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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晴朗明媚的下午,青牛村村口却出现了个少年人,他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发松松地束在背后,额头散落的几绺黑发遮了他大半的脸,只露出了紧抿的薄唇和直挺的鼻梁。他身着宽大的灰色长袍,挽起袖口,背上背着个白色麻布包裹,沉静自若的走进了村子,直奔任大强家而去,此人正是任仲。他虽说只有十二岁,身材却因为学习拳法比寻常之人高大,在蒋府两年,经历的事情多了,眼里也不免增添了几丝沧桑,打眼一看倒真不像个年幼的少年。
他昨夜出了蒋府,发现镇上北门紧闭,夜间有人看守不许普通人出镇往来,便在墙根下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闭目养神,没过多久竟来了一群流浪汉,大半夜的不知从哪寻了些吃食,正准备分而食之,见任仲靠在角落,几人吓了一跳,立马禁声,有些狐疑的瞅着他。任仲抬眼一瞧,见只是几个瘦小的青年人,也不怎么在意,脸上无悲无喜,闭了眼便靠着墙假寐起来。几人见任仲一动不动,便迅速将分到的食物塞进了嘴里,飞快的咀嚼起来,任仲虽然闭着眼睛也感受到了几人的动作,心里倒是泛起了些同情,表面上却丝毫不显。
“恩?”任仲闭着眼睛,也感觉到其中一个流浪汉接近了自己,却是没有恶意的样子,索性睁开眼睛看向那人。
只见那人手举着半块红薯干,怯生生的问道,“你要不要吃点?”
任仲一愣,才发现自己形容狼狈,头发草草一扎,如同鸡窝一般,左手血肉模糊看起来倒是极为严重。他仔细看了那人一眼,见他瘦小枯干,满脸灰尘看不出年纪,却有一双极为明亮的眸子。任仲很久没有看到如此干净透彻的眸子,竟然微微有些触动。
“不必,我不饿。”任仲回应道,口气中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温度。
那人挠了挠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又把红薯干递的近了点,“我是实在饿得紧了才咬了几口,你别介意,饿了就吃点吧。”
任仲看向红薯干,上面竟真有几个牙印,不由得笑道,“我真的不饿。”见那人收回了手,低着头微微失落的样子,任仲抬起眸子,一双温柔眸盯住那人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多谢了。”
任仲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只见那人转头跑走,不一会又跑回来递给他一张草席。那草席肮脏破烂,任仲却丝毫没有嫌弃,道了谢,躺在草席上凑合了一晚。等到天刚蒙蒙亮,任仲将剩下的杂粮饼统统夹在了草席中,便迫不及待的出了城。
任仲虽说脚上有伤,不易长途跋涉,可他身无分文,只好徒步向青牛村方向走去。走了大约一两个时辰,终于在路上遇到个运货的牛车。车夫倒是个热心肠,见任仲走的辛苦,自己又正巧要路过青牛村,便提出把任仲搭到青牛村村口,任仲求之不得,连连道谢,终于在下午到达了青牛村村口。
下午正是各家劳力去地里干活的时候,一路上任仲也没见着几个人,只有几个玩耍的小娃子,都是五六岁的样子,他仔细瞧了瞧,也许小孩长得太快,竟然一个也不识得。
村口到任仲家有一小段距离,任仲走过村中,见周遭景色与自己离开时略有不同,让他微微有些陌生,只觉得时过境迁,自己与村子间仿佛隔了层薄膜,竟有种格格不入、恍如隔世之感。
恍惚之间,任仲已走到了家门前,不过还未进门他便感觉有些不对,以他的耳力竟听不见院内鸡鸣之声,而且自家门上的对联也仍是自己离开时的那副,他心里一沉,心脏也砰砰直跳。他伸手推门,门没有上锁,院内果然也是一副破败不堪的样子,早已无人居住多时了。
任仲愣了愣,杵在了门口,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一路上构思了半天的计划突然都成了空,父母亲人皆不知所踪,任仲心里一片空白,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是?”与声音一同传来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任仲听其脚步夯实,便知是土生土长的庄稼汉,转过身像声源处看去,就记起是住在隔壁的王叔。
“王叔!”任仲微微躬身,双手抱拳行了个礼。
“你是大强家的仲儿?竟长得如此之高了,你不是入了蒋府,怎么能回来?”王叔奇道。
任仲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打了个哈哈,态度不卑不亢,嘴里急急问道,“不知我父母兄弟他们…去了何处?”
王叔表情有些奇怪,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任仲也不催他,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王叔最终叹了口气道,“你去蒋府那年,你大哥他不知道吃罪了什么人,镇上也是待不下去了,连夜回了村子,与你父母商量一番,就离开了青牛村,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们的去向,连土地房子也没时间处理,谁知道!谁知道你竟然还会回来,你竟然还能离开蒋府!”他盯着任仲瞧了瞧,叹了一声,“造孽哟!”
任仲脸色未变,在他发现家里空无一人时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只是得知父母离开,并不是受自己牵连。与大哥一同迁走,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也就微微松了口气,再怎么说,也不会比跟着自己逃亡更差的了。
他向王叔打了声招呼便拉上自家房门,准备离开青牛村。他也知道村里并不安全,怕蒋府之人寻来,离开村子才是最好的选择。他走向村口,不禁有些茫茫然,只觉得天下之大,自己竟突然无处可去了。
任仲心中郁结,心气难平,颇有胸闷气短之感,左手伤口的聚集的诡异热气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顺势涌了上来,在左手经脉之中暴乱的冲撞起来。任仲只觉得经脉生疼,两眼发黑,心想这伤口上必然有毒,恐怕得试试徐大夫的排毒之法。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回家,咬了咬牙走进了村后的山林之中。
任仲脑内混沌,横冲直撞的进了林子,走了不知多久,已然进入了山林极深之处,他顾不得危险,盘腿坐好,大口呼吸了几次,右手抽出银针准备按照徐大夫的方法刺穴排毒。
银针还剩下十二枚,任仲计算了一番,觉得勉强够用,便勉强打起精神,施下了第一针。这一针下去,他便觉得经脉中的怪异热气动了起来,竟自发的汇聚了起来,在自己的经脉中拧成了一绺,却丝毫没有排出的迹象。
任仲心中一喜,知道这排毒之法有效,便顺势下针,第二针,第三针,直至十二针全部施完,他满头大汗,精神紧张反而使疼痛加剧,早已不能集中精神。不过那热气虽然已经被逼至伤口之处,却怎么也不肯散出,银针已经告罄,任仲心知这次排毒怕是失败了,心中一沉。他记得徐大夫在书中说过,排毒失败之后撤出银针,一旦毒性反复进入经脉,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只得暗自咬牙,猛地将第一根银针撤了出来,准备将第一根针再次刺入穴位将虎口的热气彻底逼出身体。他忙中出错,倒是忘了第一根针乃是排毒的根本。就在第一根针抽出之时,经脉中的热气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分散开来,竟绕过了其他十一根银针,直直扩进了心脉,任仲脸色一变,面上一片死灰,只觉自己必死无疑。
任仲心神震动不过片刻,就觉得这热气有些不同,不若开始般狂躁无解,而是顺着自己的经脉行动了起来。任仲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如果自己对这热气加以调控,让它顺着体内循环一周,再顺着七窍而出也不是不可。任仲小心翼翼的控制着热气,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他脚踝经脉淤积根本不通!
等他想起,却是来不及了,热气已然向他左脚脚踝汇聚而去,紧接而来的就是疼痛,经脉撕裂膨胀之感直传任仲脑内,他双手抱头疼得在地上打起滚来。不过幸而他还保有一丝神智,没有直接晕厥,他咬着牙,生生挺过了剧烈的疼痛,也不知是疼的麻木了还是怎的,任仲竟然感觉到热气已经强行突破了左脚脚踝淤积之处,然后向右脚经脉而去。
这样一来,热气带来的疼痛已然少了很多,任仲勉强坐了起来,觉得体内热气减少了不少,倒是不怎么害怕了。果然,热气一到了右脚脚踝,疼痛便再次传了过来,任仲早已疼的麻木,忍耐起来倒是容易了不少。不过一会儿,疼痛消失,诡异的热气竟也消失无踪了,任仲大喜,忙检查起了自己的经脉。只见自己双脚经脉竟以全数打通,凝滞淤积之感已然消失,虽然还带些酸麻,不过已然不是什么大事了。
任仲站起来走了两步,只觉两腿倒是比以前轻巧了不少,不过他并没有尝试下去,而是坐在地上休息了起来。这诡异的热气倒是解决了自己经脉的不妥,就是不知是否会带来什么其他的问题,还需再作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