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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朦胧的雾气还未散尽,细雨斜织,带来入夏后难得的清凉。
这样的天原该蒙头大睡,萧琮却不得清闲,一大早被几位掌门人拉进书房议事。
“龙棠山精锐尽出,守卫薄弱,这是多好的机会?整整半个月,咱们窝在这毫无作为,萧楼主,你也同咱们交个底,冷公子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打算?这架是打还是不打了?”
说话的这位周掌门脾气急躁,竹筒倒豆似的讲完一席话,脖子憋得通红。
这样的阵仗不是头一次了。萧琮坐在对面,抬手按着眉心,十分头痛。
这段时间以来,冷寂云为了攻打龙棠山的事煞费苦心,可要让这些发号施令惯了的掌门人听命于他,也并非易事。
起初,闲言微词不是没有,但往往还没传进他耳朵里,就先被萧琮压了下去。
直到上个月,探子传回消息,苏枕河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阁中的精锐人马全数派遣下山,血阁总坛几乎无人了!
众人心里头打鼓,料想其中有诈。
这位血阁阁主的诡计她们是领教过了,上回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声不响就围了南山苏家,又教趁机攻上龙棠山的门派吃了大亏。
这事可还没过多久,眼下又要故技重施?
这阵子,整个白道江湖忙着集结人马,动静颇大,消息也想必早被血阁的眼线传递回去。
换了是旁人知道自己的脑袋被人惦记上,多少要做出些反应。先发制人也好,按兵不动也罢,那都在情理之中。
苏枕河的反应却匪夷所思。
她丝毫没把这场即将到来的恶战当回事似的,自顾自地调配人手,四处杀伐,不断向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发起攻击。
看上去来势汹汹,却动摇不到白道武林的根基,反而掏空了龙棠山总坛的布防。到决战之时,血阁人困马乏,还有什么胜算?
苏枕河的这番举动,与其说是杀伐,倒更像一个心血来潮的游戏,任性,却饶有兴味。
各派掌门自诩阅人无数,此时也不由犯起糊涂。
用冷寂云的话讲:“猛虎张口咆哮,我知道它要吃人。忽然示弱于人前,那不过是阴谋诡计,我仍然知道它的企图。可是现在,猎人的网已经悬在头顶上,它却视若无睹,撒欢似的乱跑乱跳,它想做什么?我不知道。”
众人拿不定主意,向他讨计策。他思量再三,下令截断龙棠山通往主要城镇的枢纽要道,以探虚实。
“血阁总坛占据高山险地,这样的地势虽然易守难攻,却最怕被人切断水粮供给。一旦水粮断绝,龙棠山就变成一座孤山,撑不住多久了。”
但凡苏枕河还有人手可以调派,就一定会守住这两条至关紧要的命脉,绝不可能拱手让人的。
被派出的各帮派弟子也明白这个道理,心里对这一战的胜利没抱多大期望。
可万万没有想到,意料中的恶战竟然并未发生。由于人数上的悬殊差距,战斗甚至只持续了短短几天,她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住整个局面。
血阁的俘虏很快被源源不断地押回朗月楼,缴获的兵器和布帛钱财盛在木箱里,载满了五辆马车。
得胜归来的人们兴奋难抑,心想先前的消息看来不假,血阁果然不顶事了。
众人暗地里摩拳擦掌,满以为冷寂云很快就会下达命令,朝龙棠山发起总攻。
可是盼了一日又一日,转眼过去十来天,竟半点动静也无。
不止这些普通弟子沉不住气,诸位掌门人的心里也不踏实。
起初得知主持战局的人是冷寂云,她们就曾多有犹疑。毕竟是个男儿家,即使有过人之处,又真能肩此重任么?
她们之所以答应下来,多半是看在萧琮的面子上。这时见他按兵不动,眼看就要错失良机,众人一面心里着急,一面越发确信了心中顾虑,暗叹一声果然如此。
几家掌门私下一碰,约定了一同面见萧琮,设法说服她改变主意,最好由她亲自站出来主事才好。却没想到萧琮也固执得很,一丝一毫都不肯松口。
几人没有办法,只好每天来拖磨她,一来二去,双方都渐失耐心,才有了今日这番争执。
“到底是男子视短,难当重任啊!”长扬剑派的郑掌门长叹一声,背身立在门边,慨然摇头。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朝她使眼色。其余的人沉默不语,心中未尝不是同样的想法,可这话当着萧琮的面说,的确有失礼数。
“郑掌门言重了。”果然,萧琮皱起眉头,声音也冷了几分,“大战在即,诸位掌门为此忧心也是人之常情,但这里毕竟是朗月楼。”
几位掌门都是老江湖,几分眼色还是有的,相互望了望,心底已有计较。
萧楼主回护夫郎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事已至此,总不能为此撕破脸皮。
如萧琮所说,这里毕竟是朗月楼。像周掌门这样直来直去,亦或是郑掌门这样口无遮拦的人,也着实不多了。
暂且揭过此节,气氛终于稍稍缓和,可是兜了一大圈,仍难免旧事重提。
从清早谈到未时,各人心中都积压着火气,最后萧琮忍无可忍,气得拍了桌子,才算作罢。
“这些人简直不通情理!”回到房里,萧琮先抓起水壶,仰脖直灌了几口凉茶,才跟冷寂云细说起经过。
“贻误战机,不堪重任?”男人笑了一声,把棋盘上的黑白子分拣进篓里,眼睛抬也没抬,“这些剑客大侠每天在你面前编排我的罪名,看来也没什么新鲜话可讲了,来来去去还是这一套。”
萧琮黑着脸,头痛不已,却说:“这些糟心的事你不用理会,有我挡着,她们不至于闹到你跟前来。”
冷寂云执着棋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她:“这样一来,你好不容易博来的好名声就都保不住了。”
萧琮哼笑一声:“旁人能说我什么,昏聩无能,轻重不分,醉死在温柔乡里的软骨头?当我在意这些吗?”
“我在意。”男人低着头拨弄棋子,滑落的发丝遮住了表情。
萧琮愣了一会儿,垂下头低低地笑了。她今天憋了一肚子窝囊气,可是这一刻,竟然被他用三个字轻易地取悦了。
她绕到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冷寂云喜欢这样的亲昵,往后靠了靠,单手覆在她交叠在自己身前的手背上。
“算了。”他长舒口气,对她说,“答应她们吧。”
萧琮没有讲话,可他清楚感觉到她的手臂微微地收紧了一瞬。
过了好半天,身后又传来低低的笑声:“咱们的冷公子越来越大度了,连到手的机会都往外推?”
冷寂云道:“人言可畏。当年的朗月楼在江湖上已不是无名之辈,你在楼里也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几大门派众口一词,符青还不是要妥协?”
萧琮弯下腰,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如果我也妥协,你不就成了当年的我吗?”
“她们只是要我交出指挥权,又不是要我的命。”冷寂云笑了,转头对她道,“何况就算由你出面,我在一旁出谋划策,也同样可以施展。”
萧琮半晌不做声,忽然快步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摞厚厚的纸笺,展在他的面前:“你辛辛苦苦写的东西,思量的战法心得,最终都变成我的功劳?就算你愿意,我哪来那么厚的脸皮,可以坦然受之。”
冷寂云失笑:“你真是倔脾气。”
萧琮坐在他身边,手搭在他膝上:“既然是你的本事你的作为,我就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寂云,我不能让你那样偷偷摸摸的,谁拦我都不行。”
冷寂云执棋的手指一顿,棋子又落回棋盘上。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害怕,怕自己会辜负了萧琮。
“外面的人都在议论,说我会错过攻打龙棠山的最好时机,难道你不担心……”
“我不担心。”萧琮的手指划过他的指节,轻轻攥住,“你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悬而不决,一定是因为等待比进攻更有利。”
冷寂云怔住,惊讶于萧琮这种完全基于信任的笃定。可他心里的所有不安,都被这笃定抚平了。
他往萧琮身边靠了靠,萧琮的手臂便撑住了他。面对苏枕河这样的敌人,他的每一个决策都是慎重的,而连他自己都有些不确信时,奇迹般地,萧琮成为了他的支撑。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匆匆来报,周、郑两位掌门刚刚离开了朗月楼。
“没有人挽留吗?”冷寂云已在棋盘上重新摆了一局,手里拈着棋子,迟迟不落。
“萧四侠同萧七侠本想挽留,可是……”来人说起当时的情形,脸上还有些愤然,“两位掌门说话难听得紧,若非大伙拦着,萧七侠险些和她们动起手。”
冷寂云笑了一声,不置可否。说得什么难听话,想想也便明了,
萧琮黑着脸,手指伸在棋篓里,搅得玉石棋子不住作响,哼道:“随她们走就是了,留什么?人心不齐,留也无用。”
冷寂云道:“她们骂的是我,对你还算得上敬重有加。”
话音未落,萧琮又哼了一声:“还不如来骂我。”
她边说边转到屏风后换了一身装束,心中虽然烦闷,但这两人一走难免人心浮动,军心不稳,少不得安抚一番。
萧琮离开后,冷寂云独坐案前,盯着面前的棋局良久。终于,他的手指一点,久悬的棋子“啪”地一声落于局中。
萧琮回转时天色已晚,好在暂时稳住了局面,表面看来风平浪静。
两人谈了一阵,冷寂云看出她心情不好,便中止了这个话题,掩上书卷走过去,两手搭在她肩头上:“晚上不谈公事,我们说点别的。”
萧琮自然而然地拉他坐下,和他靠在一起,随口问:“说什么?”
冷寂云打定主意要她宽心,连语气里都带着迁就:“随便说什么,我都陪你。”
“随便说什么?”萧琮偏头看到他的侧脸,烛光下显得出奇温柔。一个人烦闷到极点的时候,往往也想暂时抛开这个症结,思考一些完全无关的事。
于是她松开手,转而搭在他腰间,将人完全拉进怀抱里。再开口时,声音已有些喑哑:“那我们说点私事。”
冷寂云闭着眼在她的怀里,没有发觉她的异样,音调慵懒:“什么私事?”
“生孩子的私事。”萧琮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不等他有所反应,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萧琮!”冷寂云毫无防备,再回神已被置于塌上。帘帐层层撒下,萧琮欺身在他上方,眼睛黑得发亮。
冷寂云清楚这目光代表什么,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包围了他,使他的心跳不断加快。
“你当我和砚之一样,说几句好听的就什么都答应了?”
楚砚之和唐瑛大概是朗月楼里唯二轻松自在的人了,他们从鬼门关走过一回,承受过身心重创,反而将许多事看淡。
在所有人紧张备战的当口,两个人如胶似漆地同进同出,游园赏花。楚砚之对生儿育女的事本有些惊怕,恨不得拖上三年五载才好,却心肠柔软,经不得软磨硬泡,最终还是松了口。
萧琮想起唐瑛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不由得心里泛酸。
“过不了多久就要开战,我就算想要一个孩子,也不会挑在这时候。可是总不能因噎废食,我们好久都没有……”萧琮蹭着他,声音里透着些许委屈,哑声抱怨,“寂云,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她低头啄住他的嘴唇,反复吮吻,欲|望像被拦在江堤后的洪潮,此一刻打开闸门。
萧琮稍稍向下,在他的脖领上吮出一个个红痕。
过于激烈的亲吻,使他喉中火热干燥。男人向后仰着头,拉起颈间美好的线条,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吞咽。
“熄灯……”冷寂云眼前迷蒙,有种兵败如山倒的挫败感。
他把脸扭向另一侧,闭上了眼。不知是不是许久不曾这样亲近的缘故,帘外透入的微光,让他心底升起难以启齿的羞涩。
可是萧琮道:“今晚我想点着灯,好不好?”
她说完这句,又埋下头不遗余力地与他纠缠。她觉得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了,可是被他下了这么久禁令,提一些不太过分的要求大概也是理所当然的?
第二天清早,几位掌门难得没再来找她议事,但萧琮还是习惯性地醒过来,却在想,今天似乎天亮得太早了。
冷寂云被她整个拥在怀里,仍在浅眠。他怕冷似的,身体自发地贴近,头窝在她颈间。
萧琮趁这时候静静地看他,窗外的风声鸟鸣都沉寂了。她将被子拉高一些,盖住他的肩头,手抚摸着他露在被外的柔软黑发,心中满是疼呵。
过了半个时辰,冷寂云终于在她怀里动了动,睡意未褪的眼里露出几分怔忡。
萧琮喜欢看他这一刻纯良无害的模样,低头吻了吻他眉心,轻笑道:“我刚刚在想,假如真有人骂我是醉死在温柔乡里的软骨头,我好像也不是那么冤枉。”
冷寂云想起昨晚的事,哼了一声,在被子底下拿脚踢她,结果腰上酸痛难忍,咬着牙嘶了一声,不敢再动。
“累了吧,还不老实。”萧琮哭笑不得。
冷寂云推开她,把脸一冷:“怪谁?”
萧琮摸着鼻尖,坦诚地:“怪我,怪我。”又把人搂过来,伸手到被里,替他轻轻地按摩。
昨晚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这会儿被按得舒服,冷寂云慢慢又闭上眼,只觉得浑身泛起一阵慵懒。
“你下次节制一点……”这时候,他的声音又低又绵软,连语气里的警告意味都变成了有点委屈的微嗔。
萧琮边在他腰间慢慢揉着,边轻声应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要替自己争取一点福利:“这次隔得太久了,我难免控制不住。以后假如可以隔天……算了,三天。三天一次的话,我一定会克制些的。”
冷寂云仍闭着眼,眉毛挑了挑:“太多了,最少要隔十天。”
萧琮嘴角一抖,狠了狠心,妥协道:“至少打个对折。”
冷寂云睁了眼,看着她半晌,似笑非笑:“跟我讨价还价?”
萧琮抿了抿嘴,不吭声了。
“七天,不能再多了。”冷寂云已经坐起身,一边披着衣裳一边说。
萧琮认真地算了一下,道:“昨天是五月初十,七天以后,就是要等到十七才能……”
“是十八。”冷寂云从她身上探过半个身子,伸手去拾落在地上的衣带,“睡下的时候已经五更,所以今天已经……有过了,不能算在七天里。”
正儿八经地讨论这个问题,还是让他有点赧颜。但是现在不说清楚,往后被萧琮隔三差五地像昨晚一样折腾,那真是……无法想象。
萧琮沉默了一会儿,在他身后问:“那现在应该……还算是‘今天’吧?”
冷寂云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过头问:“什么?”
萧琮又认真地算了一下:“明天才算第一天的话,今天从现在直到子时都还是……可以的?”
冷寂云怔住。
萧琮想起之后漫长的七天,一刻也不愿耽误。刚刚才系好的衣带又落回了榻边。
当晚,萧楼主抱着铺盖睡进书房。冷公子怒火滔天,谈好的七天变得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