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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风雪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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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四章】

    谁也没有料到,朝堂之上,作为一国皇储的百里翼能够说出如此有损清誉的话来。被臣下之子当做男宠,普天之下,除了百里翼也不会有哪一个太子能够不要颜面说出来吧。

    很显然,这一次的示弱非常的有效果。朝堂之上,皇帝愤怒得用放在一旁瓷瓶砸破了左少卿的脑袋,顺带着,也将御史罢免了。盛怒之下,皇帝要求彻查王家次子强抢事件,以正太子清誉。

    东宫顺势而为,底下的人运作,倒是将左少卿好好折腾一番。因着守城将士与王家亦有关连,被皇帝用擅离职守革了职,顺带着,连守城禁卫军统领也被罚了俸禄。

    至于罪魁祸首,则是被踢出黎州城,并且朝廷永不录用,前程尽断。

    仅仅只是一件小事,原本想要借此抹黑百里翼的官员和皇子,都有折损。谁也没有猜到,太子的一次示弱,会让皇帝震怒至此。经此一役,朝堂都明确的知道一点,太子盛宠,东宫之威不可犯。

    底下皇子的人手皆是震动,明面上再也不敢为难太子。除了坚定的保皇党,而一些保持中立或者摇摆不定大臣则是开始示好。至此,东宫势成。

    转眼之间,又是一年秋至。

    这一年的秋天,发生了一件大事。便是南夏皇帝退位,把皇权交到了太子商博雅的手上。改国号为鸿盛,四方皆贺。

    作为盟友,北华亦是派了人过去庆贺的,去的人乃是北华最年轻的一个皇子,百里涵。

    就在南夏新帝登基的一个月后,溯北兵动,蛮族望月部大军兵临南夏断原关。中原边境,危矣。

    驻扎在断原关的军队打了一个月的仗,接连失礼,就在大军撑不住节节败退之际,南夏新帝给北华皇庭发出了求救信号,请求断原关附近的澜州驻军共同御敌。

    南夏主动示好,加之太子妃商秋原是南夏公主,两国结为姻亲,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故而,一接到南夏结盟的信号,北帝当即派遣了澜州五万驻军前去支援。以及,派遣大皇子百里鸿率一万黎州驻军,赶到前线,一共御敌。

    从朝堂之上下来之后,百里翼回了东宫,亲近的谋臣跟在身后,则是皱着眉头,十分忧愁。自方才皇帝在朝上下了旨之后,太子一派明显感觉到大皇子一系的气焰明显的高涨起来。人心浮动,谋臣们不得不多多思量一番。

    略微着急的谋臣们表示急急献计,如何让百里翼在这场战争中获得最大的利益。心怀鬼胎的贵族们也在暗地里布置,让其族中子弟谋得更好的岗位。对于这一切,处在漩涡里的东宫之主则是只有一个字,“等。”

    等什么?

    自然是等百里鸿的军队到达望原关,再下手。

    通州,大雪漫天。

    雪白的颜色覆盖了大地,落在了漆黑的城墙之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巍峨冰凉的城门之下,士兵分成两列站在城门口,拄着武器,包裹在冰冷的铠甲之内,望着衣衫褴褛的路人,冷凝着面庞。

    冷气从口中哈出,身穿盔甲的将军挎着长刀,望着城门面前络绎不绝的难民,皱紧了眉头。将军挎着长刀,年轻的面庞紧绷,开口道,“天气越来越冷,从望月关附近逃出来的难民是越来越多了。看这情形,怕是望月关战事吃紧,败得厉害。估计回商州的路更加不太平,商公子还是等过了年,再回去吧。”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名身材纤细的女子。大雪漫天的城楼上,她裹着厚厚的雪白狐皮大氅,一张俊俏的小脸埋在雪白毛绒的领口中,只余一双黑亮的眼眸点缀了苍茫雪天。

    女子并未说话,只将脸埋在了领口处,望着底下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难民皱紧了眉头。跟在女子身后,是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中年女人,她望着女子单薄的身影,面色忧愁,“这仗还得打多久,也不知道过了年能不能够打完呢。”

    年轻的将军并不介意女子不借她的话,扭头,看向了女子身后的中年女人,凝着一张脸,“还有十日就到年节,北华的大军如今也到了望月关,两国联盟,很快便能将这些蛮族人赶回北川,安姑姑莫要太过担忧。”

    安蓉叹了一口气,道,“愿我军常胜。”说罢,伸手扯住了眼前比她矮上小半个脑袋的女子,温声道,“公子,城楼上雪大,还是快些回去吧。”

    雪白柔嫩的女子又看了一眼城楼,回眸,看向身后的安蓉,点点头。年轻的将军看着身旁女子柔嫩雪白的侧脸,心又是一跳,也跟着轻声言道,“商公子,这城楼风大,吹久了对身体不好,还是早些回去吧。”

    女子抬眸,看了他一眼,点头致意,默不作声的道别,跟着安蓉下了城楼。

    年轻的将军扣紧腰间的长刀,看着少女的背影与城楼上厚厚的积雪融为一体,痴迷的神色一闪而过。

    披着斗篷回了客栈,安蓉将女子送回了客房。进门,脱下了斗篷,抖落了身上的积雪。屋内炉火燃烧的热量绵绵密密的包裹住身躯,舒服得让人喟叹。

    安蓉伺候着女子脱下厚重的大氅,一具消瘦轻盈的纤细的身躯便出现在眼前。看着眼前一身浅蓝色衣裳的女子,安蓉望着那张越发俊俏的面容,叹了一口气,“公子,今天外面那么冷,我真不应该让你出门的。”

    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清丽女子,抬眸看了她一眼,嘴角含笑,并不答话。安蓉瞧她又是这幅乖巧的模样,摇摇头,跟在她身后,走到了书桌前。

    眼见着女子提起书桌上的毛笔,摊开宣纸,安蓉急忙忙的说道,“这才刚回来呢,怎么又忙上了。手都冻红了,还是不要先忙了,我去厨房里给公子端碗热汤过来再说,先暖暖身子可好。”

    似是感慨她太过着急自己的身体,女子抬头,看了一眼面露担忧的安蓉,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两个字,【无事】

    安蓉被这不安分的小祖宗给气乐了,伸手,一把抓过她的笔,放回原处,没好气的说道,“无事你今天更加不能忙了。昨日还说要歇一歇的,我可不能让你再折腾了。去床边坐着,我去给你端碗汤过来,乖,公子要听话。”

    “……”女子只能停了动作,呆呆的站在书桌前望着安蓉,一脸的无可奈何。安蓉也不理她,转身出了房门。

    看着安蓉离开的背影,女子站在原地,没一会又提起笔。刷刷刷不一会,一行漂亮秀气的小楷出现在了雪白的宣纸之上。

    待到安蓉端着热汤回来之后,女子已然落下了最后一笔。望着那道正在放下毛笔,提起纸张的身影,安蓉摇摇头,将热汤放在一旁的桌面上,无可奈何的说道,“就知道你会不听话,又有什么事情要办了?”

    女子只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的纸张,示意她自己看。随后,坐在了铺了毛毯的凳子上,伸手,拿起汤勺,舀了一勺热热的鸡汤,喂进了口中。

    温热的感觉烫着口腔,顺着喉咙滑下暖进胃里,一寸寸将体内的严寒驱逐,舒服的让她不自觉的眯起了眼。正在享受温暖之际,耳畔响起了安蓉的声音,“让附近两州的富商捐赠,把米粮运到通州?”

    女子点点头,用瓷白小勺舀着热气腾腾的汤,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安蓉眉头轻皱,“如果是救济城中难民的话,也不必这么做,如今战乱,南夏新帝怕是不用多久就会开始赈灾,我们倒是不用……”

    女子闻言只是摇摇头,提笔,在案前的一本小册子上写下三个字,【不一样】

    安蓉皱着眉头反应了一会,方才恍然大悟,“你是说,因着战乱,朝廷的银子怕是不够用了,所以又会让商家捐赠,与其被动,还不如抢先……”

    女子点点头,放下了笔。

    安蓉看着面容沉寂的少女,思索了好一阵,好好的分析了眼前之势。

    自前面雪灾始,南夏朝廷损失大半钱粮,这两年间缓了一会,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战事又来了。这几年,于南夏而言,乃是兵祸之年。此时此刻,倒是个好机会……

    一直以来,她们行事都是用这商家的名号,如今……安蓉想着百里翼给自己的命令,心里比女子更快的完善了一个计划,好一会,才温声说道,“好,那就按照公子的说。”

    女子见状,看向安蓉,露出了一个激励的笑容。安蓉微微一笑,道,“公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这段时间到处奔波,就连她这个行走江湖三十年的人都累得不能思考,而这个看起来柔软的少女,却全都撑住了。而且,每走一步,都很认真的思索,定下计划。

    真的是……长大了。

    被人如此的欣慰看着,面容长开的女子微微有些羞赧,低头,拿起勺子,含了一口鸡汤。

    晓得她怕人夸,安蓉轻轻一笑,道,“行,等会我安排人手就把信送出去。”

    女子点点头,沉默的回应着对方。安蓉陪着对方坐在一旁,看着她喝汤,又看了她好一会,才道,“方才我出去之时,掌柜的说有人来邀,今天晚上,通州有个商会的聚会,公子打算去看一下吗?”

    女子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思索了一会,摇摇头。

    安蓉松了一口气,欣慰的道,“也好,今晚就好好休息,不出去也好。省得公子又勾走一群少年心。”

    “……”女子抬眸,目光幽幽。

    安蓉叹了一口气,道,“清羽公子不要怪我说实话,怕是大公子看到你这模样,也不舍得你出去的。”

    眼前的女子,脱去了少年时的稚气,眉宇间隐隐有着青涩的成熟。温柔婉约,身姿婀娜,一如画中仙。怕是百里翼见了,会更加舍不得吧。

    有谁,会不喜欢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眉目如画的女子呢?

    清羽闻言,勾唇一笑,笑意含在眼眸中,隐约有光溢出,媚眼如丝。

    抬手,执笔在宣纸上划下几字,

    【北华领军的将军是】

    安蓉有些惊讶于她问这种事,倒还是很快的开口说道,“左丞的长子,司徒凌。”

    【还有呢】

    “大皇子百里鸿随军。”

    【像她吗】

    “……”安蓉又看了她一眼,好一会,才失笑道,“大皇子与大公子并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且大公子肖似她的母亲,他们二人自然是不像的。”

    清羽若有所思的点头,托着下巴,提笔,墨色的笔尖在宣纸上晕开了一大点。

    这幅有些失落的模样,落在安蓉眼里,则是让人心中泛起了疼惜。收起了笑容,望着女子精致的面容,有些怜惜的问道,“小公子,可是想大公子了?”

    女子托着腮帮子,望向了窗外。紧紧关闭的窗外,依稀听得到北风的呼啸。双眼迷离中,仿佛看到那年风雪喧嚣中,她抱着自己坐在马车上的场景,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好一会,她才轻点头,承认了自己的思念。

    两年零一个月,她没有一天没有再想她,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