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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二房、三房一起到了都城,这下金家是彻底离开了南边,到都城安家落户了。虽说两房加在一起人多杂乱,不过事先早有准备,房舍打扫干净物件预备齐全,她们来了便能直接安心入住。
二房在东边,三房在西边,她们大房在中间还是原来的府邸。东西两边原来是人家,后来陆续搬走,大老爷便分别买下,为得就是将来兄弟们住在一起来往方便。他命人在东西院墙上开了角门,这下走动起来就更便利了。不需要兴师动众的走正门,穿花园,进二门,小辈们给老太太早晚请安省去了许多的腿脚。
老太太听见二房、三房到了,赶忙从安家别院赶了回来。正好天气渐渐转凉,城里也不那么难耐了。她们知道老太太回来,一大群人迎到二门。除去大房三姐妹、瀚哥儿,利姨妈带着宛柔,还有二太太带着大儿媳妇,三太太带着儿子和两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后面是姨娘、丫头、婆子,乌泱泱一大堆人,看着让人眼花缭乱。
她们见了老太太纷纷请安见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谁在问好,老太太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满眼都是笑意。
“咱们进去再慢慢说话。”老太太上了年纪,最是喜欢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在一起,晚辈们承欢膝下。
她走过去,单单牵起大孙媳妇儿的手,柔声问道:“听说你有喜了,这一路可辛苦?瞧着你气色尚好,想来无事。不过身子重就多歇息,不要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咱们金家的第四代就在你肚子里,可金贵呢。”
严氏的脸立即红起来,小声的答应一声。二太太见状笑着回道:“我让她多歇息几日,她非要出来迎接老太太,拜见过了再说。这孩子最知道礼数,难怪老太太偏疼。只是这脸皮忒薄,动不动就脸红。这里都是自己家,有什么可害臊的?”
“这孩子嫁到咱们家时日尚短,等过个一二年自然就好了。”三太太眉骨中间高挑,眉梢细如柳叶尖,一双杏眼带着笑意,一看就是个厉害主。只是她说话倒还和气,让人觉得好相与了几分。
严氏朝着她感激的笑了笑,随着老太太往东跨院去了,众人紧随其后。
幼仪一直站在老太太身后,一路之上感觉不少目光在她身上打转。顺着瞧过去,原是三房的两个堂姐。她们一个叫惠仪,今年没满十五;另一个叫庄仪,今年十三,她们都比幼仪年长。
收到她们好奇的目光,幼仪报以一笑,她们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幼仪对这两位堂姐没什么印象,如今见面,觉得她们的五官似乎更像金家人。惠仪圆脸瞧着稍显老实,庄仪倒是有南边女子的温婉小巧。她们也都是庶出,只是没幼仪这样的好运气,老太太在南边的时候不曾把她们放在身边教养。她们自然是对幼仪百般好奇,现如今见了面,不免要打量一番。
众人陆续进了屋子,老太太自然要坐在上首,三个儿媳妇儿一字排开,小辈们分别站在她们身后。
二太太和三太太站起身,早有丫头在地中央放了几个蒲团。她们正式给老太太见礼,然后是惠仪这样孙子辈。
“全都坐下说话。”老太太吩咐人把绣墩全都搬出来,众人这才纷纷落座。
“南边到底怎么样?”老太太忍不住问道。
二太太闻听忙站起来,老太太示意让她坐下,她方重新落座回道:“咱们泸州倒是没闹瘟疫,不过听说也死了人。庄稼早就旱死,田庄上是颗粒无收。好在早就收到大伯的书信,提前储藏了大量冰块,不仅没热着还赚了一笔。”
“老爷也早就打发人买了不少粮食,够咱们一家人吃上个一二年,不用担心今年秋天粮食紧缺卖天价。”大太太也笑着说,“另外老爷还预备下不少粮食谷物的种子,免得开春买不着错过了种田的好时机。”
老太太闻听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不管是什么人,首先要吃饱才行!手有余粮,心中不慌。”
“老太太所言甚是。”二太太笑着回道,“今年突然大旱,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若不是老太太有先见之明,咱们指不定要慌乱成什么样子呢。”
“我哪有本事窥得天机,都是托佛祖洪福竟然托梦与我。事关重大,我不敢随意声张,连亲戚都不敢知晓,生怕不过是个荒唐的梦罢了。倘若知道真这么灵验,我真该早就说出来。”老太太有些后悔,她知道自己娘家那边也是损失惨重,同族同宗也都需要扶持才能度过难关。
“这已经是老太太修来的天大的福缘!咱们虽然不好声张,却准备了充足的粮食和种子,亲戚朋友们都有份!”郁家是老太太本家,大太太可是多方照顾。提前就打好招呼,上秋可以提供几百担的粮食,足够郁家解一时之急,开春的种子也有郁家一份。
三太太闻听脸上出现笑意,她娘家全靠土地吃饭,家有良田万顷,今年却一文钱都没赚着。旧年的粮食一上冬就全都卖了出去,现如今正发愁过冬的粮食和开春的种子呢。
“咱们家顶多是庄子上损失些,却也从买卖上补回来了。”她笑呵呵的说着,“最南边有几家可惨了!就说常跟咱们家做买卖的王家,听说元气大伤。之前不少敢赊账给她们的人,都上门去讨债了,生怕过一阵子有什么变故全都打了水漂。”虽说她娘家情况也不乐观,但是底蕴深厚,大不了花大价钱买粮食和种子。况且还有金家帮扯,度过难关不成什么问题。
这个话题一开,众人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尤其是从南边过来的两房人,消息要比幼仪等人多一些。看样子南边的大户人家多少都有些被冲击,有些毫无远见又全靠老天爷赏饭吃的家族甚至动了根基。
“萱姐儿的婆家怎么样?”老太太突然想到萱仪的婆家有不少田庄,虽然还有其他生意,却也会损失惨重。
二太太闻听忙回道:“合该着她们不算伤财!年初的时候她们分家,萱姐儿的公公单要了几家商铺,一座祖屋,其余的都折成了现银。老太太是知道的,她们那一房是单传,姑爷又不是个会种田做生意的料。他就知道念书,准备参加今年的大考,希望佛祖保佑能高中!”
谁都知道萱姐儿的婆家是大地主出身,三太太的娘家主要是种棉花、芝麻等作物,而她婆家种的却是高粱、玉米、大豆等主要粮食作物。几万顷的良田,一年两季能出上万两银子。她们也开了几家铺子,不过都是跟种庄稼有关系——米铺。
现如今,田地归了那俩房,卖米的铺子归了萱姐儿她们。既然是卖米的铺子,仓库里面自然少不了各种米。
眼下灾情一出,她们倒是能大赚一笔。再用那些钱做本钱,另外做其他生意也好。况且金家的生意做得大,又跟宫里面有关系,让她们家参上一股就足够生活了。有银子在手,还怕生不出钱来!
看样子这二太太是把老太太的梦真正当成一回事了,不过,她亲家怎么也会相信这样荒唐的梦?看来萱姐儿在婆家的地位不低,而且她们那边也没敢大张旗鼓的声张,分家的时候看起来稍微有些吃亏,现在看来却是占尽了便宜。估计她们那边更加会守口如瓶,不然其他两房就得把她们吃了!
三太太听见二太太的说辞不由得撇嘴,什么叫合该着不伤财,分明是她给亲家那边提供了消息。当初老太太写信回来,不知道是谁说不可信,还说老太太年事已高就当是哄她高兴了之类的话。可这一转眼就当成头等大事,连亲家那边都通知了,现在这般说辞谁能信?
都怪自己头脑太简单,被她这么一忽悠竟然全然没当一回事,私底下还说老太太去了都城变得神叨叨会折腾人了。这下她娘家损失惨重,她越发不敢到处说这事了。这二太太外表瞧着温婉可人,说话也和和气气,可只有身为妯娌吃过暗亏的她才知道二太太的内里。这娘们儿家世不怎么样全靠老太太撑腰,倒骑到自己头上去了。如今到了都城,看大太太怎么收拾她!
“虽说佛祖显灵托梦是吉兆,不过事关重大,又因为大旱死了不少人。这里是都城,不比南边,即便是在自己家里说话也要注意。”老太太满脸凝重的叮嘱着,“今个儿在场的都是自家人,这话我再说一遍,若是谁敢走漏了风声,就是跟整个金家作对,就是家族的罪人!”说完凌厉的眼神扫过众人的脸。
幼仪心下一动,下意识瞧了二太太一眼,发现她眼中有莫名的情绪闪过,瞬间便消失不见了。若不是她反应快,估计还发现不了。三太太更是嘴角带笑瞥了二太太一眼,里面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老太太又跟众人说了一会儿话,就让大伙都各自休息去了。幼仪回房间整理行李,收拾妥当往老太太房间去。她行至门口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动静,细听竟是二太太,迟疑了一下扭身回去了。
此刻,二太太正跪在老太太跟前,眼睛里带着泪水。
“老太太知道,萱姐儿嫁过去快三年,至今没给婆家添上个一儿半女。她婆家虽然没说什么,可换成谁心里能愿意?我想让萱姐儿的日子好过些,这才透露了点口风。不过我没敢说是老太太做梦佛祖显灵,只是告诉萱姐儿分家的时候千万别要田地。她公公不善种田,姑爷又是个只会读书的主,说服她们不算难。”
萱姐儿的公公何止是不善种田,简直就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主。一天到晚酒杯不离手,只要不让他操心费力有银子花就成。
听见二太太的说辞,老太太脸色缓和了许多,让她起来说话,“人家常说当年媳妇当年孩,当年没有等三年。你看你大嫂,当初也是费劲了心力,现在还不是儿女双全!别太心急,实在怀不上就找你大嫂弄些药吃吃。”
“大嫂倒是弄了不少药方给我,还介绍了几位当年给她看过病的大夫。只是大嫂药吃了不少,也说不好到底是哪个方子管用。这人跟人的症状不一样,萱姐儿尚年轻,总不能挨个试着吃。俗话说得好,是药三分毒,我怕她把身子吃坏了。大嫂介绍的大夫倒是看了,都说是气血两虚。老太太见识比我们多,知道那些个大夫,一个个说话都是半吐半咽。他们生怕药下猛了有什么后果吃不了兜着走,宁可少下一两味,让人慢慢调理。岂不知他们的医术本就不高明,再这么一慢慢调,就不知道调到什么年头了。”
“大老爷倒是认识太医院里的太医,只是萱姐儿眼下不在都城。”老太太想了一下说着,“下个月常存成亲,我让大老爷安排一下,你写信让萱姐儿务必亲自过来一趟,细情就不要跟她婆家说了。”
二太太闻言眉眼带笑,“这样可太好了!我正琢磨着都城里面的名医多,正想让萱姐儿过来看看。若是能请动太医院太医,那越发是惊喜,我压根就没敢往上想。只是这样太麻烦大伯了,不知道会不会欠太多的人情债。”
“这个倒是无妨,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老太太喝了一口茶说着,“你大伯毕竟在都城经营多年,还算是有些人脉。你对都城的诸事都不熟悉,等以后慢慢跟着你大嫂学就好了。”
此言一出,二太太的眼神立即闪烁起来。她赶忙说道:“我把账本都带了过来,一会儿就亲自给大嫂送过去。原本我就不是当家的材料,只因大嫂不在老家,我是硬着头皮顶上去。好在有老太太在旁边提点教导,才算是没出什么大的差错。如今来了都城,自然是大嫂管家,我能放下重担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嗯,既然你这么想就去吧。”老太太脸上多了一抹笑意。
虽说这二太太是她娘家亲戚,可她是金家的老太君,自然是以金家为主。她心里清楚,这二太太心眼不少,就是有些小家子气。二太太的娘家不怎么体统,她那两个没出息的兄弟三天两头过来打秋风,原来在南边老家老太太就睁一眼闭一眼了,毕竟那也是老太太的亲戚。
而且这二太太瞧着温顺,其实最能拿捏老爷们。虽说老太太没亲眼瞧见,金家也没有什么有损脸面的传言,但是老太太是谁,从蛛丝马迹中也能发现一些端倪。
金家三房,只有二老爷的一儿一女全都是嫡出。二老爷虽然也有两个小妾,只不过是聋子的耳朵——摆设罢了。二太太好手段,进门不久就把打小侍候在二老爷身边的大丫头给打发了。老太太赏赐的妾室因为流产落下病根,眼下在南边来家的田庄上休养。剩下的两个,一个是从外面买进来的孤女,另一个是二太太的陪嫁丫头。
二太太性子柔顺,说话和气,进门这些年从未跟谁发过脾气。她又惯会哄老太太开心,再加上是亲戚,老太太见二老爷整日乐呵呵,也就按耐住不去管了。
别看三太太说话要尖,可三老爷纳小妾可是毫不眨眼,还纵得小妾没大没小。三太太又不打理府中事务,压制起来难免费力。那些年因为这事,三太太没少哭到她跟前告状。不过老太太心里到底是偏向儿子,况且男人纳妾是常事,正室压制不住小妾那是自己没本事!
论手段心机,二太太自然是高出三太太一大截,可未免格局太小。作为金家老太君,自然是希望看见人丁兴旺。压制妾室是必须的,可也不能太过分,弄得二房人丁凋零。三老爷的一个小妾怀孕了即将生产,这次留在南边没跟过来。听说大夫诊脉说是男孩,老太君听闻高兴的不得了。
二太太听见老太太的话抿着嘴笑,心里却在撇嘴。明明是老太太的意思,说得好像是她往出推让一般。她是个聪慧人,领会了老太太想让大太太当家的意思。反正她抓不住,索性大方点自己主动提出来,这样还能显得自己豁达懂事。虽然她能想明白,可心底到底是有些不舒坦。管了这么多年的家,突然被人管制,有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感觉。
从老太太这边告退,她径直去了大太太的宁安居。反正早晚的事,不如尽快办利索,免得让大太太心里不舒坦。萱姐儿的事情还要仰仗大老爷,二太太必须先有个态度,不然她怕大太太会从中作梗。
二太太只有这一儿一女,眼下儿媳妇怀了身孕,她心里更加替女儿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