顿正餐,就被窦表姐催着换衣服、换首饰、补妆。

    新年佳节的日子,馆陶翁主与章武侯孙成日里盛装艳服、珠玉琳琅。但老师刘嬿是离婚后改嫁,所以仪式比较低调,做弟子的自然要选择和婚礼风格相符合的服饰配饰。

    花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挑选衣物饰品、重新梳洗打扮,阿娇和窦贵女和窦太后长公主报备出门。

    窦太后一如既往的和煦平静,除了嘱咐要早去早回外,还让孙女带上赏给两位新人的贺仪。馆陶长公主的表现就比较值得玩味了——无精打采地挥挥手,一个字都懒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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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贵女登上宫车,

    车轮滚滚,向开封侯的官邸驰去。

    车厢内,窦表姐边抚着胡亥的背,边不无忧虑地问娇娇表妹长公主表姑这是怎么了?这些天以来,总这样阴阳怪气的,让人不知所措呀。

    “阿母?唉!”阿娇伸手,挠挠兔子圆圆肥肥的下巴——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被次兄的婚事打击到了呗!

    章武侯贵女窦绾迟疑片刻,斟酌着表明自己的意见:“阿娇呀,栾夫人……其实……尚佳。”

    娇娇翁主莫奈何地耸耸肩——问题是,她家母上大人的心理目标不是尚佳,而是‘优秀’。

    万里取一、出类拔萃的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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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居百官之首的陶青头上的官帽子是丞相,正式的爵位却是‘开封侯’。陶丞相开府执政、位极人臣多年,他家官邸坐落在一条长街上,属于隔了老远也能轻易辨认出来的豪宅——雍容高轩,门庭开阔,不时有成群结队的官衣贵人进进出出。

    因新郎新娘都是二婚,丞相官邸大门口只象征性地挂了两排彩灯意思意思,中门都没开;仅仅靠两侧的边门,接纳前来道贺的亲戚和宾朋。

    远远看到烙有皇家标记的锦帷马车过来,周围还簇拥着数十南军甲士及宫廷内侍,丞相家的门大夫连忙小跑着赶过来行礼,同时让手下人去内宅通报。

    不一会儿,开封侯太子妃——陶青丞相的长媳——就带领一干女眷和侍女迎出来。“翁主,公孙……”热情相见后,开封侯太子妃先问候了窦皇太后和馆陶长公主安好,然后将两位贵女往内院引。

    来到专门招待贵族女眷的内厅,才客套没两句,侯太子妃就招过一名中等个子、体态丰腴的贵妇,给两边做介绍:“翁主,公孙,此吾家弟妇也;十四郎之妻……哎,与翁主同姓呐!”

    ‘那就是说,也姓……陈。’馆陶长公主的女儿颔首致意,同时在记忆中搜索——堂邑陈氏有哪支哪房嫁女儿进开封陶家?怎么感觉没听说啊?

    ‘如果是嫁做当朝丞相的儿媳妇,族长和两位兄长必定提到过,不可能不知道的。’馆陶翁主略显疑惑之色。

    果然,开封侯太子妃后续补充道:“弟妇乃‘曲逆侯何’之弟。”

    ‘搞半天是曲逆侯陈家!同姓是同姓,但算不上一家。’馆陶翁主微弯腰,略施一礼,随之仔细打量面前的妇人,只见她二十多岁的样子,眉眼秀气,皮肤白净,行动神情中透着万分柔顺。

    陶丞相的长媳明显对这个妯娌非常欣赏,赞誉之词仿佛不要钱似的奔涌而出:十四弟妹嫁入陶家多年,已先后生了三个男孩,现在又有了。平日里宜室宜家,相夫教子,贤惠极了……

    阿娇微笑着,做倾听状。

    后面,是窦表姐极轻极轻的提醒:“阿娇,未闻……曲逆侯有同产姊弟呢!”

    ‘原来是陈何的庶出姐妹。’

    长公主女儿这才恍然为何如此的贤德佳妇,之前却从未谋面——庶出子女是没资格进宫的;陶丞相十四儿子的官职,即使有的话,只怕也不高。

    ‘不过,同样的,陶十四也不是陶丞相的嫡子。’娇娇翁主笑盈盈地和丞相家第十四号庶媳——曲逆侯门的庶女——寒暄若干,客客气气。

    总算是尽足了礼数,开封太子妃还意犹未尽,唠唠叨叨地想要再介绍陶氏家族其她女眷给馆陶翁主认识认识。

    陈窦两人正为难间;还好客厅另一头的城阳王主刘妜发现娇娇表妹到了,立刻中断了与石长公主家三姐弟的对话,及时赶过来:“阿娇,阿娇!”

    窦氏家族的几个闺秀少妇听闻呼唤,也意识到住在宫里的堂姐和表妹来了,自发从室内各角落聚拢,围绕在阿娇和窦绾身边:“阿娇,阿娇……子夫姊……”

    很快,

    开封侯太子妃就被挤到了边上,有由主场变客场的趋势。

    “福音从姊,何如?何如……至此?”阿娇拉着城阳王太子妃窦缪的手,心惊不已。

    才多久不见啊?福音表姐竟整整瘦了一圈,面色也灰暗无光,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似的。可想而知前面那段日子,两位王主——尤其是年长二嫁的刘嬿王主——波折重重的婚礼,肯定让福音表姐伤足了脑筋。

    倒是窦太子妃的小姑城阳王主刘妜,新婚燕尔,容光焕发,娇媚多姿;活脱脱一个快乐幸福新嫁娘模样。

    嬉皮笑脸地打窦绾贵女怀中‘抢’来胖胖兔,刘妜王主一手挽过阿娇,还和陈表妹笑话长嫂窦缪开头竟然只想睡觉,不肯出门!还是她好说歹说才来观礼的。

    “阿娇,非也,非也。实乃弟妇卫……”城阳国储妃连忙辩白,她绝非不愿捧大姑子的场,而是弟妹卫氏的情况不稳定,她做长嫂的实在放心不下。

    馆陶翁主关心地问道:“王子妇何如?”

    窦福音嘴角下弯,苦笑着直说不乐观。都是怀孕初期没休养好,伤了元气,搞到现在都不敢起床了。想想卫氏得在床上躺上几个月,才能熬到预产期;而到那时候,她和丈夫还有王后婆婆该全回城阳国了。估计,只能寄希望于卫氏的娘家建陵侯门多多帮衬些……

    圈圈套套的理论从一个自己都不满十五岁的小少女口中说出来,多少带着些怪异。已婚已育的妇人频频点头,至于窦绾阿娇之类未婚贵女,则听得稀里糊涂,如堕十里迷雾。

    此时,开封侯夫人来请各位女宾——婚礼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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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嬿的婚礼,

    简单,却不失隆重;可以说,非常成功。

    仪式进行过程中有个小插曲。

    胶西王、胶东王、中山王三位藩王令人始料未及地突然光临,在宾客中引发阵阵交头接耳。

    原本大家都以为有窦太后赐的贺礼在前,皇家不会再来人出席了。毕竟两个新人地位不高,又不是初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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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礼结束,

    众人在厅堂中小聚,一齐等候外面备车辆回家。

    鉴于有皇子藩王驾临,再加上陶家的亲属中有两位王杖老,所有人都必须等这些非老即贵的特殊人群先行一步。

    女宾客堂里的人不少。在不知第几次极富技巧地打法掉某个主动攀扯关系的贵妇后,阿娇冲旁边的城阳表姐打个手势,起身离席,走向通往院子的偏室。

    守候在廊下的甄鲁等侍女见少女主人出来,急忙打开带来的裘衣,示意披上御寒。

    馆陶翁主摇头摆手,让她们先退下。

    冬季的寒冷空气,驱逐了被过多火盆引起的烦躁感,

    深深吸口气,阿娇抱着兔子看看弯曲迂回长廊的尽头,凝起眉,暗暗嘀咕——窦表姐去‘更衣’,怎么去了那么久?

    一只手,突然搭上左肩,把娇娇翁主唬地一惊。

    回头看去,胶东王刘彻那张浓眉大眼的脸正出现在背后。

    “从兄!”用力拍掉胶东王刘彻的爪子,阿娇有些恼火——干什么鬼鬼祟祟的?!吓人一跳。

    刘彻咧嘴笑笑,却是不放,一拧腕子,竟得寸进尺握牢陈表妹的小手。

    馆陶翁主瞪起漂亮的凤眼,低喝:“从兄!!”

    “阿娇,噤声……随寡人来!”刘彻抬起眉毛,莫测高深地问陈表妹想不想知道窦表姐去哪儿了?为什么耽搁到现在?

    阿娇狐疑地瞅瞅彻表兄。

    后者“嘿嘿”一笑,露出两排雪白雪白的牙齿——在黑夜室外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地发光。

    不等回复,胶东王一把捞过兔子,左臂弯中夹着胖胖兔,右手则紧紧攥着娇娇表妹皓腕,大踏步向回廊出口的角门走。

    “翁主,大王……”甄女被突发情况弄懵了,一个迟疑,就不见了两个贵人的身影。

    甄宫娥跺跺脚,领着小宫女去前院找端木女官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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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不远。

    仅仅是隔了个院子。

    带半边瓦顶的土夯墙上,差不多每五步就装了个火把。

    谢谢燃烧的火焰,将半个院子照个通亮通亮。哪怕隔了一段距离和一面中空镂花的墙,娇娇翁主都能把中山王表兄腰上带钩是龙头还是虎头,看得明明白白。

    不过,此时此刻长公主的女儿可没兴致去研究刘胜表哥的穿戴。透过花墙上的空格,馆陶翁主专注地观察火把照耀下的两人,顿生困惑:‘胜表兄把窦表姐带这儿来……干什么?’

    中山王刘胜手中不知捧了什么,尽往窦表姐面前送。窦子夫迟疑来迟疑去,老半天才行个揖礼,接过了,收在袖管之中。

    接下来,两人站成并肩,轻轻谈着些什么。

    ‘搞什么呢?’阿娇蹙眉:‘那传递的,是什么物件?有什么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非要躲到人后?’

    热烘烘的气息喷到脖颈上,娇娇翁主觉得耳朵痒痒的。

    “阿娇……想必不知……”刘彻站在陈表妹背后,铆足了劲头传播小道消息:这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大汉中山王是上天入地淘换各种新鲜好玩货色。有人问起来,刘胜总说是为了送陈表妹礼物,什么冬至啦春分啦上巳啦,轮到啥节日提哪样。

    可是啊,但是呢……

    胶东王刘彻又挨近了些,几乎是贴着表妹妹的耳廓指控——就是不知道,那些收罗来的珍奇礼品中,最后究竟有几分落实到娇娇表妹手里?六分?四分?还是,十不过一二??

    阿娇皱着眉头,揉揉发红的耳朵,用肩膀将胶东王表兄顶开些——这家伙,靠那么近干嘛?!

    刘彻从善如流地退开两寸;

    可不到一会儿,又凑回来一寸,用低得不能再低的音量向表妹揭发,窦表姐那个乳母呀,每回中山王入长乐宫,必定找机会做两人密谈,有时还亲自送刘胜到宫门口,还不知充当什么角色呢!

    ‘既然都是遮遮掩掩的,你为什么都晓得?’阿娇怀疑地斜看刘彻表哥。

    刘彻眨眨眼,泰然自若地端出副‘我当然有办法知道’的高深表情。

    娇娇翁主见之,挑挑眉,表示深度存疑。

    看表妹对自己如此没信心,刘彻有点儿恼了,咬咬牙,张开嘴,正要再爆出点好料博取信任值……

    “阿胜,阿彻,胜弟……彻弟……”清雅悦耳的男中音,在一个完全不该出现的时间与场合,乘着寒夜的冷风,飘入侯门偏院每个在场之人的耳膜。

    大汉胶东王瞠目结舌,满脸‘见鬼了’的懊恼神情。

    ‘咦?’阿娇诧异地轻声问:“从兄……端?”

    刘彻一呲牙,狠狠点头。

    镂空墙那边,窦表姐则‘呀’的一声,象只受惊的小鹿般,提长裙转眼就跑没影儿了——离开之前,素以礼仪教养著称的章武侯贵女甚至忘了和刘胜表兄道声别。

    中山王凝视着子夫表妹消失的方向,仲怔片刻,才叹口气,回头迎上一对似笑非笑的漆黑眼眸:“阿兄……从何而来?”

    火光夜色中,大汉的胶西王锦衣素冠,衣袂翩翩,风神秀朗。

    没回答同父异母弟弟的问话,刘端先负手环顾一圈小院,随后将目光停留在枯藤掩映后的装饰墙上,悠悠然问怎么没瞧见刘彻?适才问过丞相家的仆从,人人都道胶东王就是往这边这个小院来了呀。

    “刘彻?”中山王心里一突突,变了脸色,视线追随着胶西王兄长刘端,一齐聚焦镂空墙的方向。

    知道躲不过,刘彻放开兔子,双手改放在阿娇肩上,伏耳叮咛——别出去,现在出去能烦死你!好好呆在原地,回头我来接你。

    紧接着,胶东王站直身子,飞速绕出藤萝墙,

    迈开大跨步来到两位皇兄跟前,正正头上小冠,弹弹身上锦袍,煞有介事地一躬到地:“诸兄,愚弟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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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真躲在墙后?!死小孩……什么时候来的?看到啥了,看到多少?’

    刘胜一看王美人的儿子果真在,顿时火往上撞,若不是碍于程夫人生的刘端也在场,就要直接揪领子拷问了。

    刘端却仿佛一点没觉察到‘刘彻弟弟此时此地、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出现’有什么不正常。

    大汉的胶西王左手拉刘胜,右手拽刘彻,一边一个地不管不顾往外院走。

    刘端大王口中振振有词,警告两个弟弟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这几个藩王不启动,陶家如许多的亲戚朋友都没法回家。

    ——就算贵为皇子,也不该如此不自觉;很碍事,很讨人嫌,知道不知道?

    “哦,阿兄,阿兄……”刘彻脚下拖沓着,想告诉兄长枯藤墙后还藏着个阿娇呢。

    刘端脚下没任何停滞,颇有些不耐烦地问:“弟君,何?”

    真要说了,刘彻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了——说阿娇在哪儿容易。解释阿娇为什么在那儿,难啊!最不敢想象的,是随后必然要面对的来自祖母和姑姑的责难。

    “阿兄,彻弟无碍啦!”

    刘胜现在是怎么看刘彻怎么不顺眼,即使感觉有隐情,也巴不得他样样倒霉。

    局势,

    现下转变成胶西王刘端联合中山王刘胜,一左一右拉扯刘彻了。

    刘彻只能被拖曳着离开,心中默念着: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过一会儿就回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