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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仲拉住宋靖的手,让他转了身,随即分出一丝法力探入了他体内。还好,皮肉伤的虽重,内里的暗伤倒是不多,脉搏只是微快,但一时并无大碍。
任仲松了手,取了铜盆,挽了衣袖,舀了热水,将手巾在盆中沾湿,慢慢擦了擦宋靖面上的污泥,口中道,“你的伤看起来恐怖,却算不上重,此刻我这里没有适合的伤药。我帮你擦上一擦,伤口不沾水,几日之后便可痊愈了。”
宋靖没有反应,直至任仲将其面上的污泥擦去了大半,才突然僵直了身体。他凶狠狠地盯着任仲,仿佛陷入了某种情绪,竟猛地向后退了数步,眸中一片血红,夹杂着滔天的恨意!任仲挑了挑眉,毫不在意宋靖仇视的目光,自顾自低头将手巾洗了个干净。
四周除了水声便是一片寂静,宋靖喘着粗气,半天才恢复了理智,他面上血色尽褪,梗着脖子看着面色平静的任仲,声音中有些不自然,“先生,我还是…自己洗罢。”
任仲见宋靖如此说,便点了点头,沐浴之事本就是私密之事,他自然不会强求。
不过他心知宋靖复仇之心颇重,即便是大仇得报,也难免入了歧途,无论是杀人,还是被人所杀,都是一条死路,不得善终。他不由得深深看了宋靖一眼,直到那孩子紧抿着嘴侧过头,才轻叹一口气,将小二准备在一旁的铜盆木梳放在浴桶旁,叮嘱他切莫让伤口沾了水,便离开了隔间。
任仲不知卓谦之的打算,是随便找个地方将宋靖安置下来?还是留在身边慢慢调\教?若是前者,倒是省下不少功夫…..但若是后者,还得想办法疏解一下宋靖的心结,否则,即便是报了仇,圆了愿,日后也不知要走上什么歪路,生出什么事端。
任仲带上门,回头便见卓谦之坐在窗边,用两根手指慢慢转动着面前的茶盏,看神色,倒像是在发呆一般。听见门声,他微微侧了侧头,眼神却是没有落到实处。
任仲将挽起的袖子放下,几步走到卓谦之对面,伸手抢过其手中的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茶极为普通,却带着莫名的苦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盏中的茶水已然不多,底子上零零散散的飘着几片茶叶,其中一片颜色极黑,在一片嫩绿之中显得极其突兀。任仲垂着眼,死死地盯住了那片与众不同的茶叶,突然冒出一句,“谦之,那孩子有些像你。”
卓谦之指尖轻点了一下桌面,随意地问道,“哦?何处像?”
任仲见其动作,便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其中关键。他不知如何开口,半天才道,“许是他的眼神罢,你当年也是……”任仲想起初见之时卓谦之那仿若利剑的眸子,和其中一闪而逝的冷漠沧桑,竟有些恍惚,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任仲提及当年二字,卓谦之的面色便冷了下来。任仲回过神见其神色不善,便适时的住了口,他低头掩住眸色,轻咳一声放下茶盏,“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多想。”
“不会。”卓谦之移开眼,声音竟隐隐有些犹豫。
任仲自然感觉到了卓谦之的松动,若是继续追问,定然能知道些什么,但他不愿强迫卓谦之,这些事情,若是卓谦之想说,他便会认认真真来听,若是卓谦之不说,他便会静等时机,哪怕是已然猜了个大概,也会等卓谦之自己开口。
任仲笑了笑引开话题,伸手续上茶水,将茶盏推给卓谦之,“叫小二准备些清淡的吃食罢,待靖儿洗完,许就该饿了。”
卓谦之点了点头,“已吩咐下了。”
任仲心知卓谦之谨慎,一人住店,自然不会用两人份的饭食,故而拿出一颗辟谷丹递给卓谦之。卓谦之也不拒绝,他修为退至练气期,自然不能辟谷,如今距上一次服用也过了小半个月了。
卓谦之服下辟谷丹,便从储物袋中拿出一身里衣,他将灵力打入其中,里衣便缓缓缩成了适合宋靖的大小。他与任仲心中都十分清楚,宋靖背后的牵扯极大,追杀他的自然不会只有一人,那些人定会在白廉城内查找宋靖的下落,就是不知是明目张胆寻人,还是暗地里查访了。
若是不想被人盯上,购置衣衫之事也同购置伤药一般,不能过于心急。
“给靖儿穿这件,怕是不妥。”任仲眉头轻挑,他自然看的出这里衣是一身普通灵器,只有除尘防水之效,看起来也是普通至极。不过,既是灵器,便会有灵力波动,即便没有修真者,引起内力深厚之人的注意,也会是麻烦。
“本想省些功夫……”卓谦之思考了一下,随后,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一身普通的里衣,又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剪刀,随意的将裤腿裁去了一半。
任仲本就知道卓谦之衣衫上的不朽皆是他自己所绣,如今见他亲手裁衣倒是头一回,半天才发觉卓谦之手中所拿的里衣乃是自己之物。他起身,迈步,俯下身子,把嘴唇贴近卓谦之的耳侧,故意不满道,“谦之,你给靖儿裁衣,用的可是我的里衣,到时可别忘了给我补做一件。”
卓谦之微微缩了缩脖子,皱着眉头,把手中的剪子调了个方向,避免伤了任仲,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怎么?你如今也要与孩子抢不成?”
任仲离卓谦之极近,自然没有错过卓谦之眼中的笑意,他顿时呼吸一滞,连卓谦之的调侃之言都没有听清,只觉得卓谦之的瞳孔很黑很亮,里面映着的,正是怔愣着的自己,也只有自己。
从初见之时的阴冷沧桑,到之后的平淡冷漠,都已慢慢泯灭的踪影,只剩下了丝丝的平静淡然。任仲着迷的伸手抚过卓谦之棱角分明的侧脸,不知从何时开始,卓谦之改变了如此之多?
谦之……你的笑,可是因为我?你的改变,可是因为我?
任仲整个人向前倾身,最后干脆跨坐在了卓谦之的腿上,他按住了对方拿着剪子的右手,心脏在胸膛之中咚咚直跳,只想离对方更近一些。
卓谦之眯着眯,任由任仲的吻落在了自己的眼睑之上,干脆松了左手的衣物,反扣住了任仲的右手,低声道,“别闹。”任仲不知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卓谦之的声音仿佛带了那么一丝纵容。
任仲还想再说些什么,听隔间的门嘎吱一声轻响,宋靖已然沐浴完毕,心中不由得暗道一声可惜。
宋靖身上穿的仍是那件脏衣,脸上的污迹却已然洗了个干净,露出了原本的相貌。他果然生的极好,饱满的额头,薄厚合适的嘴唇,高挺的鼻梁,消瘦的脸颊,若不是眉眼之中带着少年人少有的阴戾,怕是会更讨喜些。宋靖本在擦拭背后仍在滴水的长发,却因为看见任仲跨坐在卓谦之腿上而僵在了原地,眼中不由地带了一丝惊讶。
任仲对着卓谦之眨了眨眼,笑得有些狡黠,以他的听力,自然知道宋靖已然洗罢,如此故意让宋靖看见,自然是有那么一点私心混在其中。卓谦之见任仲表情得意,轻哼了一声,直接站起身子,任仲随着他起身向后仰倒,本想用手勾住卓谦之的脖颈,却被卓谦之狠狠拧在了腰侧。任仲倒吸一口凉气,忙起了身,捡起了滑落在地上的里衣。
这里衣被卓谦之剪短了裤腿袖子衣摆,宋靖穿上必然大了些,不过也好过原先的衣物。任仲轻咳一声,掩了笑意,不看卓谦之的脸色,对宋靖道,“靖儿,怎么穿了脏衣服便出来了,如今风头紧,便先凑合穿了罢。”
宋靖眼神幽幽暗暗,随后低下头,接了任仲手中的衣物,老老实实的道谢,退回了隔间,片刻便换上了里衣,而原本的衣物,却仍被他攥在手里。
卓谦之坐在桌边闭目养神,宋靖穿着宽大的衣物也有些不知所措,任仲见宋靖不愿将原本的衣物丢弃,便腾了个包裹,将那些脏衣收在了其中。随后,任仲拉着宋靖在椅子上坐定,“来,靖儿,我帮你擦擦头发。”
宋靖犹豫了一下,便坐在凳子上没有动弹,任由任仲细细的帮他擦拭背后的长发。宋靖的头发微黄,发梢有些分叉,一副过度劳损精气的样子,任仲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别急,一会便有饭食吃了,吃饱了再好好休息几日,我们再离开这里。”
正午时间稍过,门口便传来了小二的声音,“爷,饭食已然备好了,小的给您送上来嘞!”
任仲扯着宋靖进了隔间,听见小二一边报着菜名一边上菜。许是见卓谦之没有什么吩咐,那小二哥很快便离开房间,任仲叫宋靖先去用膳,自己则留下将浴桶中的脏水处理了一下,水若是过浑,难免引起店小二的揣度。
任仲出隔间之时,卓谦之与宋靖正坐在桌边,卓谦之闭目养神,宋靖正襟危坐,面前是四菜一汤,都没有动过。许是卓谦之考虑到宋靖许久没有好好吃上一餐,选的大多是清淡的素食。
“怎么?不合胃口?”任仲挑了挑眉。
“逃亡半月,哪还有什么不合胃口之食,只不过先生不来,宋靖不能先吃。”宋靖看着任仲,又偷偷瞥了卓谦之一眼,一字一句说得倒是极其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