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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守卫森严的伯府出来后,阿杏一路狂奔,来到城中一家挂着“解春商会”牌子的屋舍前,也没有拍门,倒退几步助跑后便一跃翻过两米多高的院墙,悄无声息进了院子。
解春商会的主事人被剧烈摇晃着从梦中惊醒,张开眼便看到一张严肃冰冷的女子面容近在眼前。
即便见惯了江湖风浪,主事人还是不由得惊叫一声。
“别叫,是我。”阿杏低声说道,声音低沉,完全不似女子。说着,他又亮出一枚印章。
主事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阿、阿幸?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威远伯府保护七月小姐么?”阿杏——不,是阿幸——却没有回答这些问题,他自腰间掏出一封信,塞入主事人手中,语速飞快:“听着,马上派人将这封信送到三爷手上,务必要快,动用一切力量
!三日内,我要见到三爷的回信!”主事人眉头一跳,接过那信,迟疑道:“可……三爷如今恐怕都已经过了杭州了,而且,现在城门已关,想出去还得等天亮,三日内……哪怕乘最快的船或一路换马,三天
的时间,恐怕也赶不及。”
“赶不及也要赶!”阿幸星眸如漆,紧紧盯着主事人,“若是赶不及——三爷必定抱憾终生。”
主事人瞪大了眼睛。
……京城外,官道上,暗夜未明,漆黑的天幕几乎无一丝光亮,一匹骏马于黑夜中飞驰,沿路树影疾驰着倒退,哒哒马蹄声如迅雷急落。阿幸握紧马缰,俯身贴在马背上,心
跳也如马蹄声般,急速而有力。
将消息传达到解春商会后,他通过解春商会的关系,买通城门守卫出了城,出城后,一刻不停地乘上骏马,直奔师门驻地。
他不知道三爷那边赶不赶得及,他不敢赌,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是愚蠢的,所以他必须准备别的后路。
若三爷那边来不及,他就只好用最笨却也最直接的法子——劫人。但以他一人之力,却无法将七月和夫人全部安全带离,尤其是在守卫森严的侯府,所以,他只有先回师门找帮手,即便要在和亲路上再劫走七月母女二人,也容易过直接
从侯府脱身。
“驾!”
狠狠抽下马鞭,身下骏马痛嘶一声,马蹄踢踏之声更迅疾了些,阿幸伏在马背上,依旧长眉紧敛,只觉得不够快,还不够快……
如今,他最缺的便是时间。
只盼望来得及。
……
威远伯府。
早饭时分,谭氏派来的婆子把小院的人查点了一遍,发现阿杏不在,立刻报给了守卫士兵首领。
于是,小院的下人们立时都被禁锢在一处,被喝令不许乱动,其中包括红绡绿袖。
宜生身边没了信任的红绡绿袖,反而是谭氏派来的心腹丫鬟和婆子在一旁虎视眈眈,房间外,还有无数带刀兵卫。
宜生和七月被彻底囚禁了起来。
任凭宜生再怎么智计百出,面对这样铁板一块、蛮不讲理的囚禁,也毫无计策可施。
伯府之外,渠明夷上奏皇帝,不惜自污名声,以七月生性痴傻愚顽,并时有疯癫之症为由,奏请皇帝收回成命,改换和亲人选。
然而这奏折只递到皇帝心腹太监张之鹤那里,便没再能往上传。
睿王府,渠易崧亲自登门,却连睿王乃至文郡王的面都没见到,枯坐半晌,喝了三盏茶水,最终一无所获,拂袖而去。
宁音公主府,林焕被锁在书房,原地转圈却毫无办法。
京城最大的酒楼内,文郡王与乌桓使者举杯痛饮,相视而笑。
宜生侯府中枯坐,没有等到任何一方传来好消息,只等来了乌桓使者登门。
迟则生变,文郡王深知这道理,因此,没有任何拖延,大殿上觐见过皇帝的翌日,乌桓使者便启程离京,离京前,自然要将要和亲的“公主”沈七月带走。这时,渠明夷还在为奏折未能奏效而发愁;渠易崧在睿王府吃了闭门羹后,联络了一帮清流老臣,准备翌日上朝时奏请皇帝收回成命;林焕还被关在书房;南下的沈问秋
还未收到消息;回师门搬救兵的阿幸堪堪才回到师门……
宜生抱着七月,困在伯府的牢笼之中,看着窗外的日光,从白等到黑,又从黑等到白,没有等到任何救援,只等来最后审判般的噩耗。
“少夫人,请松手,公主要上车了!”谭氏派来的婆子不耐烦地催促,屋外佩刀兵卫虎视眈眈。
宜生枯坐许久的身体缓缓转动,看向婆子,但双手依旧紧紧搂着七月。
“跟你的主子说,”她盯着婆子,双眼似幽深的古井,“我只有一个要求——让我送七月去乌桓。”
“否则,就算我死了,她儿子所做的丑事也会大白于天下。”正午时分,京城城门大开,文郡王代天子为乌桓使者及和亲的舜华公主送行。和亲队伍浩浩荡荡绵延数百米,上百护卫开道,乌桓使者一行随后,位于最中间的,则是赏
赐的财物和舜华公主的嫁妆,当然,还有舜华公主的车驾。队伍最后,又是数百精兵殿后。
京城百姓夹道围观,人群中,渠偲和在他帮助下终于逃出公主府的林焕焦急地要追赶和亲的车驾,却很快被赶来的公主府下人制住,捂住嘴,压住手,再也动弹不得。
“呜呜!呜呜!”
和亲队伍出了城门,渐行渐远,渠偲林焕已经泪流满面。
已经走远的和亲车队里,宜生抱着七月坐在马车中,安抚着因为环境骤变而紧张不安的女儿:“七月不怕不怕,无论去哪里,娘都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她的脸上带着笑,安静的,温和的,足以抚慰人心的笑,好像此去不是去遥远陌生的外族之地和亲,而是三月三乘车去郊外春游,一路春光相送,哪有凛冽寒风?
在这样的笑容安抚下,七月脸上的惊惧之色褪去,紧紧抓着母亲的手,小脑袋重重一点,吐字十分清晰地说出一句话:
“……七月……不怕,阿娘……也不怕……”
宜生眨了眨眼,一滴泪忽然自眼眶滑落。
“好的,阿娘不怕。”
……
承元三年春,大梁发生了许多事,这其中,乌桓使者进京为乌桓王求娶大梁公主的事并不算十分特别,但这件事却让后来的人们反复提起。
无论是文人学子,亦或是市井小民,都喜好将这段故事当做闲聊时的谈资。
“据说啊,那位七月小姐美貌无比,比号称京城第一美人的云霓郡主还要美,听闻七月小姐貌美,为安抚乌桓,承元帝竟不顾其年幼,遣其前往乌桓和亲。”
“承元帝可真是老糊涂,怪不得江山早早败落了。”“可不是,承元帝不仅老糊涂,还用人不明,偏信宦官和睿王一脉,堂堂帝皇竟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说这事,那七月小姐不仅年幼,更兼天生心智不足,哪里是和亲的适合人选?只因文郡王挟私报复,一力促成了此时,承元帝竟就被牵着鼻子走,走出了这么一个昏招。不过,若非承元帝走出这一昏招,恐怕也不会有后世大名鼎鼎的渠夫
人了。”
“咦,此话怎讲?”
“你想啊,若承元帝没有为七月小姐赐婚,七月小姐又怎会远嫁?渠夫人又怎会因担心女儿,而登上和亲的车队,又怎会在路上遭遇马匪,被马匪掳走?”
“马匪?!这又是怎么说?”“嗐!这事真相如何众说纷纭,当时只知道那和亲队伍出京不过两日,便遇上了漠北马匪,那些马匪凶悍无比,不仅把财物劫掠一空,更是杀光了护送的人马,无论是乌桓
使者,还是大梁派送的送嫁士兵,只要是男子,通通一个不留!”
“呀,那渠夫人和七月小姐就被掳走了?”
“可不是。消息传回京城,朝廷顿时哗然,不过却不是为渠夫人及七月小姐的遭遇,而是害怕乌桓发怒,担心乌桓因此索要更多赏赐,更坏的是挑起战事。”
“唉,这反应虽说正常,但世人总说红颜薄命,殊不知世人本就看轻红颜,红颜又怎会不薄命?”
“此言极是。”
“那后来渠夫人和七月小姐又怎样了呢?”“后来?后来可就说来话长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