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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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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倥偬,笔墨留香。

    目不识丁的少年郎陈天鸿,懵懵懂懂的闯进“书道”传承的世界,成为书院中最低级别的“庶吉士”。从基本的识字、造句、临摹誉抄开始学起,踏踏实实、点点滴滴的积累,顺利完成了为期三个月的“见习期课业”。

    在“见习”的考核中,也不出意外的被列在了淘汰名单上,而且是唯一的一人。与他同住一间书舍的其他八位少年,已成为有用之才,搬往新书舍。

    傍晚时分,他接到通知后,立即收拾行囊,准备连夜离开书院,回家。谁知,刚一出门,看到一位陌生的花甲老人站在门外。

    “看来,你很是急着离开这里?”

    “我被淘汰了。”

    “五千年来,这里不知淘汰过多少人。它们当中却没有一个像你这样急着离开的。”

    “我有事在身。”

    “哦?那可不巧的很!刚刚,有一个位置出了空缺,需要新人补进。经过大编修的裁定,决定由你补进。”

    “大编修?”

    圣域中书院的编制是编修、检讨、庶吉士。一个书院会设有九个编修,共同执掌书院。检讨八十一人,主管庶吉士,管理人数不等,但不会少于三百六十一人这个数,如接纳陈天鸿等九人的那位少女,是一位检讨。庶吉士,最低级别,又被称为“写手”,是完成书院任务的主要力量。

    当然,实际中,每一层级的编制中,又分出了个三六九等来。却是没有什么规制可言了。

    所谓的大编修,自然是一个书院的“第一”编修了。这个“第一”,只论资历顺序,不论年龄与个人能力。

    陈天鸿知道这不可能,心中没好气,嘴上不说,看了一眼老人,决定不再理会他。那知,老人递过来一张纸,上面的确是盖有编修的印章。纸间内容极简洁,“派陈天鸿前往天龙寺,替换李斯”。

    天龙寺,三个月以前,陈天鸿是不知道的,可现在他是知道的。那是一座每一代传人只会有一个和尚的小庙。在如今的修真盛世下,它被认为是神州大陆上最奇葩的存在之一。

    陈天鸿知道,自己虽然被淘汰,可在离开书院前仍然是一位庶吉士身份。接到这份调令,除非有能力选择离开,否则只有依令而行的份。而现在的他实在是弱的可怜,是故只有依令而行的份。

    老人道:“走吧。马车已经备好了。若是顺利,大概在子时,便能赶到天龙寺。”

    陈天鸿长出了一口气,心知这书院生涯怕是真没那么容易结束了。坐上马车的那刻,他突然觉得很搞笑。每换一辆马车,自己将会开启一个新的征程。心说“这大概是所谓的‘造化弄人’?下一次,我若是换成骑马,是不是运气会好转呢?”

    一路上,老人一边赶着车,一边唠叨个不停。据他所说,那个叫李斯的人,是一个岁数比他还要大二十多岁的老人。而李斯前往天龙寺的年龄,大概是而立之年。这个李斯,其实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只因得罪了他当时的大编修,才被派往天龙寺。工作很简单——抄写经书。

    陈天鸿心想:果然不是什么好差事!难道是死胖子东门三观的主意?

    东门三观,正是接陈天鸿等九人的那位胖子。九人一进入书院,才知晓他当时为什么会丢下那句话。原来,他是风小楼检讨的九大得力干将之一,正好是负责此次新晋庶吉士“学业”的人。不巧的是,他遇上的第一个“霉主”正是陈天鸿。

    陈天鸿寻找机会,问道:“老公公,当今世道,皆是修道。为什么还要抄写佛道经书呢?”

    老头认真的解答道:“其实,很多事是没有理由的。比如,我们为什么要管生我们的人叫爹娘?不过,抄经书这事,是一件河内众人皆知的事。相传,第一位佛门祖师,也是非常厉害的存在,万卷佛经均出自其手笔。老和尚与九圣之一的‘书祖’是莫逆之交。而抄佛经一事,正是他俩之间的一个赌约。至于这个赌约,相传到现在,大概有几万种说法了。如果你乐意,可以听上一辈子。”

    佛道传承,源远流长,实际比修道传承更早。只是不知何故,从未盛行过。当今世人,知之更少。所以,连第一代佛祖的法号,没几个人知道。

    老头又道:“等你到了天龙寺,按照规矩,李斯将陪你三个月。说句实话,这可能是你读书生涯中最为宝贵的三个月光阴。至于你能从李斯那里学到多少,那就是你个人的造化了。这事,没人能够代劳。”

    “又是‘见习期’?”

    “呃……算是吧!反正,从第一个人开始到现在,都是那样子!”

    马车平静的走过几条宽阔街道,一拐进山道,立刻奔驰而行。老车夫熟练的驾驭着马车,嘴中吆喝连连。陈天鸿没有心思去看车外的风景,凭着对马车颠簸程度的感知,无意中变换着位置,好让自己尽量处于平稳状态。

    马车疾驰一个时辰后,山道上突然传来十多声“嗖嗖”的呼啸声。电光石火间,用树枝削成的标枪,将马车通穿。驾车的马儿受到惊吓,如脱缰野马,长声嘶鸣,奔跑如飞。

    不一会儿,山道上传来一声断声长喝,紧接着一道劲风横空,强行截下马车。马儿长声咆哮,连连刨蹄,躁动不安。

    一位黑袍人解开套马绳,缓缓揭开马车门帘。只见一位少年蜷缩在一角,双眼中泛着光亮,十余枝木标枪正好穿梭交织在一个小背蒌周围。

    “你是被派往天龙寺的人?”

    “是!”

    “还行,没被宵小之徒的卑鄙手段吓破胆!”

    “你是李斯前辈?”

    “正是老夫!”黑袍人淡淡一笑,续道:“先下马车,进庙再说。”

    陈天鸿应诺一声,起开木标枪,重新背好小背蒌,跳下马车,正要观察时,黑袍人又说话了。

    “送你来的那人是不是说,到了子时,才能到天龙寺?”

    “嗯!”

    “你信了?”

    “信了!”

    “难道你不知道,那是鬼催命的时间点吗?”

    “啊……”

    “没什么好奇怪的,从你上马车开始,你听到的、看到的、感知到的,都已经是假的了。从他们的手段来看,你似乎是一个很有来历的人。”

    “我是贪狼卫的后人!”

    “呵呵~”

    李斯莫测高深的一笑,令陈天鸿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李斯视而不见,亦不管自由离去的马儿,步履悠闲的朝山门走去。陈天鸿默默地跟在身后,不敢随意开口。

    眼前的山门,没有匾额对联,与普通人家的大门没什么两样。进入山门后,西边是一间很大很高的佛殿,外饰极其简陋,亦不见匾额对联。大殿内被数千盏油灯照的透亮。一位和尚盘膝打坐,神神叨叨。南边是三间草庐,门全开着。除此而外,不大的小院中再无其它。

    李斯介绍道:“老和尚念经的那大殿,就是大名鼎鼎的天龙寺。你的住所是中间那间茅屋,抄写经书时,需要在大殿里。所有的笔墨纸砚,会有人定时送过来。届时,也可让人下一次帮你捎一些衣物等。不过,他们是一年来一次,你要有思想准备。你的吃饭来源,是南山里所有可捕获到的野味。”

    李斯顿了顿,道:“就这些了。剩下的路,靠你自己了。”

    陈天鸿心中一动,开口道:“不是说,有三个月的见习期吗?”

    “是有。不过,这一次得例外了!”

    “为什么?”

    “再见到我的大孙子前,我可不想成为一个死人。”

    李斯说话时,已经走进草庐,只一小会,便背着一个行囊走出山门,骑马离去。陈天鸿已然明白了李斯话中的意思。看看天色已晚,繁星渐亮,山中甚冷。一想起先前的袭击,全身透凉。

    忖度片刻,还是壮胆走进了草庐,用火镰点燃桌上的油灯。只见屋中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书页早已泛黄,书角磨损的很厉害。旁边有一本较为崭新的小册子,似是成书不久。

    陈天鸿抱起两本书,本想借着幽暗的灯光读书。可眼睛还是不禁向门外看去,顿觉空旷山野中处处是恐怖的氛围,心中的寒意越来越盛。无疑,还是佛殿中更为透亮的光明,让人能感觉到一丝安全。

    陈天鸿心想:既然抄经书必须得在佛殿中,那我通宵达旦,也是可以的了。

    打定主意后,轻轻地抱起书本,蹑手蹑脚的朝佛殿走去。走到门口,赫然一惊。先前还在念经的和尚,竟然不见了。空空的庙堂正中`央位置,供奉着一尊金身佛像。佛像满脸堆笑,大腹便便,甚是和蔼。凡是殿中的平台上,皆摆有油灯。灯焰映衬中,佛像更显得庄严肃穆,金身光辉普照出一方境域。

    走进佛殿,北边有一扇门,恰好被金光映射,犹如幻境。南边有一口一人高的大缸,一个大砚台,毛笔数捆,一张书桌上随意丢弃着许多纸团,显得极乱。南边靠佛像的一边,摆放着一排排整整齐齐的经书,与佛像之光相辉映,别有神韵。

    陈天鸿已然明白了。轻步走到书桌前,认真清理收拾整齐,打扫干净,才坐到小櫈上,细细翻看起从草庐中带出来的厚书。虽然在三个月的见习期后被淘汰,可对于他来说,已是认识了不少字。所以,他认得书卷首页的四个字:衍圣词典。

    这本书本是出自书祖一脉,却不是什么真经典籍,而是人族圣贤编纂的字词及释意的一本书。只要是稍有家资的人家,或新或旧的都会有一本。陈天鸿利用三个月时间,完全掌握了识字的关键知识点。所以,阅读这本衍圣词典,已经没有什么障碍。难度在于,如何熟记词典中的几万个字与含意。

    只不过,陈天鸿有些不理解的是,怕引火烧身的李斯,为何将这本书留下?又寻思,莫非是更早的人留下的,李斯只是依规矩而行?

    一个人,在安静的小庙中,一边寻思,一边翻看词典。时间一点一滴的走过。

    子时过半,宁静的山林中突然响起无数呼啸声。陈天鸿从被惊醒到反应过来,跑到门口,只有很短暂的时间。可那怕是再短暂,三间草庐已经化为了一片火海。

    须臾,原本是晴朗的星空下,山林上空突然雷电大作。好在,雷电来的快,去的也快。当最后一道闪电消失,陈天鸿微微一眨眼,再看向山林时,眼前已经多了一个银发散乱的人。

    “天灯大师,别来无恙。”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陈天鸿略显僵硬的脖子努力回头一看,蒲团上竟然坐着一位和尚。当再看向院内时,银发人已经不见了,他站的位置上留下了整整齐齐的百余沓白纸。火光映衬下,纸如涂血。

    “小施主,你为何不去灭火?”

    “你怎么不去?”陈天鸿不假思索的反问道。

    “老僧心中无火!”

    “我心中也无火,只有仇!”

    “仇即是火,火即是仇。如那位施主心中的火,终是灭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陈天鸿不懂佛理,一时语塞。可不经意间,他在火光下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认识的人。亦正注视着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