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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将一瞬间感到了能撕裂心脏的恐惧,呼吸磕磕绊绊,惊恐睁大的眼瞳中却没有倒映出蝴蝶的影子,疑惑浮起,他再三确认,霎时间呼吸都重了。
巫医竟然没有带蝴蝶出行!机会!
“真是罕见啊,您忠诚的拥护者竟然没有随行……”
黑斗篷下传来一声笑,粗粝沙哑,却莫名的又有几分灵动的意味,魔将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黑斗篷的巫医说:“不需要我的伙伴们,让野望死于腹中有我就够了。”
魔将眼神闪烁,“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他还想再拖延一二,最起码确认是否真的没有蝴蝶跟随,可是巫医似乎并不想给他这个确认的机会,符纸炸裂,冰晶倾泻而出!
“齐集十万冰雪,将忤逆者全部冻结!”
魔都的战斗从来狠辣不留余地,冰霜高歌,魔将裸露的皮肤上出现了细小的霜花,他厉声咆哮,肌肉虬结的身体更胀大几分,青红的脉络盘绕,一脚踏裂地面。
山洞要塌了,碎石掉落,一靠近巫医就被庞大的妖力打成粉末,掩藏在宽大袍袖里的手抬起,隐隐约约露出莹润的指尖,不同于魔都的冰冷坚硬,是细软的小孩子的手。
妖狐睁大了眼睛,下一秒魔将扣着他脖颈的手一松,惨嚎震天,有几点血溅到了脸上,背后有气息靠近了他,嗓音嘶哑,不知为什么,妖狐竟觉得违和。
“现在,跑!”
条件反射般的挪动双腿,断了一只手的魔将忍耐着彻骨的剧痛,眼里满是疯狂之色,另一只手也直直的向他抓过来!
不,不是向他!是向他身边的巫医!
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巴卫这次只听到一个模糊的音——
“瑶……”
“啪”的一声羽翼打开,祥和的白鹤染了一身黑羽,于咫尺之地演绎一场战舞!
骨刀流畅的切分肌理,夏目反手握刀,像鹤先生一样的手法,自上而下斜劈而过!
侧头避过了飞溅的鲜血,魔将的身体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不动了。
巴卫看着这一幕,难以想象这作威作福称霸一方的魔将竟然就这么的……
“……死了?”
巫医的斗篷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这片区域的魔物和妖怪从此刻起,都向他恭敬的低头。
魔都的生物,只臣服于强者!
谁也不知道,斗篷下年幼的天狐已经是满脸泪水,握着骨刀的手在细细的抖,可他不能露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蠢蠢欲动想要找到出手之机——就像之前的魔将。
【对不起……对不起……】
【说我伪善也好,夺取你的生命,是我无法摆脱的罪孽。】
【但是,要战斗甚至杀戮,我要保护大家,早就有了这份觉悟!】
【这就是……王的责任吗……竟然……这么沉重……】
“王的责任啊……为什么会问这种东西?”的场静司合拢一份卷轴,单手撑腮,纯黑的衣袖滑落至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骨女头也不敢抬,恭敬的伏跪在地上答道:“是代曼陀罗花海的大妖问的,他说,他要一个能够令他臣服的回答。”
“要求倒是不少,”的场静司冷笑一声,但还是纡尊降贵的回答,“王的责任,或者说是我的责任,很简单。”
“阻拦天下一统,杀!”
“挡我战车前行,杀!”
“忤逆背叛王座,杀!”
“哪怕因杀戮堕于幽冥,因杀戮幻化修罗,也绝不会有半分悔意!和平是要杀戮来书写的!”
“我的责任,唯有杀下去而已!”
闪电划破黑暗的天穹,将大殿里的一切都映得纤毫毕现,少年姿态的魔都之主丢掉卷轴,闭合了异色的妖瞳。
“他一定无法理解吧……我的杀戮之道……”
“这都是可以理解的吧……”巫医站在天穹之下,诵完一段《往生经》,一张火符把魔将的尸体点燃,熊熊火光中,他无声地握紧了拳。
“想要活下去,代价无法避免。”
黑金蝴蝶悠悠飞来,落在他肩头,大群吸血蝶随即到来,嘶哑的声音被簌簌声淹没,巴卫看着巫医的背影,感觉对方身上笼罩着难言的悲伤。
巫医微微一动,下一个瞬间就在蝶群簇拥下飞起,衣袍翻飞,像一只大鸟,要飞去遥远的国度。
又……被他救了……
银发的妖狐一咬牙,也跟着一跃而起,想要抓住对方的衣摆,他说不清自己内心的冲动,只是觉得,与报恩无关,他想跟这个人多呆一会儿。
蝴蝶开始沸腾,张开尖利的口器,翅膀上带着迷幻效果的粉末洒下,他的意识有些模糊。
那个身影越来越远,巫医在上升,他却在下坠。
不愧是魔都最凶残的生物……吸血蝶名不虚传……
最后的视线中,巫医回了头,似乎向他伸出了手,鼻尖萦绕着清浅的草药香。
“振作点。”嘶哑的嗓音,却意外地温柔。
好温暖……是……什么?
年幼的妖狐动了动手指,挣扎着要醒来,夏目立刻收敛了掌心的金光,重新拉起斗篷上的兜帽遮住过于显眼的发色,咒文念动,他的气息迅速阴沉下去。
魅惑是妖狐的天赋,而伪装是妖狐的本能。
已经习惯了日复一日的隐藏自己,行走于魔都的大地,偶尔会想念浅樱之里的大家,想念他身为人类的弟子。
但是,无论怎样的失落和眷恋,这是他的修行!
身为王者,一味仁慈是不行的,身处于魔都,他更加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这里有完全迥异于浅樱之里的生活方式,他也听过这里关于天狐的议论,言语之间简直将他视为什么稀罕而珍贵的神药。
软弱会有时贪欲膨胀,他软弱的太久了,再继续下去,等来的注定是灭顶之灾。
年幼的天狐盯着火堆上的瓦罐,手上结印,一掀盖就是沁人心脾的幽香,他将草药分装到竹筒里,手指灵活的封好盖子,一抬头,就看到银发的妖狐直勾勾的看着他,确切的说,是看着他的手。
夏目的动作只是顿了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收拾好一堆工具,把手拢进宽大的袍袖中,声音仍旧嘶哑,“已经痊愈了吗?”
妖狐的耳尖动了动,从这可怖的干枯的声音之中,听出了一丝关心的意味,顿时眼睛发亮的应道:“已经无碍了,我……”
“那就离开吧。”巫医背起了背篓,他的身量矮小的像个孩子,背篓只比他矮一些,这个举动显得萌感十足,不过妖狐可不认为,对方的话语是那么的冷淡而不近人情。
指甲嵌进掌心,年幼的妖狐眼里写满不甘心,巫医的神色却不为所动,像立在海边的冷硬礁石,旁观着潮涨潮落,自身却岿然不动。
“离开吧。”巫医最后说,摆着背篓走出洞窟,蝴蝶在他身后云集,发出簌簌的振翅声。
妖狐终于忍耐不住,扑上前去,甚至无视了吸血蝶带给他的恐惧,心心念念都是拽住巫医的衣袖,告诉他——
“我跟那些家伙是不一样的!不会背叛!不会贪婪!你……!!!”
触目是灿烂的颜色,像是书中描绘的极乐世界,铺满最璀璨的云霞,然后光明跳荡在云霞上,层层叠叠的晕染开来。金杏的妖瞳像含着一轮新月,是纤细竖立的瞳孔,生生为这温柔的色调添上几许凌厉。
红白相间的狐狸面具斜斜卡在他头顶,光华隐约,似乎不是凡品。
“惊讶吗?”夏目有短暂的愣怔,随即就恢复了理智,他没想到对方瞬间爆发力有这么强,又没有给蝴蝶下达过防御的指令,才被猝不及防扯松了斗篷。
嗓音仍旧嘶哑,妖狐却有理由相信,这也是某种伪装。
这样的外表,在魔都却不加以伪装的话,一定会被疯狂的抢夺吧?这里终年不见天日,阳光是奢望,只能从久远的典籍中,外来的妖怪口中得到一星半点的模糊描述。
可是越模糊就越让人向往,越朦胧就越令人期待,血脉里铭刻着追逐光明的本能,只要见过一次,就再不能忘却那辉煌至极的颜色!
就像……眼前的……
“怪不得要遮盖,这颜色会让魔都生物发疯的!”妖狐喃喃自语,他手里还拽着巫医的衣袖,夏目淡淡的瞟了一眼,妖狐立刻像触电般松开了。
“此举并不是为了冒犯……”
“我知道,否则你不会站在这里的。”夏目没有再徒劳的掩饰,今天估计是无法出门采药了,他索性放下背篓,略一挥手,示意年幼的妖狐在石桌旁落座。蝴蝶送来了茶叶和茶具,吸血蝶属于魔物一类,负重能力惊人,时常远距离裹挟猎物,现在端端茶壶送送水,实在是大材小用。
夏目起手的姿势悠扬,妖狐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渐渐地清新的香气充盈整个洞窟,有一盏滚烫的茶水送到他面前。
“小心烫,这是三年前的茶,新茶恐怕是尝不到了。”
熟悉的香气,属于外面世界的风雅享受……妖狐激动起来,他热切的看着巫医。
“你……也是外面世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