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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彭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刘病已拖出半截儿来,再拉扯,却是怎么也扯不动了。
艾小妍胆小,因哭道:“拖不出来了,怕是甚么妖术给治住了……呜呜呜……病已可要怎么办呐?这半截腿怕是不能要了。”
“……”张彭祖低着身,往里探了探:“阿妍,我没给‘妖术’唬住,倒是叫你给唬住了。病已这不是给藤缠住了么,你还要截他半条腿……”
“……”艾小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咋办?不太好弄,这老藤不知长了多少年了,抓劲儿挺足,扯也扯不断。”张彭祖皱起了眉头。
“可有剪子?‘咔嚓’一下,再老的藤也得断咯!”艾小妍也着实在动脑筋想办法。
“剪子?荒郊野岭上哪去找剪子?”张彭祖说道:“这会儿再返去拿剪子,得耽误多少时间!这老婆子若再使个坏,怕是不好了!”
“哎呀!”艾小妍又气又急:“叫你们不要来,非得一探究竟!这下可好啦,那老婆婆不定是个妖人,引我们呢。”
刘病已笑道:“阿妍不要急,既然来了,这么空手回去,我是不肯的。这洞子也无任何奇巧来处,‘盗洞’你们可听说过么?穷人挨活,得受多少苦哇,世道不好时,打起死人的主意,也是有的。我从前听舅舅说过,这世上专有一门行当,是刨人祖坟捞金讨生活的,当然,此等恶行,若被官府逮住,刑处必重。但世道艰险,总有人为讨活铤而走险——长安之地,龙气至盛,达官显贵墓室甚众,此处捞金掘洞之徒想必也多。我看困我这洞,恐怕也只是普通寻常的一个‘盗洞’罢了,无甚灵异。”
“病已说得有理,”许平君笑嘻嘻摸摸阿妍的头,“阿妍不怕了吧?”
“那……那怪异的老婆婆呢?”艾小妍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便好说啦,”张彭祖了然道,“若照病已这么说,这婆婆必是穷苦出身,兴许子孙不孝,老来无人照顾她,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为避寒冬之苦,便寻了这么个尚能栖身的洞子,便住下了。晚来觅食,挖些野菜充饥,也是苦哇!”张彭祖说到此处,竟有些难受,仿佛他所讲一切真真儿是实的,这可怜的孤寡老人!
艾小妍也是个心肠软的,听他俩这般分析,也觉有道理,不禁为他们所臆想的那位老婆婆的悲惨生活叫苦不已。
这时便也不觉那老婆婆可怖吓人了。
艾小妍道:“那咱们把病已救出来后,去洞子里探探老婆婆吧?她在此处消失的,必是下了洞子。”
“正是我所想。”刘病已笑道。
他自还有私心,此处原址乃博望苑,当年太子府的一草一木,对刘病已来说,都意义非凡。
他就是想去探探。
不为那老婆婆。他就是想去探探。
四人心意达成一致,眼下却还有最紧要的事没解决。
刘病已抻了抻身子,轻捶大腿:“这咋办?”
许平君聪颖,因说:“倒也不难。”便嘱艾小妍道:“阿妍,你将头上钗子摘下,咱们合一处,野藤毕竟也是草植,咱们指着一处戳,合劲儿必能戳断。”
“这真是个好主意!”艾小妍拍手叫道。
刘病已笑着:“还是女娃娃得力,我和彭祖想摘个钗子也没得摘。”
“那也不是,彭祖还有用吶,”许平君指病已笑道,“捆成这样儿啦,你还说笑!”便向张彭祖道:“彭祖,此处荒郊,怪石嶙峋,你去咱们边上兜一圈,找些尖锐的石块来,这戳起来可要比钗子快,锋利一点儿的,还能当刀子磨吶!”
“哎!这便去!”张彭祖应道:“从前还没发现咱们二丫子这般聪明!”
四人齐心协力,终于将藤条割断,刘病已爬了起来。他揉了揉腿:“勒的有点疼。”便探身下腰,拿手比了比:“这圈口,还挺粗——彭祖,你看,把外面攀的这些野草野藤拨开,还真能下个人呢。”
张彭祖随手拨了拨:“还真是。”
他们便说好这俩男孩子先下,许平君与艾小妍蹲上头等。
张彭祖搓了搓手,这便要下去,却被刘病已拉住:“等等,彭祖,咱们先挪一挪这边上一块儿大石,将长藤条放下去,一头拿大石压住,咱们下去了,若有甚么事,也好扯住长藤条爬上来。”
“还是病已想得周到。”张彭祖说着便去搬石头。
许平君看他们两人摸着藤条下去,便说:“阿妍敢不敢下?咱俩人傻等在上边也着急,不如一道下去?”
艾小妍这时也并不十分害怕了,因说:“那等彭祖先下去看看吧,若没甚么事,咱再下。”
“也好,”彭祖此时已下了半截身子,因抬头看着艾小妍,逗她,“我腿下凉飕飕的,若是不好啦,你们就跑!哈哈……”
刘病已抓着藤条准备下去,向许平君说:“二丫子,你带阿妍一道来吧,彭祖那边还好,想来底下无甚可怕之处。”
“好……”许平君将手递给他:“病已,抓我一把,我给阿妍壮壮胆……”
刘病已抓住了她的手。
他是少年儿郎,微小的情愫何时升起连他自己也捉摸不明。他只觉这小姑娘的手软软的,贴着掌心有些凉丝丝,但一捂便热了。
他不知,多少年后,更深露重,他仍是握着这只手。
软软的,凉丝丝的。
绡纱帐,玄龙纹。
他的平君。
他们便下去了。因日头还未落,这又是直洞,进了里儿,才弯弯曲曲,因此光线能透进来,里头物事,隐约可见。
再往里走,光线却更亮。
刘病已紧紧收了收手,将那小手掌紧抓在手里。他心里有些紧张,暗想这光线来得可疑,不由手头又加了力道,抓得更紧了。
这当下他才发觉,他竟还握着平君的手。
刘病已紧张极了,因不敢看许平君。这才瞅着缝儿里偷瞄她一眼,却见许平君心思全不往他这里去——
许平君似才发觉他在瞧她,便往回对他一眼,“咝”了一口气,轻笑着向他道:“病已,这光亮有些蹊跷,不是愈往里头愈暗么?怎像烛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