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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承宣可没空理会谭氏的烦恼,他没有听谭氏的话去换身新衣,而是一路快走到了厅堂,远远瞥见那高贵美丽的陈小姐,顿时头大如斗。
他脚下发虚,竟是看也不看一眼,扭头就走。
谭氏傻了眼,又不敢高声叫他,愣在后面急地差点掉泪,半晌才想起来追上去,也不让丫鬟扶,迈着小脚气喘吁吁地追进了沈承宣的院子。
沈承宣见她追来,心里更是烦乱。
“娘,你就死了这份儿心吧,我是不会续弦的!”烦乱之下,他索性咬牙闭眼,把话给彻底挑明了。
谭氏直觉眼前一阵乌黑,好险没晕过去,被丫鬟搀扶着才站稳,一站稳就立马急慌慌地哭问:“儿啊,这是怎么了?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能不续弦?你可还没嫡子啊!娘还盼着抱孙子呢!你这么做,你对得起娘么?娘为了操了多少心啊,你就当为了我这老婆子,你
可怜可怜我啊……你不满意那陈小姐,娘就再去找,总能找到你满意的,就算——就算你想再找个姓渠的那样的,娘也给你找来!”沈承宣心里苦闷之极,甚至有心把真相告诉她,只是这念头刚一起,他就觉得羞耻之极,根本说不出口。在谭氏眼里,他这个儿子是天底下最出色最有本事的男人,可若
她知道……沈承宣摇了摇头,深深的恐惧涌上心头。
“娘,你别管那么多,你只要知道,要想保住咱们伯府如今的富贵,保住儿子的官职和爵位,儿子就不能续弦。”无法明说,他只得用谭氏最在意的东西点醒她。
谭氏懵了。
“这、这续不续弦跟伯府、跟官职爵位有什么干系?”
干系大了去了。
沈承宣心里闷闷回道,然而又无法说出,只得再次郑重告诫谭氏一番。
谭氏被沈承宣一番话打击地整个人懵懵的,心里不断想着是富贵重要还是儿子续弦生嫡子重要,一路浑浑噩噩地回到陈小姐所在的花厅,眼神还呆呆的。
陈小姐似乎没发现她的异样,依然泰然自若,不过谭氏却没心思再奉承讨好她了,勉强应付了一会儿,便借口身体不适离开,让两个孙女招待陈小姐。
谭氏一走,陈小姐瞥了眼谭氏离开的方向,目光若有所思。沈琼霜早待得不耐烦了,此时屁股下面跟长了钉子似的,见谭氏走了,便也捂着脑袋说头疼,不待沈青叶和陈小姐反应便起身告退,从花厅走到外面还一副娇娇弱弱真不
舒服的样子,一出了花厅,脚下立马跑地比兔子还快。
花厅里便只剩下了陈小姐和沈青叶。
沈青叶依旧一脸笑容,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谭氏和沈琼霜扔下客人的行为有不妥似的,仍然热情地招待着陈小姐。
但是陈小姐的态度却变了。
她上上下下地扫了沈青叶好几眼,半晌,鼻子轻哼一声,极是不屑。
沈青叶脸上却还是挂着笑,问道:“陈小姐可是不舒服?这几日的天儿又是风又是雨的,若不注意鼻子便不通顺。”
陈小姐嘴角勾起,却没回她的问话,只讥诮地说了句:
“也不怎么样嘛,这脸连云霓的一半都赶不上,倒是生了张油滑的嘴,你就是用这张嘴花言巧语迷惑了镇国公世子?”
沈青叶微愣,心里一怒,但随即便调整好脸上表情,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害怕畏缩模样:“陈、陈小姐,我不敢、怎么敢跟郡主比……”“不敢比?可你倒是敢直接抢呢,京中谁人不知云霓和陆澹从小青梅竹马,要不是你个贱胚子勾引迷惑陆澹,他会放着云霓不要选你这个卑贱的庶女?真不知道你使了什么
不要脸的招数!”
沈青叶脑袋轰地一声,心里涌上熊熊怒火,指甲一下子掐进了肉里,钻心地疼。
陈小姐还在不依不饶:“不过今日一看,我倒是不奇怪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整个威远伯府没一个正经人,你爹一把年纪,女儿都跟我一般大了,居然还想娶我为妻,真是笑死
我了!”
她又说了许多话,无非是嘲讽沈青叶,嘲讽威远伯府,骂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她里里外外没一处比得上云霓。
然而沈青叶始终没有反驳。
她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眼泪滴滴答答掉下来,露出的一截下巴惨白惨白的,像是快被陈小姐的话说地崩溃了。
如此一来,倒是陈小姐自己先觉得没趣儿了。
最后,她狠狠瞪了沈青叶一眼,便悻悻地起身离开了。沈琼霜离开花厅后,自然没老老实实回自己院子待着,她贪图凉爽,又童心未免玩儿心大,索性趴在花园一处有流水的假山湖石上,只是还没惬意多久,一会儿工夫就见
沈青叶低着头走了过来。
“哟,姐姐不陪着人家尊贵的陈小姐了?怎么,难不成姐姐把人家惹恼了?不是吧?姐姐那么会哄人开心呢!”
听到声音,沈青叶停下脚步,看向沈琼霜。
沈琼霜陡然吓了一跳,差点没从石头上掉下来。
那双眼,沈青叶的眼,满含着沈琼霜从未见过的狠意和煞气。
然而沈琼霜定定神再看过去,却发现沈青叶的眼神已经恢复正常,又变成平日那副温柔的模样。
她温柔地笑着,轻声对沈琼霜道:“尊贵?很快就不尊贵了……”
说罢转身离去,留下沈琼霜一头雾水。
白日里,伯府这般热热闹闹地迎接娇客,结果却是不欢而散,从谭氏到沈青叶没一个开心的,不过,到了晚间,谭氏的心情便又好了起来。
皇帝又赏赐伯府了。
金银珠玉,茶瓷布匹,一个太监念着赏赐单子,其余內侍便将那一箱箱的抬进伯府大门。
这一箱箱的,可不只是简单的财物,而是代表着皇上的荣宠啊!谭氏一想到这,心里就美得不行,不由得红光满面,整个人都好像年轻了几岁。
身边的沈承宣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
二房的人,全府的下人,都与有荣焉般地笑容满面。
整个威远伯府似乎都弥漫着这欢快愉悦的气氛。
却有一辆马车,在看到大门前这热闹景象后,悄无声息地转向了伯府后门,从后门进了伯府。
马车进了府后也不停,直接驶去了致远斋。
马车停在致远斋院子门口,车当先跳下两个人,是两个小厮,一人着青一人着蓝,两人下来后,又拉开车帘,一个身形挺拔却消瘦的男人下了车来。
三人站在致远斋院门前,看着致远斋里面的情景,默立了片刻。
时令正是盛夏,然而致远斋却莫名有着股萧条气息,院子里的花木久未修剪,长得枝丫斜出,院中挖的小池塘,水质浑浊不清,再无一分清澈。
“唉,可惜这么好的院子……”靛蓝长叹道,有些不舍地问身边的男人,“爷,咱们以后真不回来了?”
盛夏的天气,男人却穿着宽大的斗篷,头上还戴了兜帽,遮住大半张脸,月色下,露出的那部分脸半明半暗,让人看不清表情。
靛蓝却看到他极轻地点了头。
他又叹了声:“唉,也好,院子虽好,人却实在倒胃口,能自此离那些人远远地,也清静自在了。”一旁的靛青却显得十分高兴,愤愤地道:“早该走了!三年前他们那恶心嘴脸我还没忘呢,不仅趁着三爷离开时把七月小姐送进火坑,发现三爷富可敌国后还跟疯了似的,一个个地想方设法想从三爷口袋里抠银子,简直恨不得三爷直接把座金山银山都给他们了!还拦着三爷不让找七月小姐和少夫人,好像花的是他们的银子似的,我呸!一
想到就是这么一群人害死了七月小姐和少夫人,我就恨地牙痒痒!”说到后面,他又变得十分气愤起来。
靛蓝扶额,狠狠瞪了靛青一眼。
愣头青,哪壶不开提哪壶!
赶忙转移话题,“三爷,咱们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吧,收拾完了明早就走,索性也不必应付他们了。”
男人——沈问秋却摇了摇头。
靛蓝呆了下:“明早不走?哦哦,三爷是想去看看老夫人吧?也是,别的不必应付,老夫人那里还是要去一下的。”
沈问秋又摇了摇头,没回答靛蓝的话,只扭头看了下靛青。
“靛青,你记住,她们没死。”他轻声说着。
靛青愣住了,靛蓝也愣住了。
不怪他们愣住。三年前,沈问秋几乎都把出事方圆几千里掘地三尺,雇私兵也好,联合当地官府也好,剿了不知多少马匪的老巢,逼问了不知多少疑似犯案的人,却得出七月母女两人早
已身死的结论。
他们甚至还找到了母女俩的衣物,为两人立了衣冠冢。
那之后,沈问秋便不再疯狂地找了。
他们都以为,他已经死心了。
可是,难道还没放弃么?
沈问秋似乎没有发现两人的疑惑,抑或是发现了却没有理会。
他只是抬头看了看那高远的夜空,然后紧了紧斗篷,道,“走吧。”
说罢便抬脚迈步,走进满目萧条的致远斋。
靛青张了张嘴巴,赶紧也跟了上去。
靛蓝落在后面,无奈地叹了今日的第三口气。他也想少夫人母女没死啊,可是……若是没死,人又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