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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名书生自然不是普通人,此人姓张名松,乃是成都世家张家子弟,今年才刚刚入仕。这次随军一同来到巫县,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吏,可就在十日前,这个张松却是向众将献上了一计,便是在巫山山脚下设下这一场埋伏!
如果只是普通的文吏,如此进献计策,自然不会被理会,但张松毕竟是张家子弟,他的建议还是被泠苞等人所采纳,这才有了这次在密林外的伏击!
当然,泠苞他们能够如此准确地伏击在这里,最大的功臣却是先前被张飞所俘虏的何家兄弟的供述,若非何家兄弟清楚地点名了廖化等人行军路线,泠苞他们如何能够如此准时准点地埋伏在这密林之外?
见到张飞终于是息怒了,张松也是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又是转过头,望向了密林,抬起手一摆。在他的身后,几名士卒立马就是会意,很快,一人便是被几名士卒给架着押了上来,正是何仪。
面对已经卸甲、蓬头垢面的何仪,张松脸上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了,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冷眼哼道:“再说一遍,他们一共有多少兵马?”
何仪并没有吃太多的苦头,身上的铠甲虽然被除去,但却也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被吓到了。特别是看到前方那满地的尸首,一个个瞪着眼睛、满脸惊恐的样子,何仪总觉得那一双双眼睛都是在盯着自己,更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立马扭过头,冲着张松就是回答道:“大,大人,他,他们从襄阳出来的时候是三千兵甲,我昨天晚上带走了三百余人,应该是剩下两千六百余人才是!”
何仪回答得清楚详细,只不过落在张松以及众将眼中,却是充满了轻蔑和讥讽,像何仪这样的降将,在一向重视门户出身的益州,那是根本不可能有出头之日的!说不定等到这一战结束之后,这何仪也会被其他战俘一起,砍下脑袋,当成战功送上去。
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张松眉头微皱,然后再次一摆手,那些士卒就是将何仪给拉了下去,而张松则是低头嘀咕了几句,这才是抬起头说道:“刚刚已经射杀了敌军近千人,如此说来,林中应该还有一千六百余人才是!而且敌军上下士气低落,实乃强弩之末!”
“那就好办了!”听得张松的话,泠苞也是不由得大喜,不过才一千六百余伤兵,而他手下那可是有两千士气正旺的兵甲!要击败密林中的敌人,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当即泠苞便是锵的一声拔出了腰间佩剑,朝着密林一指,便是准备下令冲进密林厮杀!
“且慢!”而就在这时,张松突然喊了一句,拦住了泠苞的动作,对泠苞说道:“泠将军且慢!敌军虽是强弩之末,但毕竟身处密林之中,贸然入林,于战不利!就算是胜了,也只怕会有所伤亡,落得一场惨胜!”
张松这个建议一说出口,泠苞也是眉头一皱,虽然心中不满,但也立马明白张松说得在理,只能是暂且作罢,随即又是满脸不甘地冲着张松问道:“那,难道我们就这么在这里干等着?”
眼看着一场大功劳就摆在面前,泠苞以及众将自然心急眼红,倒是张飞在一旁一脸不屑地看着众将,一言不发,就好像自己是个局外人一般。
对于泠苞等人的焦急,张松却是淡淡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轻轻点头笑道:“诸位将军莫急,在下早有准备!来人!都搬上来!”
随着张松这一声呼喝,很快就有上百名士卒吃力地抬着重物就这么到了军列前,张松见了,笑着指着那些重物,对众将说道:“有此物,岂不是可以轻松将那些敌人一网打尽!”
看到这些装在箩筐里面的东西,众将都是不由得一愣,随即眼睛便是亮了起来,一个个都是哈哈大笑,唯有张飞见了,眉头微皱,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此时,在密林之中,那些将士们全都有如惊弓之鸟,虽然暂时安全,但他们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仓皇看着密林外的敌人,神情紧张、忐忑,不过,总算都还没有丧失斗志,一个个都是紧握着手中的兵刃,做好了随时继续作战的准备!
龚都拉着刘辟与廖化刚刚险险地闯进了密林,三人就这么趴在地上,老半天都不得动弹。也亏得旁边有几名士卒眼见得快,纷纷上前将他们给拉到林子里面。
休息了好一会儿,廖化才算是缓过了那口气,左右看了看,入目的都是将士们的疲惫,看得廖化那是满脸的苦涩。晃了晃脑袋,又是想起了之前为他挡住箭矢的张彪,心中更是疼得厉害,哼哼了几声,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将军!将军!”廖化这才刚刚爬起来,就听得旁边一阵急促的喊声,顿时廖化就是心头一惊,扭过头一看,却是那名拖着龚都的士卒正蹲在龚都身边,不停地喊着,而龚都本人则是就这么侧躺在地上,任凭那士卒如何呼喊,他却是一动不动。
看到这一幕,廖化顿时就是心中闪过了一道不祥,慌忙就是爬到了龚都的身边。这离得近了,更是看得清楚,龚都此刻的脸色灰败,两眼紧闭,嘴角更是挂着大片大片的血迹,鲜血更是浸湿了他的前襟!
“龚都!你,你怎么了?龚都!”廖化看到这一幕,顿时就是惊得打了个激灵,慌忙扑了上去,抓住龚都的肩膀就是摇了两下,这一摇,廖化却是发现,在龚都的后背位置,竟是赫然插着四五支箭矢!每一支箭矢都是深入龚都体内!
刚刚龚都冲过来拉扯廖化的时候,廖化可是看得清楚,龚都只有左肩膀上中了箭,但后背根本就没有中箭才是!可怎么现在后背竟是中了这么多箭?
很快,廖化就是反应过来,肯定是刚刚冲进密林的时候被射中的!顿时廖化就是虎目含泪,却是再也忍不住了!若非是要救他,龚都肯定能够提前退入密林!也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眼看得龚都已经是奄奄一息,这一切,却都是为了救自己啊!想到这,廖化就是忍不住抬起手,直接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廖,廖化!”这个时候,从旁边又是响起了一把喊声,只不过这喊声太过虚弱了,廖化回过头一看,却是刘辟在几名士卒的搀扶下已经是从地上坐了起来。
刘辟虽然没有晕过去,但他身上所插的箭矢却是一点也不比龚都少!唯一比龚都好一点的,就是刘辟此刻还能勉强保持清醒,困难地撑开了眼皮,就这么看着廖化,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
“刘辟!刘辟!”龚都已经眼看着不行了,可刘辟至少还是清醒的,廖化又是连忙爬到刘辟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刘辟的胳膊,却是不敢剧烈晃动他,只能是神情激动地喊着:“你,你怎么样?”
“呵,呵呵!都这样了,还能如何?”刘辟笑了笑,只是这一笑,就有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巴里冒出来,看得廖化那也是触目惊心,慌忙就要用手去接,可两只手却是不停地颤抖,抖得那血水四溅。顿时廖化眼中的虎泪那是再也忍不住了,哗啦啦地往下流!
“行了!别像个婆娘那样哭哭啼啼的!”看到廖化的这个模样,刘辟又是笑了笑,脸色竟也是跟着红润了一些,但廖化见了却是心中更寒了,因为他知道有种情况叫做回光返照。而见到廖化那模样,刘辟又是干笑了几声,然后看了看左右,突然凝目说道:“廖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你必须赶紧走!往山上跑!带上兄弟们!赶紧走!”
“走?对!走!我们走!”廖化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就是反应过来,对方既然在密林外设下了埋伏,那自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如今他们这些人躲在这里,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等到敌人再杀过来,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当即廖化便是直接站起身,冲着周围的将士们吩咐了起来,最后又是蹲在了刘辟的面前,伸出手就要去搀扶刘辟,喊道:“走!我来背你!”
本来廖化是想要让刘辟拉着自己的手起来,可却没想到,刘辟看了一眼廖化伸出的双手,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廖化!你走吧!不用管我!我,我是走不了了!”
“什么?”廖化瞪大了眼睛看着刘辟,很快就是明白了刘辟的意思,立马就是摇头,很是坚决地喊道:“不行!我不能让你留下来等死!要走,我们一块走!要死,大家兄弟一场,自然是要死在一起!”
“闭嘴!”廖化这话一说出口,却是惹得刘辟瞪着眼睛怒喝了一声,紧接着,就看到刘辟两眼瞪得老圆,怒视廖化,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一起死?你难不成还想要让这么多兄弟跟着我们一块送死不成?你,你,你个王八蛋!”
被刘辟这么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廖化顿时整个人就是呆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刘辟。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旁边传来了一把喊声:“有火!有火!着火了!林子着火了!”
“啊?”听得这喊声,廖化和刘辟都是心中一惊,慌忙扭过头一看,果然,刚刚还是黑漆漆一片的密林,此刻却已经是有不少地方燃起了火光,而且火势越来越盛!
廖化也算是沙场老将了,这火势一看,廖化就看出问题来,肯定有人放火!而刘辟也是同样看出来了,脸色刷的一下就是白了起来,连着咳嗽了几声,却是咳出了大片的鲜血,阴沉着脸喝道:“真是狠辣的手段!他们这是想要把我们给活活烧死在这里!廖化!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赶紧带着兄弟们跑!快!”
“不行!要走一起走!快!都来帮忙!”廖化却是态度坚决,喝了一声过后,便是招呼起左右的士卒一块上前,要搀扶着刘辟一块走。
见到这一幕,刘辟也是急了,顾不得自己身上还插着那么多箭矢,拼命挣扎起来,同时对着廖化喝道:“混蛋!你带上我这个拖累,怎么可能跑得了?快跑!快!乘着火势还没有烧起来!赶紧往山上跑!记住你白天答应过我的!”
刘辟的最后一句话,却是令得廖化不由得一愣,很快便是反应过来,刘辟所说的,是白天两人的那段闲聊,刘辟这是要将麾下的那些兄弟全都交托给廖化!
廖化一咬牙,还想要说什么,可看到刘辟那坚定的表情,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而紧接着,就看到刘辟咬着牙从怀中掏出了那个水壶,奋力一丢,直接丢给了廖化,喝道:“快走!记着!兄弟们,今后就全交托给你了!”
接住水壶,廖化也是下意识地将水壶捏得紧紧的,他没有再去坚持,因为在喊完这句话之后,刘辟就是脸色脸色一变,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直接就是倒在了地上,全身抽搐了几下,就已经没有了动静!
牙齿深深地咬进了下嘴唇,廖化却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握着手中的水壶,明明里面盛的是冰冷的酒,可偏偏入手却是滚烫滚烫的!看着身前那躺在地上的刘辟以及龚都,廖化深吸了口气,用手背使劲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一咬牙,喝道:“兄弟们!都起来!我们往山上走!快!”
火势已经是越来越大,之前还是几处零星的火势,如今已经是连成了片,在密林外,益州军士卒正在不停地将点燃的稻草往密林丢,这便是密林火势越来越大的主因!而尽管廖化已经喊出了撤退的命令,但仍有不少士卒被大火所吞噬,发出凄厉的惨叫,最后消失在熊熊烈焰当中!
廖化最终还是在大火包围之前,冲上了山,远远看着山下那熊熊大火,廖化紧紧抿着嘴唇,全然不管嘴唇上被咬破的伤口。那水壶已经被廖化藏在了胸口,滚烫的感觉依然在,令得廖化感觉自己的整个心都仿佛在被烈焰所焚烧一样!就连双眸也是被点燃了,燃烧着怒火,最终再看了一眼,廖化一摆手,带着身边仅存的不到五百人,就这么转身钻进了密林深处,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