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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轩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大巴车外不断倒退的郁葱苍绿,满心沉坠。出了这条长长的隧道,就意味着离开家乡了。比起以往每次离家的心情,他这次显得尤为仓皇无措。
虽然只是离开几天而已,但因为目的地是那个才诀别了不到两个月并且在诀别之前狠狠发誓再也不会回去的地方,他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甚至连到时候该有什么样的表情都不知道。
朱文轩有点后悔,昨天晚上,他就不该被郭建军和曹诚一左一右、一边胡吃海喝一边天花乱坠的游说攻陷下。
什么劳什子从广州进货在镇上开一家服装店,成本会比从成都进货更低,可供选择的服装样式会更多,可赚的利润空间会更大,他宁愿换个赚钱方法或者不要那么大利润,也不愿意再次踏上那片土地了好么?
想着还要回去,朱文轩就觉得糟心不已。
大巴车已经高速行驶快一个小时了,车上乘客睡到一大片,连旁边的郭建军和前座的曹诚也都低鼾绵长。昨晚上这两人话锋一致,劝他的同时也没少相见恨晚哥两儿好啊一杯接着一杯干,这会儿一个睡得比一个死。
朱文轩在心里叹气,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怎么就糊里糊涂跟着上车了呢?认真回忆了一遍昨天发生的事情,朱文轩发现:一切好像都是从曹诚在镇上新买的那件二百七的夹克开始的。
他们吃过中午饭,睡醒午觉,神清气爽的开车去流沙河捞鱼。曹诚跟郭建军分工明确,一个撒网一个赶鱼。撒网是个技术活儿,曹诚干不了,只有挽着裤腿撒丫子在河里踩水,替郭建军把上游的鱼群赶到渔网里去。
可能是觉得新鲜好玩儿,过程里曹诚踩欢了,笑得牙槽都露出来了,结果乐极生悲,郭建军收网的时候,他激动的手舞足蹈,然后“啊”了一声一屁股坐河里去了。
所以,回来的时候,他们除了拎着小半桶半只手掌长一指半粗的小鱼和一网小虾米,还拎了一件被水泡得不成样儿的夹克。
曹诚气愤,“简直是劣质产品!”
随后,他就开始巴拉巴拉吐糟个不停,从这边的衣服多么土气!劣质!昂贵!到广州那边的衣服多么潮流!高质!便宜!一堆按件数都可以!再到小朱如果你在这边开个服装店去广州进货,生意肯定兴隆!数钱数到手抽筋!
最后,曹诚一脸做着好多钱的白日梦的表情,嘎嘎嘎笑着总结:“干吧小朱,绝对赚钱。”
朱文轩不受诱惑,只听到广州那地方,他就直接撇嘴望天了……额,望花板。好吧,灯泡太亮,差点晃了他一眼的泪。赶紧低头夹了一朵儿尚未开刨的南瓜花滚了鸡蛋面糊裹着放进锅里炸,油锅滋滋响,很快便浮出一个黄里带红,还带点翠儿的南瓜花团。
郭建军吃得很快,先前放进去的只要有一面金黄就被他夹走了。
曹诚见任自己口水横飞朱文轩都不为所动,不得已开始拉帮手,他撞了只顾吃的郭建军一拐子,问:“郭哥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郭建军是真的被朱文轩的‘炸功’惊艳了,全程嘴巴都没停过,被点名了也是先吞了嘴里的几片被炸酥脆的绿色叶子。
——小老板说这个是花椒叶叶尖,有诸多食疗功效,当然,对他来说就只一点,味道果真很赞!
腾出嘴巴说话了,郭建军先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小老板如果我说我时刻准备着随时可以替你干活儿以后都上你这儿蹭饭你觉得怎么样?”
朱文轩以为他在开玩笑,加上喝了酒后很好说话的毛病,豪迈一爪子拍他肩上,笑得眉眼弯弯,“我觉得很好啊,你随便蹭。”
郭大胃被他愉悦了。不仅东西好吃,带着酒气的小老板说话声音有点拖拉,痴傻痴傻的也快把人醉晕了,所以他积极性一下提高,瞬间进入角色,出谋划策狗头军师玩的简直不能再得心应手!
他先对曹诚的建议表示赞同,然后条理清晰的说了几条佐证的观点,随后表示自己有办法联系到两家地理位置一级棒有转让意思的铺面。
朱文轩在酒精作用下,别人跟他说什么,他都笑呵呵点头。他其实并没醉,只是反应迟了两个节拍。所以,等他笑呵呵问郭建军‘你刚刚说什么?’的时候,郭建军已经和其中一家店铺老板打通了电话,咨询了是否真的要转让以及转让费是多少云云。
得到肯定答复和一个还算合理的价钱,又约好面谈时间,郭军师用‘你看我还是很有用处,不会白吃你家饭’的眼神道:“具体铺面租金和转让费可以下来面谈,装修也不是问题,我认识镇上专门给人装修房子店铺的,只要找好货源,你想尽快开业半个月也能开起来。”
看得出当时郭建军说那个话还是很有底气的,所以,他当时是怎么回的?好像是亲切拍着郭建军肩膀,一副‘幸好有你’的表情夸了一句,“你是好人!”
——然后,事情就到了今天早上,曹诚欢快地催他起床,说:“到车上再睡,不然赶不上最早一班大巴车。”
朱文轩痛苦地睁开眼睛,问:“什么车啊?为什么我们要赶最早的一般大巴车啊?”
曹诚当时可能做了一个‘鄙视你,竟然临阵脱逃了’的表情,但还迷糊着的朱文轩表示:他还没睡醒,没看清。
曹诚语气不好,强硬拉他起来,说:“开店的事情我跟郭哥两个人都商量好了,等到那边看过进货渠道和成本你再做决定。”
“哎……”朱文轩叹气,他想他是真的闲不住,感觉整个人都废了一样,所以连曹诚都看不下去了,急着让他找个正经事做。
抛开广州那地方让他不爽,其实,曹诚和郭建军分析的那些利弊,他就算再不懂行也听得出来这里面有利可赚。
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广州是什么天气,人群是什么打扮,地铁从哪里到哪里,他都不用想就能在脑子里清洗呈现。而这些记忆被呈现出的第一时间,就都猛地对着他胸口撞了过来。关于他刻意不去想和努力想忘掉的某些记忆,洪潮一般,就那么来势汹汹将他席卷,简直势不可挡。
朱文轩捂了捂胸口,眼里划过措手不及的狼狈,他茫然不知,这些年究竟活得是个什么滋味。
很多年后,郭建军都还能记得这天他在大巴车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所看到的这一幕。
——外面的阳光打在车窗玻璃上,因为拉了一半的窗帘,阳光只有一束遗落了进来,正好洒在朱文轩疲惫无光的脸上。他没戴眼镜,头靠在椅背上垂眸从缝隙里呆呆地望着窗外,哪怕阳光暖哄哄的挂在他柔顺的睫毛上,也掩不住底下那双忧郁醉人的眼睛。
郭建军只觉得胸口有什么被弹了一记,他甚至像是能够听见一个属于朱文轩的心碎安静的哭声,不撕心裂肺,只低低啜泣萦绕耳旁。
在理智回笼前,他的手指已经对着朱文轩伸了过去。
朱文轩正发着呆,手心突然被挠了一下,他吓了一大跳,扭头瞪过去,干嘛?
郭建军觉得他鼓着眼睛虎着脸的表情很可爱,又挠了一记。朱文轩眼睛瞪得更大,像是不明白这人整么就突然‘调皮捣蛋’起来了,简直不能更幼稚。
不过,话说这种小动作是不是有点耐人寻味啊。朱文轩眼里带上了郑色,可望他进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似乎看得出里面带着笑意,还有微不可查的一丝温柔。
原本只是‘调皮捣蛋’的小动作,立时变得暧昧起来。朱文轩脸上的热气不断涌出,心跳都跟着乱成一团麻了。不过,也就那么一瞬,他很快就镇定了,凑过去问:“你是要喝水吗?”
郭建军身子僵硬,小老板好听的声音几乎是贴着他耳朵闯进去的,温热的气息喷到耳朵上,软绵绵的耳绒毛全都颤栗了。他放在椅子上靠外面的那只手,猛地握成拳。
卧槽!要不要这么性感!
耳边说悄悄话什么的,好吃不消啊!
郭建军不敢接话,他怕一开口嘴巴就哆嗦。
朱文轩奇怪,又问了一次,“你是不是要喝水?”
卧槽!卧槽!卧槽!
小心脏蹦出来之前,郭建军先一步凑过去,在他嘴角上亲了一口,压迫似的把人挤到窗户上贴着,饿狼一般问:“你要不要跟我试试?”
朱文轩呆滞着眼睛望着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转了转眼珠子,变了神色,咬牙切齿地道:“你丫发什么疯?”
郭建军不答,只沉着看他。
两人针锋相对,眼神碰撞,一个表情凶狠,一个一脸愤怒,可都默契地不想引起周围人的注意,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你瞪我、我瞪你鼻子都快凑一起去了。
朱文轩又羞又恼,脸红的不成样儿。他不是害羞,只是生气,那这种事开玩笑很好玩儿吗?
郭建军盯着他不同于自己粗糙黝黑的皮肤看了一会儿,心里古怪,其实小老板不戴眼镜很帅啊,就是不知道掀开锅盖头会不会更帅?
这么想着,郭建军就伸手将他额前的头发拨开。
朱文轩在底下踩了他一脚,“郭建军你丫的找事儿呢。”之前的好印象可以当朋友什么的统统碎成渣渣!没语言做不了朋友还是相忘江湖的好!
朱文轩其实有想过,郭建军可能已经知道他的性向了。毕竟,那次他跟郭建军一起睡,喊了付宏斌的名字,就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如果说郭建军当时还有怀疑,并不敢确定的话,那曹诚来的时候,指着他鼻子骂出的种种,基本只要不是傻子都该明白了。
朱文轩还是忐忑过的,郭建军会不会看不起他?或者直接当他是变态?
可后面,郭建军的表现并无别扭,朱文轩还松了一口气。也许大家认识时间不长,对彼此了解也不多,可郭建军是他回乡后,第一个接触到的同龄人。郭建军比他豁达的性子和各种能干,都让他佩服不已,他是很愿意和郭建军做朋友的。
但,先前郭建军的举动,让他失望至极,怒不可歇。
你郭建军把我朱文轩当成什么了?
以为我在外面被一个男人愚弄了,所以人傻可欺,能随便你捏扁搓圆?
郭建军看到拨开锅盖头的朱文轩呆了一瞬,突然放下手,回自己位置上坐好。
朱文轩瞪了他一眼,看隔壁有人在小声说话,就扭开脑袋往着窗子外面看。
这边郭建军第一次不是因为小老板的音声激动了,他整个小心脏都在砰砰砰跳个不停,欢快的就像在说:这个帅哦这个帅哦。
小老板原来不是书呆子模样儿啊,没了锅盖头竟然看上去会有温润如玉的感觉。那双眼睛平时带着黑框眼镜,不伦不类丑不拉几的,可因为声音实在好听,他一直都舍不得放过。
对,他就是舍不得放过朱文轩。
其实第一次听到朱文轩说话的时候,他就想着:这人声音这么顺耳,要是也喜欢男人,他说什么也是要追一追的。
郭建军自认为不是一个看外表找对象的人,即使他有音控情节,但他也极力不让自己以声取人。可尝试了许多次,如果对方声音真的不合他的意,他实在是提不起半点超过友谊之外的兴趣,更严重点的,如果对方声音超级难听,他想和人做朋友恐怕都有难度。
这毛病,郭建军曾经无数次试着板正过,但一次次都以失败告终。这也是他这些年比较苦恼的地方,都三十岁了还没找到合心意的。他不怎么爱和人说话,也有这方面的顾虑,要是遇见个不喜欢的声音,对方又是话唠,他会变得暴躁。
小老板的声音就很好听,但性子总是让他想呵呵……
可接触下来,他是真的觉得小老板为人不错,贤惠能干孝顺也善良。他找伴侣,不是要找个十全十美的去参加比赛,而是想找个贴心的会过日子的男人,跟他一起相互依存不离不弃。
本来是没打算这么早做决定的,可刚才看见小老板那副忧郁的神色,他也是鬼迷心窍了。
郭建军理了理思路,压下心里因为那张温润如玉的脸蛋和气质生出的悸动,开口郑重道:“我没开玩笑,我是真挺喜欢你的,要不是知道你失恋不久,可能我就早把事情挑明了处了。”
这么磨磨唧唧一点不干脆的细水流长的刷好感还真不是他的作风。
朱文轩脖子僵硬,手脚也僵硬,在心里建树了半天要凶狠地转过头去大声怒骂他,可实际上,他一直保持着看向窗外欣赏风景一动不动的姿势,直到旁边那双灼热的眸子重新闭上,嘟囔一句“你可以慢慢想”,然后再次进入睡眠模式,他才悄悄回头复杂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