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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澄字辈弟子比武之日,路芬芳早早来了东阳道院,帮着师兄们布置武场。澄凌来得也很早,看到路芬芳在这里,心中很是奇怪:“路芬芳?你在这里做什么?”
路芬芳正在摆桌椅,回身看到澄凌,和色笑道:“阳师姐好,是小师叔叫我来帮忙的。”
“什么?”澄凌听到“小师叔”三个字,脸色煞白又变作铁青,“路芬芳,前日我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吗?”
“呵呵,我若不遵阳师姐心意,师姐要卸了我四肢;可我若不遵小师叔命令,小师叔也是容不下我的。师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路芬芳故意作一副天真无辜楚楚可怜的样子,恨得澄凌牙根痒痒,抬手便要打路芬芳。芬芳不躲不闪反迎上去,轻轻扶了澄凌手腕道:“师姐待会儿还要比武,在我这儿浪费力气有什么意思?大家都在看着你呢。”
“哼。”澄凌气哼哼甩开路芬芳的手,冷笑道,“路芬芳,有种的你便痛痛快快拔剑与我比一场,躲在一个男人背后,算什么英雄!”
路芬芳知道澄凌这是激她,不气不恼说道:“师姐打得过我又有什么用?待会儿好好和其他师兄弟们比试才是正经。”
两人一言不和不欢而散。未时刚到,武英韶与朱英传、王英乾三人便到了比武场。武英韶碍着自己是主考官的身份,旁边又有他两位师兄,未敢与路芬芳轻浮多话,只淡淡请她在考官席旁坐了,交代她待会儿要记录的要点便了。
澄字辈的都是仁威宫威武长老夏英乔的弟子,夏英乔近日忙着商议门派其他要事,因此便把考较弟子武功之事交到了他最信任的师弟武英韶手上。
武英韶今年刚满二十岁,但在英字辈弟子中修为仅次于三位英长老,旁的副考官朱英传王英乾两人虽比他年长十几岁,修为却也逊于他。即便如此,武英韶对他这两位师兄仍是十分得尊重,每场都要征求了他们的意见,才施令叫弟子们下场比武。
路芬芳一头雾水看了两场比试,只看到对打的弟子身影灵动掌法变幻,她不懂心法技巧,看不出别的名堂。趁着两位副考官讨论的当儿,武英韶忽然靠过来,轻声对路芬芳道:“我听说澄字辈的弟子在教你练功?”
“是。”路芬芳答道。
“呵呵,这帮小孩子能教你些什么。我教你啊。”武英韶唇角轻勾,他这一笑仿佛把路芬芳逼至刀尖火海之上,无比煎熬。这刀尖火海,正是比试场边坐着几十个女弟子的怨妒目光。
“我资质驽钝,不敢劳烦小师叔。”路芬芳坐直身子,把方才写的东西递到武英韶脸前,“小师叔看我刚才记得可对?”
武英韶皱眉按下纸道:“方才那几个技艺都稀烂,几乎晃瞎我眼睛,不记也罢。对了,平日里都是谁教你功夫,教了你些什么?”
“是阳澄凌、曲澄冬两位师姐。只教了站桩。”路芬芳如实答道。
武英韶“哦”了一声,便对场下道:“请阳澄凌、曲澄冬两位师侄下场比试吧!”
澄凌、澄冬两个未想自己这么快便被叫到,先来场中行礼,抬头看到武英韶都是面飞桃花,再瞧见路芬芳时又作满脸阴云。
“两位师侄最近都学了些什么?”武英韶问道。
“回小师叔,我与澄冬师妹最近在练蛾眉剑诀,四十八式都学成了。”澄凌欣欣说道。
武英韶点头道:“好,蛾眉剑诀适合女子修炼,你们两个练气七层便掌握了全部招式,可见悟性不错。且将蛾眉剑对招拆招来我看。”
听得武英韶表扬,澄凌澄冬两姊妹欣喜万分,互相行礼谦虚求教过了,便拔了剑急不可耐厮杀在一处。
澄凌手如三春杨柳,步如风摆荷叶,玉女挪莲,形飘飘而迷离,拔而站矣,沉而发矣,飘而走矣,果然已将蛾眉剑法练得十分娴熟。路芬芳不由赞道:“阳师姐剑法好漂亮。”
武英韶淡然道:“柔者刚之本,刚者柔之用,若欲极刚必力极柔,蛾眉之本传也。澄凌身法还算轻盈,且看她出招如何。”
路芬芳可想象不出,长得虎背熊腰,平日里说话粗声大气的澄凌舞起剑来手腕竟如绣娘穿针引线,秀才笔走龙蛇般婉转。路芬芳见澄凌撩剑速度忽然变快,轻声道:“咦,澄凌师姐要变招了吗?”
澄凌一剑直直向前刺入,如有雷霆万钧之力却还是被澄冬拦剑格开了。武英韶笑道:“你眼力不错。蛾眉剑讲究外松内聚飘然轻灵,若即若离若假若真,手在何处便从何处击人,迅雷不及掩耳。澄凌却是外松则内也松,内聚则外表毕现,要出手时自然瞒不住敌人了。”
澄凌接下来三招果然都被澄冬破了,她出剑愈来愈急愈来愈凶,哪里还有半分黄莺穿柳玉女抽身之态。两柄剑铛铛击在一处火花四溅,澄冬的虎口也已震出血来。
“我听说太素宫心法以气修见长,怎的这二位师姐却都是剑修么?”路芬芳问道。
“她们现在不过练气阶段,哪里分得了什么修,不过通过练剑术来炼精化气罢了。”武英韶又不住叹气道,“形断意断,势停意停,澄凌输了!”
其实澄凌剑术未必弱于澄冬,只因武英韶在前她急于表现,期间却见他与路芬芳频繁耳语颇为亲热,心中已是烦躁不堪,只想将澄冬打个落花流水把气出在她的身上。她愈这样想,却愈不能取胜了。
澄凌剑招乱得不成样子,武英韶看得眼疼,只盼澄冬快些打赢,干脆喊娥眉剑歌诀道:“娥眉剑法妙入神,残虹一式定乾坤。身如惊鸿莺穿柳,剑似追魂不离人。非同凡技欲歌舞,应是奇传道数真。输赢只须出半手,纵是越女也失魂!”
场中澄凌听了歌诀,还道是武英韶为她加油鼓劲,强自镇定心神。旁边朱英传看澄凌握剑的手都抖了,便对武英韶道:“武师弟,你看这局不如就不分胜负吧。”
武英韶点点头,问场下道:“你们两个还要再比么?”
“当然比,为什么不比?”澄凌抬臂蹭去额角的汗道,“请澄冬师妹再来赐教!”
澄冬本身不想打了,无奈澄凌又扑将上去,出手比方才还要骇人。路芬芳见状,忽然柔声对武英韶道:“小师叔,这监考记录上需写你的名字,我不知你的名字是哪三个字,如何写来?”
武英韶笑着接过笔来,在册页上写下“武英韶”三个字,好一手狂浪行书。路芬芳便偷偷在草纸上临摹武英韶笔迹,写了几个,又用楷书、瘦金各写了一遍。
武英韶斜眼看到路芬芳此举,觉得十分可爱,更没心思看场中两女疯打,悄声对路芬芳道:“你还会什么字体?”
路芬芳嘟嘴道:“你以为我是农家女便大字不识几个么?我会的可多!”于是米体、颜体、柳体、篆书纷纷写来。武英韶忍不住笑道:“写得如此生疏!才新学的吧?且这大篆的‘武’字明明写错了!”
路芬芳白了武英韶一眼,不以为然。武英韶道:“不信我来写个对的给你看。”路芬芳推开他的手道:“你从小便在山上修道,又没考过秀才,怎么你写的就对,我写的就不对?”
武英韶无奈,只将自己出入太素宫各峰各院通行的令牌递给路芬芳道:“不信你自己看。”
路芬芳接过那尚含着武英韶体温的令牌来,盯那令牌半晌,红着脸瞧了武英韶一眼,便照着令牌上大篆字体练习书写起来。
武英韶由着她练字,一会儿看她一会儿看场中,看她时笑意温暖,看场下时神色却越来越凝重。旁边朱英传王英乾也都正襟危坐神色凛然。王英乾道:“怎的阳师侄出手越来越狠辣?她面色潮红,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中毒了吧。”朱英传站了起来。武英韶见澄凌招招逼着澄冬要害,厉声喝止道:“澄凌快快住手,比试到此结束!”
澄凌充耳不闻,如同疯了一般朝澄冬左劈右砍,而澄冬却对她处处避让。场边观战弟子俱是哗然,已有与澄冬交好的弟子挺剑上前,想要上场帮忙了。
“众弟子都退下!”武英韶腾身而起跃入场中,而澄凌剑上已引举火烧天诀,眼看着剑身熊熊烈焰便要将澄冬包围!
众弟子正惊叫时,武英韶却如晴空鹤影翩然掠入阵中,剑指如蜻蜓点水轻轻扫过澄凌引火的剑身,其声如按琴弦,泠泠似夜雨入塘,晨风扫云。那无情的火苗竟如川入海般纷纷游入武英韶指尖,吸进他的体内,竟连火燃木头的焦味都荡然不存。
武英韶不愧是火土双灵根的奇才,这招把全场人震得鸦雀无声。路芬芳也惊呆了,不禁想道,她的水系天灵根若还在,修炼起来又当何如?
澄凌手中的剑经武英韶一抹,登时碎为千片万片,洒落地上。曲澄冬惊魂未定,慌向武英韶行礼道:“多谢师叔出手相救。”
武英韶不理澄冬,抓了澄凌手腕搭脉,皱眉道:“似是中毒之状,朱师兄、王师兄,咱们一道送她去鼓峰,请魏师兄诊治!”
澄凌被武英韶拉着,却仍浑身发抖,眼珠血红。路芬芳上前关切道:“阳师姐,你不要紧吧?”
澄凌刚有些平静,看到路芬芳双眼又似喷出火来。她又像疯妇似的往路芬芳身上扑去:“路芬芳你这奸贼!是你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