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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门开的时候,别管是什么门,大约都是这样的声音,大同小异。不同的只是你开门想看到的风景和人,决定你不同的心境和心情。
反正,李青黄是觉得脊背发冷发硬。
那百年老木头拼接而成的宅门后面,吴姑娘一身家常浅黄色布裙。温婉端庄大气。
可是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实在是更显得像是捉到丈夫偷情的当家妇人。皮笑肉不笑
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这种事情在泱泱青郡,实在是常见的很,即便是南赵政令清明,对于官员宿妓之类的风流事情也几乎不加干涉。
何况是平民百姓家里,但凡养的起,家里总是会有一俩个通房丫鬟的……
里面有流民,孤儿,或者是定亲之后童养媳一般的陪嫁小丫头儿。
这样的风俗,一来子女绵延,二来也是给那些不愿投身风尘场的女子一条活路……
若是年老色衰后,也少有那种心狠没人性的会将曾经的枕边女子卖掉,一般还是留几分情分的任其改嫁。
不过有的慈悲主家也少有的好人,在灾年收养女孩儿却并不将其收了,而且就近许给自家踏实可靠的家丁……
至于吴姑娘那种对待茱萸这种流民奴婢如同亲姐妹那就更是稀罕。
所以可以想象茱萸此刻看着李青黄的眼神是多么的不客气。
小茴在一边轻声劝慰着这个不懂事的小妹,不过那颇有点小怨气的眼神,似乎对于这位少爷也是极大的不满意。
李青黄小朋友觉得万箭穿心,张张嘴打算给自己辩解下,即便此刻林桐腴距离自己不过才不到一只桃子的距离,实在暧昧,而且人家口口声声说要嫁给自己,这实在是如同裤裆里塞进去黄泥的纠缠难开解。
然而门口第四个人实在是让李青黄不得不注意。
一个中年男子,保养的极好,一身青色衣衫,脸蛋净无须,好像还如同当年魏晋名士一般带着脂粉和香囊。有几分温和清雅。
有点圆圆的脸蛋上,一双圆圆的酒窝,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娃娃气的稍显的比实际年纪要年轻不少。
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那种富贵人儿,可是这都不是李青黄所在意的。
那一双保养极好的手上,带着一枚扳指,瓷色的。双手十指交叠在一起,都盖不住那南赵宫廷独有的纹路。
四百年前,前朝神器崩毁,南赵太祖立国,曾言主水德,因此曾起军时候以潜龙汲水为名。
仿汉时高祖斩白蛇例。
自此,南赵外姓持潜龙汲水纹路者,开国四百年有六。近一百五十年有二人,一人因涉及谋逆而九族戮亡。一人如日中天权倾朝野。
李青黄当然还不至于怀疑眼前这人就是天下读书人极致的那一位与自己同姓氏的李妆鲤。
可是但凡有那么一点牵连,就是实权太守也必然会以礼相待,何况这是青郡,谁不知道青郡太守中了探花那一年的科举,是那位神迹一样的李姓氏书生唯一一次担任的主考官。
此年进士莫不相互夸耀,同年之情谊,也比其他年的进士们要深厚几分。
况且这等事关重大的东西,要说两人间没什么亲密到可称为心腹的关系,谁都不会相信。
那么这位在京都尚且可以算作是实权红人,往来皆权贵的人物,是得有多大的闲情趣,才能跑到李家这么个小地方。
而且那么一脸温和到过分的笑容,实在是不能不让李青黄心生警惕。
杜青糕是多少年宦海浮沉跌宕出来的家伙,眼睛一咪咪,在李青黄的身前身后打个转儿,就大致明白这小子是怎么个想法。
瞅着他麽眉眼神韵与他那个爹十足的神似,杜青糕倒是不着急去解释什么,反而摆出一副更加莫测的样子出来。
要知道杜青糕是什么人物,内廷四十八司总掌印。素来和张中正执宰并称内外宰相的家伙。
虽然说当今那个年近百岁的老皇帝,几乎成妖,没有哪个臣子能够使得君权旁落,即便是被老妖怪以为心腹的李妆鲤,也不会去触碰削减皇权这一道生死线。
可是在偌大包含了半个西湖的南赵宫廷里,皇贵妃之下,杜青糕不必跪,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让他跪。
目前最年长的那位皇子赵鱼,私下别管杜青糕怎样推辞不受,都热情叫一声杜哥哥。倒也没人会去议论什么,毕竟死在慎刑司的昭仪以上位份者,就两只手数不过来。
确实,此刻皇帝陛下一心养生,每天昏睡六个时辰之外,剩下的时间尚且要决断国策。其余时间只愿意研习道家典籍,却不供奉三清或者敕封道教真人,真算是老而不昏庸,虽然感觉像是索然无味,但是他终究是执掌了天下最富饶地域长达七十年之久,熬死了一位太子。
看起来,他似乎还会继续执掌下去。只不过就是苦了那些后宫的嫔妃,一生的青春年岁,便都付给青色冷墙了,椒兰味道,最催人情,可寂寞如雪时候最杀人。
但是在杜青糕的铁血手腕下南赵宫墙内就没有任何一点脏色的旖旎事传出。
那双手上,真不知有多少女子魂魄萦绕指尖,可是他杜青糕可以保证,只会是怨魂,而不是冤魂。
进宫之后,给家里人搭建了登天梯,或者救了性命,要不然也是的成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人前风光,要是再不能受得住女子妇道寂寞,那和吃白食的无赖有什么区别,杜青糕一点都没有怜悯,只是在每次杀人之后,都替入宫净身后还得跪在那些卑劣女子面前的小娃儿心疼不值。
就是杀人杀的自认为理直气壮,正大光明,才让人害怕。自认为才最吓人。
看着李青黄越看越顺眼,也越看越有意思,被他那个狐狸一样的老子欺负好多年,出京之前他李妆鲤还白喝了自己一坛子百花酿。要是不好好折腾下这位世侄儿,那他杜叔叔未免也太好脾气了。
思到这里,心情悦然的想了个坏主意后,以那不输任何梨园名家的腔调开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匪类成患,纠结万人,犯我疆界,屠戮百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今命李青黄在平匪事中,节制调度青郡周围一切军伍……”
刘瑾,魏忠贤,或者是十常侍,反正如果李青黄知道这所谓圣旨不过是杜青糕片刻前想到的,那么一定会如此感慨。
遍翻华夏几千年历史,把持朝政,甚至凌辱君王的太监都出现过。
可是唇齿开闭之间就敢替帝王编出一道圣旨,思绪流转片刻就敢把一个不过仅有秀才功名的升斗小民抬到节制调度整郡数万精兵的太监,只有一个杜青糕。
可以说太监这职业已经被杜青糕做出花来了。
杜青糕的语气不玩笑,但是也并不严肃,轻轻糯糯,让一旁的狗蛋儿扑哧一笑。然后赶忙捂嘴。
在他看来这大叔未免太可爱了些,他们这群孩子平日游戏,也还是对那个高坐京城的皇帝老儿有几分敬畏,扮一下县令老爷就已经是极限了。
茱萸小茴一脸的无奈忧郁,这家里来的客人未免太不知深浅了些,怎么什么都敢说话。
杜青糕不以为意,笑眯眯的等着李青黄接旨,林桐腴笑眯眯看着吴佳璇,吴佳璇一脸无所谓的抬头望天。
天空之上有白鸽片片飞来,并不如雪纯白,毛色沾染血色和灰土都有,但是依旧是准确无耽搁的向着李家院门飞来。
杜青糕手搭凉棚,啧啧感慨道:“哟哟,咱家今日开眼了,蔚为壮观啊。”
接下来,眼前诸人就见识到了几乎玄奇的一幕。那一群白鸽没有一只如同往常落地。
而是在林桐腴头顶那片天空上徘徊飞旋,几百只鸽子,整齐有序,却又时不时排出些有序的队形,宛如朝凤。
地面上那被林姑娘蹲着圈了半天的地面上,本来毫无顺序的杂乱线条分化出的一个个区域被一只只黑色蚂蚁密密麻麻填满,想来在鸽子眼里俯瞰,会是一番变换不定的玄奥图案。
远处青郡周围的山中,虎狼狍子熊野鸡兔子野狗,各种野兽互不相扰乱,统一整齐对天鸣叫长啸。
更远处,一女子满口鲜血,旁边躺着一只巨大白熊,然后托腮片刻,盘膝而坐默念经文,脸孔狰狞依旧,神圣无比。
而李家院前,吴佳璇终于收回了那无聊望天的目光,上下打量那个名叫林桐腴的活菩萨。
口气清冷清淡:“那是我家的鸽子,要你碰了?”
林姑娘笑而不语,双手合十低头,颂了句佛号。
屋子里那一只被老爷子生前喜爱的鹦鹉,垂垂老矣,毛色暗淡脱落,正站在架子上晒太阳。
此刻居然羽毛新生,翠绿一片,震翅而飞,直到停在林姑娘僧衣衣袖上。
轻罗小袖调鹦鹉。翠绿雪白,美不胜收。
吴佳璇更加不满,皱眉再次问道:“那是我家鹦鹉,要你碰了吗?”
林桐腴眉眼慈悲,双手捧着那只重新获得了五年寿命的鹦鹉笑着道
“你家男人我都碰了,你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