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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突兀地咳嗽声传来,任仲一惊,发觉自己竟然沉浸在了思绪之中,他刚想开口道歉,便听爷爷道,“人老了,说着说着便回忆起旧事走了神,我们接着说罢。”
都…走神了么…
“我还记得她甜蜜的笑着,说她已然将功法传给了她的子嗣,离开这里之后,她想要试试,她的夫君对她是否是真心实意。多么可笑!我试着劝她,父母子女之间的真情不假,但其他的还需斟酌一二,切莫搭上了性命。她恼了,说我妄活上万年,根本不懂她,随后愤然离去。我怎么不懂,我就是太懂了,我知道她认定之事向来不会回头,但我却没有想到,她竟是一去不返。”老者声音有些痛苦,像是在责备自己没有强行留住她一般。
“她没有回来,倒是她的女儿在几年后来到这里。那女子给人的感觉与她极像,长相却与她没有一丝相同。我知道,我一语成谶,她果然搭上了性命……她终究是沾染了人族情感喜怒,不愿相信表面,非得刨根问底。人族的情义,也不过如此…”他冷冷地讽刺,任仲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竟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女儿将她的常用之物尽数交给了我,其中,便有这篇名叫清霄的曲谱,我生来无情,又怎能参的透。我沉浸数千年学习古琴,却仍是不懂人世间的情爱。我告知她女儿忘记这里,不要再来,然后便用本体造了一口棺木,将她常用的零碎之物深埋地下,其他的,便放入了她往日回来时常住的木屋内,假装她还在此处。可惜…我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早已不再了。”
“所以我练习古琴之地,便是往日里她常住的?”任仲眉头一动,无论自己即使与爷爷极其投缘,也与那董湲都没有什么相干,爷爷让自己进入木屋练琴,着实有些奇怪。
“不错,我送你的那把古琴,斫琴的木材便是云杉。”
“云杉?爷爷是用自己的本体所制?如此必定伤及根本,不过是一把古琴而已,何苦用如此珍贵之物?!”任仲与老者极其亲近,如今之言,也然是字字发自肺腑。
“哈哈哈,仲儿,你难道不知制作古琴,斫琴的木材乃是越老越好,那古琴所用的虽是我本体之木,却也是数千年前埋入地底的棺木。”老者先是一笑,后来所言却使任仲有些心惊,他抿了抿嘴,控制住自己不要多想。
“那日,我将棺木重新起出,化解其中沾染的阴气,制了那把古琴,意在帮你压制心魔。”老者的声音有些飘忽,说到心魔一词,却有坚定了下来。
“爷爷早知我有心境不稳?”任仲低下头,平静的问道。
“此地禁锢神念,我并不能知道你的神念海中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但当日一遇见你,便发觉你戾气缠身,还有心魔入体之兆,实在不宜离开此地,再与人争斗。故而我借九儿与你约定十年。但是我也考虑到,若只是静心休养,也只是治标而非治根,思来想去,竟没有任何能够压制戾气心魔之法,其中关键,还是在于你自己。”老者的手搭在了任仲肩膀之上,任仲只觉肩上一沉,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这几年你做的着实不错,我本就知道仲儿你乃是心志坚定之人,却未想到短短数年便将戾气压制的不见踪影。我昨日见你抚琴,便隐隐约约想起了湲儿,故而心存私心,将她最爱之曲的曲谱交给了你。许是因果循环,你竟也奏不完那曲子。仲儿,你可是在牵挂什么人?”
“所以…若是我并没有修习弄水灵诀,并非那人后人,爷爷便不会救我。”任仲攥起了拳头,他声音低沉,心中却是酸涩不已。
“你跌入潭中之时,与潭中灵泉相互呼应,我便知你定是修炼的弄水灵诀。”老者对此倒是十分肯定。
“所以当日你是故意将我丢进水中,以此试探?!你怎知我一定是那人后代?!”任仲嚯的一声站起身子,甩开了老者搭在自己肩上的右手,原本被压制的戾气也在此涌了上来。
“仲儿?!”老者一惊,“弄水灵诀的传承方式十分苛刻,非亲子之间几乎难以传递,莫不是…”
“不错!”任仲猛地转身,口中像是包含了天大的怒火,“我并非那人后代,这弄水灵诀也是从他人传承而来,爷爷为我制那古琴,如今可是后悔了?!”
“如此…”老者却是意外的没有生气,而是沉寂了一会,“倒是我失了策。”
任仲双手紧握,他知道自己钻进了牛角尖中,只因为他舍不得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在沉溺亲情之后,却发现一切只是误会,即使任仲早已见过世间百态,轮到自己,还是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仲儿…弄水灵诀也只是死物,你修习了弄水灵诀,便是将你我纽连在了一起。你唤我一声爷爷,我便一定要想方设法护住你。”老者站起身来,安慰似的拍了拍任仲的肩膀,他倒是看得比任仲通透的多,“人世间的情感我懂得太少,能遇见你,也是我的幸运。”
“哪怕我并非那人的后人?”任仲转过身,快速接道。
“哪怕你并非。”老者笑了一声,语气中再没有犹豫。
任仲伸手死死抓住老者的肩膀,低声喊了一声,“爷爷…”
“臭小子!干什么!”老者拍了任仲的脑袋一下,像是不习惯被人贴的如此紧似的。
“按照爷爷所说,这弄水灵诀,一定传自于董氏?”任仲松开手,面上也恢复了正常。
“我也只是推测罢了,且不说其传承要求十分苛刻,单是其特有的威力,我想,也不会有人愿意传给旁人。”老者沉吟了一声,“仲儿,当日传给你功法的是什么人?她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功法传承给你?”
“大抵可以算的上生死之交吧,不过,他并未告知我这功法传承的危险,只是叫我发誓绝不外传罢了。”任仲面色恍惚,卓谦之一定是知道传承的危险性,故而才会叫自己发誓不能将功法传给任何一人。思及此处,任仲不由得勾起了一抹微笑。
老者见他表情,终是哈哈一笑,“仲儿,夫妻母子之间尚且绝情绝义,她若是真如你所说,倒是对你有一番情谊,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你可万万不能辜负于她。”
任仲一愣,干咳了一声,不知该如何解释,干脆将话题带开,“他修为甚高,此时也不知在何处,与他有关的之物也不见了踪影,就是想寻他也是无能为力。”
任仲一边说,一般皱起了眉头,他突然想起当日丰毅在的奇怪言行,或许……那应空珠并未丢失,而是在九儿昏迷之时,被丰毅捡了去,然后…交给了柳眸清!
任仲蓦然瞪大了双眼,他虽然不知柳眸清要着应空珠有何用处,不过既然柳眸清可以从自己的长刀之中提取出气息,那应空珠之中的气息是否也可以被抽提出来?若是可以……看来,还得回平川坊市一趟。
老者自然没有漏过任仲的表情,他轻叹一声,“我本想将你留在此地十年,如今确知你也有中意之人,强留你在此处,倒是显得我老人家不通情理,罢了,你走吧。九儿已然无碍,沉睡也只是因为余毒未清,只需等待数年,便可清醒,你无需担心。”
任仲感觉到面前之人向后退了一步,“爷爷?”
“走的多远都不要紧,要记得爷爷一直在这里。”
任仲抿住嘴,撇开了头,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嘲笑之声,“多大的人,竟然还如此多愁善感。”
“离开此地,我自然是伤心的,即便是痛哭流涕也不为过。爷爷如此高兴,怕是巴不得我早日离开。”任仲毫不客气地回击。
“只要你还会回来,爷爷我便没有什么可伤心的。记得将那人领回来给爷爷看看就好…”老者还是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任仲勾起嘴角,心中倒是坚定了不少,“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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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收拾行囊,其实却是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任仲将古琴取出,背在身后,又伸出右臂将九儿缠绕其上,一切便已然妥当。
老者细细的询问了任仲想要前往之地,说这阴阳界其实是与外界相通的,只要走对路,倒是可以省下不少路程。任仲之前虽想过回到平川坊市,却觉得以他如今的实力,回去也不能自保,柳眸清虽说帮助了自己,却肯定也是有所图谋,不如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先去寻那上古修士的洞府,也好得些宝物,或许还能得到进阶金丹的机缘。
老者向来不干涉任仲的决定,他听任仲描述,便为其指了一条小路,说是一直向前,便能离开此地。然后,他将一节翠绿的树枝递给任仲,说是等到回来之时,以树枝作为路引,便能找到阴阳界的入口。
任仲攥紧了树枝,直接跪倒在地,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他幼年离家之时也是这般与爹娘道别,却远没有此刻来的发自内心。老者眼睁睁地看着任仲磕了头,半天才带着些鼻音说道,“走罢走罢,别忘了我这个爷爷就好……”然后便失了踪迹。
任仲听见了周遭沙沙之声,倒似在为自己道别一般。他站起身,直接调头离开,没有一丝犹豫,因为他知道,无论前方有何等艰难困苦,他也有了容身之处,不再是之前那个无根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