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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昨儿个没睡好,起身的时候还头疼的厉害,身边陪嫁的老嬷嬷帮着按了好久才算呼出顺气儿,人也能站的起来了。她穿着暗红的崭新冬衣慢悠悠的坐在梳妆台前,摸着已经斑白的两鬓,内心突然烦躁的厉害。曾经铜镜里那个貌美如花的青春少女如今却皱纹横生老态龙钟,青春如同她手里的银子一去不复返了。
啪!
老太太取过一枚梳子拍在桌面上道:“芙蓉那丫头已经安排好了?”
老嬷嬷哑着嗓子说道:“已经安排妥当了,送去的人都是咱们的老人儿。”
“可得仔细了,这后院的女人呐……别看着平日里乖巧懂事的,一遇上男人的事儿,那可就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老太太从首饰盒里摸出一枚血玉的镯子,轻轻戴在自己的腕子上。
“老太太放心,咱们院里已经梳理过了,总不会出错。”老嬷嬷虽然年老可梳头的手艺依旧不俗,她巧手将老太太那些斑白的头发别进了黑发里,几番整理老太太竟比刚刚年轻了好些。
老太太对着铜镜露出满意的笑意来。
“你总是这么得我的心,当初留你是我最正确的选择。”
老嬷嬷抿着嘴笑,恭维道:“这是当奴婢的福气,奴婢跟着老太太大半辈子了,除了老太太这里奴婢哪里都不去!”
“就会说好听的,老了还这样!”老太太佯装生气,接着又道:“若是芙蓉肚子里是个男孩就好了。”
“老太太?”
老太太捻着帕子摇摇手止住老嬷嬷的话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鹏哥儿是我从小宠到大的,我原想着他生母是个乖顺的,他也是我唯一的孙子,我若是不靠着他日后还能靠着谁?谁知道啊,这养着养着心就大了,他母亲是个姨娘再蹦跶能跳出什么花儿?可亏就是亏在他母亲是个姨娘眼皮子太浅,到把鹏哥儿养出这样的性子。”
老太太一脸的痛心,却似乎忘记了她当初要比梅姨娘还宠这个独苗。
“既然我儿并非不能再生,那何苦让我儿子嗣稀薄?”老太太略带浑浊的眼睛动了动,看着镜子里那个富态的女人道:“我听说老西头的闺女采姐儿已经不小了?”
“老太太这是要……可太太那头……”老嬷嬷放下梳子犹豫道。
不提关氏还好,一提关氏老太太就恼道:“别提那个丧门星!若不是她这个下不出蛋母鸡,我儿怎会没有嫡子,到让我将这些个庶出当宝?庶出就是庶出上不得台面!她那么一个糊涂的性子能闹到什么地方去?她自己作到娘家都不愿理会她,到害得我儿娶个侯府千金到成了个笑话!一个让人捞不到好处的岳家要来何用?哼!若这儿不是京都,我儿娶个填房又如何!”
老嬷嬷身子一颤,紧张的缩了缩了老迈的身子。
“我听说我儿最近遇见往日的上峰?”就算孟二老爷严谨后院窥视前院,可老太太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儿子放出手心,这样的消息下头人一早便为了赏钱上报了。
老嬷嬷道:“听说好像是原来的知府,现在调任回京,那位老爷与太后的娘家丞相府有亲,自然一路官运亨通。”
“恩,这才对嘛,他早该自己去出去走动走动,什么孝期不能来往,死的又不是咱们老太爷!更没必要去奉承什么大房,他们一向与咱们家疏远,恐怕早就巴不得老爷补不上缺,想看咱们家的笑话。”老太太气愤的说道:“等着我儿搭上丞相这条路子,没准以后大房还要看咱们家的脸色过活。”
“那是那是……”老嬷嬷手上又动了起来。
这会子门口帘子被人抬了上去,一少女身着水红色儿的袄裙走了进来,对着老太太与老嬷嬷行了一礼道:“管家今儿过来取对牌,让奴婢过来问一声,今年过年还和往常一样?”
“一样什么一样!”老太太侧过头瞪圆了眼睛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不知?家里都闹了那么大的贼,还想着年关过什么过!都是咱们家的下人,只要做好本分就行了,在咱们家里不愁吃不愁喝的,却都不为主家着想,真是一群刁奴!”
那水红色袄裙的姑娘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老嬷嬷赶紧劝道:“老太太多精贵的人,何必和他们这些贱命生气,他们还能闹出大天去?不过说起来,还真的要过年了,咱们不为着旁人,也不能让人看了笑话,还是要准备起来的。”
老太太从盒子里取了只镶红宝的五福金簪递给老嬷嬷道:“恩,这事儿这段时间都让梅姨娘做着呢,你可要替我好好盯着,她办事我是越来越不放心了。”
老嬷嬷立刻小心的应了。
“对了,既然都要过年了,相思那死丫头还赖在大房做什么?你派人去把她给我叫回来,如果她不回来那往后也就都别回来了,就死在大房做大房的闺女吧!”老太太提起关氏的女儿,一脸嫌弃的说道:“真是什么娘什么女儿,看着都糟心,她回来也不必给我请安了,好生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以后也别老去大房给咱们家丢人,就算老爷说了也不成!”
老嬷嬷又应下。
老太太下头不说话了,老嬷嬷这才打起十二分精神给老太太归置好头面。
老太太来回侧着脑袋欣赏着老嬷嬷的手艺,回头刚想要叫膳,就见那水红色袄裙的姑娘还在屋里,不由皱起眉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那姑娘忙躬身行了一礼,倒退着出去了。
“现在的下人真是越来越不应手了。”老太太瞥了一眼那门帘,转身往里去了。
那水红袄裙的姑娘从老太太屋子里出来,也不与旁人搭话,只去了前头与管事将事情一说,到也不多嘴便退了下去,管事期待而来败兴而归,多少下人也在同一时间知道了老太太的决定,他们不敢当面表达不满,却可以私下与人念叨,尤其老太太这头发话,那边大房也得了消息,说是不但年关得了双倍的月钱还能领上两套簇新的冬衣。
这一来一往,下人们也会串门,更何况两家再分也只有一道门的距离,一边高兴的走路都带风,一边垂头丧气就跟家里死了人似的。
“你说咱们家老太太到底怎么想的?今年居然还不如往年,往年还有一套冬衣呢!”
“可不是!听他们说,是老太太这次丢了私房心里憋屈。”
“那也不能拿咱们当填补啊!咱们找谁说理去。”
两家大门周围偶尔也会聚上些人,可是今儿来的人格外的多,大家都想知道大房的奴才得了什么好处。
这时候一抹水红袄裙的姑娘悄悄混进人群,小心的走到隔着两家之间的门栏处对着里头一个蹲在地上和泥巴的小孩道:“去告诉三姑娘,就说老太太要接她回来,让她有个准备。”
那小孩也不抬头,就跟没听见一样。
“桃红姐,你怎么也跑这儿来了!”
那水红袄裙的姑娘转过身,迎了过去道:“你不也是想知道那房是个什么章程么?哎……这都是命!”
“可不就是么,你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也是这么个说法?”
桃红苦着脸摇摇头道:“前阵子我爹欠了赌债,我求了老太太都没结果,好在我家虽穷,京都也有远房的几门良民亲戚,到底给弄回来了,不然怕是这会子连手都没了。”
来人并不讶异似乎早就知道,她还劝着道:“没事就好,我听说啊,梅姨娘院子里的小二嫂,她儿子最近病得可厉害,好像是要不行了,啧啧……还不知道能不能请的起大夫呢!”
“咱们这些下人都是贱命!谁管谁啊!”身后的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这会儿谁都没注意,刚刚那个玩泥巴的小男孩现在已经不在原处,不知去向了。
相思的院子里,石榴这头刚得了消息便急匆匆跑进了门,她看着相思扶着桌子正在练习走路,大冬天头上的汗水都被逼了出来道:“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谁也不会逼着您快点好啊?您这要是让大夫人瞧见了,怕又该说您了。”
“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相思动了动还有些酸痛的脚踝,淡淡道:“这都年关了,虽然我想留在大房与姐妹们一同看烟火,可就怕那头老太太不答应。”
石榴一愣,到欲言又止了。
“怎么了?是那头有消息过来了?”相思恍然。
石榴支吾了一阵才道:“姑娘真是神机妙算,可不就是老太太要派人过来接姑娘么?”
相思并不慌张,只道:“将我那些值钱的东西都收罗好,大部分送到大姐姐那里去,少一部分咱们回了二房就送去老太太那里。”
“姑娘!这些东西可都是大夫人大少爷他们给您费心准备的!”石榴着急道。
“不是大部分都在么,你就选那些又俗气又不怎么值钱的准备了,你信我,只有这样咱们才能过个好年。”相思不慌不忙的说道。
只要都送去了老太太那里,那么孟若饴孟桂芝又有什么道理与她要东西,再说现在老太太又和梅姨娘起了间隙,上辈子没有其他的女人给父亲怀孕,老太太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关照梅姨娘,可现在……不是还有芙蓉么?
她可是最孝顺不过了,相思眼眉流转,不似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