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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尘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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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棱对于在这样危险情况下,还能对那清冷声音产生遐想的自己,感到十分的无奈,这大概是一个合格的吟唱者所必然患上的职业病。

    她被唐徊提着,在半空中飞行,吓得咿呀乱叫,觉得自己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以至于唐徊降下云头,将她扔在地上的时候,她双腿已经软得站不起来,骨碌一下,整个人像雪团似的滚了一圈。

    他们这一逃,便是数百里远,四周已是毫无人烟,茫然一片雪白,别无他物的景象。

    “仙……仙爷爷……”青棱的声音颤颤的,一个词咬不准,唐徊直接升了辈份。

    “您可怜可怜凡女吧,凡女尚有八十老母卧病在床,您行行好放了凡女吧,这双杨界山险水危,我这*凡胎进去了只有送死的份。您的金子我不要了,我免费再给您画个地图,以后回家天天给您烧三柱清香,仙爷您大发慈悲让我走吧……”

    青棱从雪地里仰起头,哭丧着脸叽哩呱啦一通扯,面颊上挂满泪痕,也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看起来却是狼狈不已。

    这些煞星她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原来以为只是个低阶修士,她才这么兴冲冲地自告奋勇,如今那一场斗法犹如兜头浇下的一桶冰水,把她的所有小算计都通通浇没,有那么强悍的仇家,这煞星只怕也是不好相与的,还是趁早走了才是。

    命最重要。

    唐徊没有理她,手一翻,凭空变出了一只白玉瓶子,倒了一颗芳香四溢的碧色小丸出来,抿嘴吞下,便盘膝坐在了地上。

    青棱见他没有理自己,心里开始打起小九九来。

    看他的模样,一落到地上就气息不稳、脚步虚浮,此刻话也不说便磕药坐下,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需要调息,她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仙爷,您好好休息休息,休息……”青棱轻声细语地说着,取出那金子搁在了雪上,一面小心翼翼爬起,倒退着缓缓离去。

    唐徊仍旧没有理她。

    青棱退了百十步,见他没有反应,心中一喜,迅速转身拔腿狂奔。

    只是还没跑出百米,一物重重砸上了她的后背,她整个人便直直飞出了数米,冲进雪堆里。

    青棱只觉背心剧痛难当,两眼金星直冒,骨头像要散架了似了,刺骨的冰雪塞了她满口满鼻,从脖子里灌进去,带一阵寒颤。

    她从雪里拔出头来,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喉头一痒,便剧烈咳嗽起来,雪粉和着血沫从她口中咳出,满嘴都是腥甜的味道,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嘴角已然挂下一道殷红。

    青棱心头骇然,艰难地转过身。

    一小锭黄澄澄的金子,安安静静地躺在离她不远的雪里。

    砸中她的,正是这尚不足半个婴儿拳头大小金子。

    青棱满面惊恐地坐在地上,抬头看唐徊。

    “捡起来吧。”唐徊仍旧坐在原地,声音平静,不见喜怒,“我给出去的东西,不喜欢收回。”

    青棱爬起来,雪粉扑簌簌地从她头上身上落下,她也顾不上整理,背上的剧痛在提醒着她,这个煞星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随时都可能要了她的小命。她半惧半恼,恨自己瞎了眼睛贪那点钱,惹上了这么个煞星。

    见她听话,唐徊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在满意她的听话。

    “拿好了。我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记住,没有下一次。”他站起来,抖抖斗篷上的细雪。

    雪光之下他的脸上一片阴影,晦明难辨,青棱将那金锭紧紧抓在手心中,这个男人,连威胁的话都说得四平八稳,她却仿佛听到自己粉身碎骨的声音,心中一片寒意,便把逃跑的心思全都吞到肚子里。

    在他面前,她就是一只蝼蚁,他只要一根指头,她就能变成齑粉,仙凡有别,这差别,就是天地云泥的巨大差距,在这样的力量前,她只能臣服。

    没有其他选择。

    “是。”她勉强自己发出一个坚定的声音,以避免不小心再触怒这煞星。

    “你家在哪里?”唐徊问道。

    “啊?我家在……在玉华山五梅峰下。”青棱心中犹在惊惧,对他的问题便报以一脸的疑惑茫然。

    “你还有一天的时间。”唐徊提醒她。

    青棱便想起来,之前在茶馆里对他提的要求。

    “带路吧。”唐徊手一抬,青棱还来不及反应,就又被他拎在了手里。

    这一趟双杨界之行,看来她是怎样也逃不掉了。

    一路上又是腾云驾雾般的飞行,青棱咬紧了牙关没让自己哼哼出声,只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惹怒了这个煞星。

    这次她总算是看清楚了,唐徊脚下踏着一柄银亮的飞剑,并不是直接御空而行。

    在腰被拎断之前,青棱总算勉勉强强地把他带到了五梅峰下。

    五梅峰是玉华山众多奇峰中并不算太突出的一座山峰,因在西北传说之中,这峰上曾住有仙人在此得道,仙人留下五株珍贵异常的雪焰梅花,此后每逢仙人得道那天,峰上都会出现异像,阳光云雾幻化成蜃楼之图,远远望去,就如白衣仙人在梅下赏花景像,因此得名五梅峰。

    不管故事是真还是假,总是为这山峰镀上了一层传说的色彩,也常会引来一些凡间修士来此寻道,但多年来从未有果。

    五梅峰离望仙镇有段距离,是一处极偏僻的所在,峰下只有一个五梅村,人烟稀少,零零落落只不过十来户人家,此刻天色已晚,整个村子灯火黯淡,透露出一股萧瑟苍老的味道来。

    青棱想着,他们这样又折回来,这煞星也不怕他那对头找上门来,却不知唐徊逃的时候便已经算准了,那人撞上玉华宫的接引天女,没这么容易脱身。

    “明天正午,我来找你。”唐徊将她扔在家门口,抛下一句话便飞身而去,不知所踪。

    青棱只看着那灰黑的斗篷如同蝙蝠般羽翼一张,眼前人影已经空。

    跑得真快,也不怕她逃走。

    她一边腹诽着,一边从地上爬起,抖抖身上的沙砾雪粉,抓起一团雪将嘴角干涸的血迹擦得干干净,便按下心中重重心事,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

    “娘,娘,我回来了。”

    一叠声清脆悦耳的叫唤,打散了这贫苦荒芜村庄的死寂。青棱推开门,迎面而来一股潮湿的霉味,这土石垒成的小矮房里,阴暗狭小,即便是里面摆放的家什已经简陋到不能再更简陋的地步,也仍旧显得拥挤。

    屋里没有点灯,屋外还没全暗的天光透过小窗照进来,越发显得阴沉,青棱却没有丝毫嫌弃,脸上仿佛要满出来的笑脸仿佛她是走进一处金窟银穴。

    “囡囡,回来啦。”温柔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带着暖暖的笑意。

    “娘,你怎么起来了?”青棱看了看空空的床,才发现窗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枯瘦的人影。

    枯稿的容颜,灰白的发,一件洗得褪色的鸦青棉袄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罩着她瘦得只下骨头的干枯身体,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带着青棱无法理解的幸福,望着窗外。这个看上去像六十多岁老妪的妇人,正是她的母亲姚氏,今年才不过三十出头。

    她娘已经病了好多年,汤药从未断过,时好时坏的拖着,去年入冬以来,她娘的身体忽然间急转直下,原来还能下床走走,如今只能卧在床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今天不知为何,忽然间爬了起来。

    青棱有些不好的预感。

    “娘,你怎么起来了,还站在窗口,看什么呢?这里风大,小心着凉。”青棱急道,可话才一出口,她便是一滞。

    她娘的眼睛,三年多以前就已经瞎了。

    “呵呵,囡囡,你快来,你看那里,是不是你爹的身影。你不记得他的模样了吧?也是,他走的时候,你才两岁呢,梳着小辫,紧紧抓着你爹的衣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你看,他终于回来了。”姚氏仍旧看着窗外,声音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来。

    青柔看了看窗外早已昏暗的天,心中咯噔一下。

    “娘,你说什么呢?赶紧去床上躺着,我给你做饭去。这里风大,小心吹病了,爹回来可要难过了。”青棱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搀着姚氏的手。

    姚氏并没有拒绝,顺从地跟着青棱坐到了床上。

    青棱熟练地将被子盖到母亲身上,细心掖好被角。

    “囡囡,坐下,娘有话要跟你说。”姚氏伸出枯骨般的手,抓住了青棱的手腕,示意她坐在床边。

    “囡囡,娘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了,多亏了你……”姚氏眼神没有焦距,望着青棱所在的位置,眼里却空无一物。

    青棱忙按住她的手,道:“娘,别瞎说,我是你女儿,你跟我客气什么?我今天遇到个好心人,过两天会带着他进山里挖草药,他付了一锭金子的酬劳呢,还答应送我两株雪枭羽,有了这两株草药,你的病就能好起来了。明天我会拜托隔壁的陶大娘,请她帮忙照看你,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我会很快赶回来的。”

    “囡囡,苦了你了……”姚氏一边说着,一边流下泪来。

    这么多年,都是靠着青棱一个人撑着家,既要想法子赚钱养家,又要照顾行将就木的母亲,她变着法子赚钱,请医问药,小小年纪就将人世辛酸尝了个遍。别人家的姑娘,这花信年华,无不是在父母膝下承欢,高高兴兴等着嫁人,只有青棱,满雪山的跑着,无惧风雨险阻,就像天生天养的孩子。

    她对不起女儿。

    青棱知道,她娘又要开始讲那个她已经会背的故事了。

    关于她爹的故事。

    她的爹,在姚氏口中是个风神俊朗的少年英雄,十八岁就夺了大安朝的武状元,随军出征浴血沙场,立下赫赫战功,二十岁时便成了大安朝最年轻的少年将军。姚氏与他,是青梅竹马多年的情份,嫁他之时,她十里红妆,羡煞整个盛京的少女,出嫁后,夫妻同心,举案齐眉,那是一段艳若桃花的幸福日子。可不曾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又威名太盛,为人不羁,得罪了大安朝的修仙世家,惹来滔天大祸,他被污通敌叛国,满门被灭。他只来得及将她救出,隐到了玉华山五梅峰下。血海深仇,化作噬心之恨,可仇人是修仙大家,他们实力差距犹如深渊,若想报仇,唯有一途——修仙。

    在五梅峰下的第二年,少年终于忍受不住噬骨之恨,抛下妻女,踏上漫漫修仙问道之路。那一年,姚氏的女儿才刚满两岁。

    他答应她,有朝一日必会得道回归,杀尽所有害他之人;他答应她,白头偕老永不弃,终有一日必将带她领略五梅盛景。

    这一等,便是整整二十五年。

    “囡囡,这玉佩,你收好!”姚氏并没像往常那样,诉说完旧事便沉沉睡去,反而显得更加精神了一些,从枕下摸出一枚雕成海棠花的羊脂白玉,塞在青棱手中。

    青棱一惊,那玉是姚氏的命根子。

    这枚白玉海棠,是她爹送给姚氏的定情之物,这些年姚氏每逢想得紧得,便掏出这玉来摩挲一番。

    “娘,这玉……”

    “你拿着。不是为了叫你去报仇,而是为了若有朝一日,你能遇到他,也好认了身份。若他还活着,应该自有一番成就,有他为你作靠,你的日子,总不会太苦。我这残躯败体,已是不成了。”姚氏眼中有一瞬间的清明。

    青棱听着这话像在交代遗言,眼眶便红了。

    “娘,我不能要,我不是……”

    “我说你是,你就是!你就是我的囡囡!”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姚氏忽然间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枯骨般的手指紧紧抓着青棱的手,不让她将那玉石海棠塞回来。

    青棱闭上眼眸。

    姚氏的女儿囡囡,在五岁那年便夭亡于一场水痘,她这个囡囡,只不过是个冒牌货。

    对于姚氏而言,女儿就是她全部的希望。

    没有什么比打碎她的希望来得更残忍的事了。

    青棱默默收下那枚白玉海棠。

    凡人寿命,自有天定,即便她有通天之能,也只不过拖个一时三刻。

    姚氏已然油尽灯枯,只怕是等不到她寻回那两株雪枭羽了。

    她到这贫困荒芜的五梅村,已经有十年时间了。

    十年的岁月,在漫长浩渺的仙途之中,犹如沧海一粟。

    但这十年的母女情份,却是她从未享受过的尘世牵绊。

    如今,是要到了该分离的时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