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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啸等人闻言大惊,他与刘一显对望一眼,两个人一时都有点未反应过来。
怎么匪兵攻击牛蹄墩,黎应笙千户大人也来了?
按李啸原来的想法,黎应笙应该是正在安东卫城内的左千户所内,这半个多时辰,他是绝赶不过来的。
刘一显站直身子,向那名骑兵双手一拱道:“牛蹄墩全体墩卒恭迎千户大人。”
那名骑兵纵马出墩,李啸等人一起并排站立在墩门前,恭敬地等待黎应笙千户过来。
一阵马蹄声得得传来,在李啸等人面前站定。随即,大批的士兵跑了过来,各人手举火把,将整个墩门附近映得亮如白昼。
一名穿着细铁锁子甲,身材粗壮,粗重的双眉下有着一双闪着精光的细长眼眸的家丁模样军官,腾地跳下马来,他略略扫视了一下面前的李啸等人,朗声大叫道:“千户黎大人到。尔等速速跪拜迎接。”
李啸等人正欲下跪,却听得一个威严粗豪的声音响起:“免了,免了,不来这些虚礼。”
李啸直起身来,定睛一看,面前几步远处,众人正簇拥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官,他身穿名贵的冷锻山纹甲,肩系红绸织花暗纹披风,头戴包金八瓣翘檐钢盔,紫红面皮,浓眉大眼,阔口方颐,一脸粗硬扬起的虬鬤,唯一的一点瑕疵在于,那高挺的鼻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砍之痕,不知是何时在战阵中所受的伤,但是这点不足却让整张脸看上去更加威严刚猛,有种不怒自威的味道。
这位军官,便是安东卫左千护所千户黎应笙,军职千总。刚刚下马向李啸他们宣告的军官,则是他的心腹家丁头目郝长泽。
李啸粗粗看了看来人,在黎应笙身后半个马位的是百户长苏福,苏福之后,是他的家丁头目王大目等人。
黎应笙在郝长泽及百户官苏福的共同搀扶下,下得马来,笑呵呵地向李啸他们走来。
刘一显慌忙趋前一步,双手叩拜:“不知竟是千户大人亲自领兵来援,牛蹄墩甲长刘一显迎接怠慢,惶恐之至。”
黎应笙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声音响亮而粗重:“这是哪里话,刘甲长你能及时报告军情,又兼守墩得力拖住敌军,方能让我等及时赶来灭了这些匪兵,却是一件大功啊。”
刘一显从未得到过这么高级的长官夸奖,兴奋得腿都有些抖。不过,他倒也没有贪功,连忙躬身说道:“卑职不敢贪功,这次成功守卫牛蹄墩,多赖我有部下手啸出谋划策。”
他的话语刚完,黎应笙转过头与一旁的苏福意味深长地对望一眼,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早已料到般的笑容。
“哈哈,苏福大人刚刚就与本官说,估计此次守墩成功,恐大半是李啸之力,现在听你之言,果然如此啊。”黎应笙掂须大笑,又加了一句:“不过刘甲长你不贪功,倒是实诚之人。”
刘一显脸露欣喜之色,又叩身而道:“多谢长官赞奖,卑职安敢当之。”
一旁的苏福接过话来,手指一旁正垂手肃然而立的李啸微笑道:“千户大人,此人便是我向大人您推介的李啸,上次碑廓百户所夜不收哨骑选拔,李啸选硬弓重箭,八十步外三发皆中,以我观之,这成绩自安东卫开卫以来,还从未有人能达到如此水平,此人着实可称安东卫第一勇士也。”
黎应笙一脸喜悦之色:“好,好,好,好个安东卫第一勇士,现在看来,李啸不单有武艺勇力,倒还颇有些谋略。”
李啸闻言,对着正笑呵呵望着自已的黎应笙,深作一揖道:“千户大人之赞,李啸诚惶诚恐,何以克当。想来千户大人刚从济南府回来,未得稍息,便又有劳您亲动大驾来营救我等,李啸何幸之至,牛蹄墩何幸之至矣。”
黎应笙对着李啸点点头,微笑道:“李啸,你口齿伶俐,很会说话,本官越发欣赏你了。”
未等李啸回答,他便自我解释一般说道:“今日本官从安东卫左千户所来碑廓百户所视察,晚上便在百户所内歇息,谁知竟碰上匪兵攻击你们牛蹄墩,本官便与苏福大人各带家丁赶来,好在来得及时,解了你牛蹄墩之围。”
李啸半跪于地,拱手过顶,高声致谢:“千户大人心系属下,远骋万金之躯来救,小人李啸铭感五内,万死难报千户大人深恩。”
黎应笙哈哈大笑:“起来,酸话别说太多,速带我等入墩察看。”
一行人入得墩来,看到墩内余焰尚燃,黑烟滚滚,满地都是烧焦的木头与箭杆之类的杂物。黎应笙一皱眉,这牛墩现在如此残破,连个可以干净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啊。
李啸见状,连忙上前拱手言道:“千户大人,小人觉得,不如请大人与小的们一同上去墩台望厅处,现在夜风凉爽,正好借高凭远,到是可以一坐。大人只需稍待片刻,我等上去简单整理下就好。”
黎应笙想了想,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安排。
等李啸与刘一显等人沉默地从墩台上抬下张氏的尸体时,黎应笙一眼看到,惊问其故,李啸解释后,黎应笙不觉发出一声深深地叹息。
他转身向苏福说道:“这位死去的墩卒家属,也需好生抚恤安葬。”苏福连声应下:“这是自然,下官定会妥善办理。”
黎应笙仅让苏福、郝长泽、及李啸,共四人上去望厅,其他的象王大目与刘一显等均未让随行。
刘一显倒没什么,只是招呼着墩内兄弟们一同处理余火,搬拾杂物。而苏福的家丁头目王大目却一直怔怔地盯着那紧跟着黎应笙的李啸,很是眼热的样子。
四个人上得墩台,一阵又一阵柔和的凉风吹来,清新而舒爽,完全没有下面那般烟火熏人,众人都感觉精神一爽。
黎应笙此刻脸色严肃,他面对着李啸,语气平静而严厉:“李啸,说实话,这股匪徒是不是盯上你了。”
李啸心下一忖,这个外表粗豪的千户,原来还有一颗精细敏锐的心灵。
于是,他平静地将他探亲回家时如何杀掉那三名路匪,以至回墩时如何又砍杀六名匪徒及砍伤匪首一只眼,直到现在匪兵火攻报复的事情始末,详详细细地向黎应笙讲了一遍。
李啸讲完,周围是一片无声的沉默。黎应笙与苏福都微垂着头,一副心有所思的样子,而那郝长泽却脸露惊愕之状,望向李啸的眼神,非常复杂。
黎应笙抬起头,眼神深沉地望向李啸:“国事艰危,匪贼蜂起,本官作为地方守护官员,却任由匪类肆虐,心中着实有愧啊。”
李啸目光炯炯:“大人,匪徒涂炭地方,残害生民,我大明官军绝不可任其胡为。现在匪兵在墩下经此重创,我军更应乘胜追剿,犁庭扫穴,彻底为地方扫除此害方好。”
黎应笙没有回答,一旁的苏福却长叹一声道:“李啸,你有所不知,现在我安东卫上,官军粮饷多有拖欠,全军上下,士气低落,皆无战心,更兼训练不足,武器窡劣,这样的军队,自保尚且困难,如何能用于外出做战,这也是为何周边县镇的匪徒猖獗,而官军无力剿除之故。”
黎应笙接过话来,他长叹一声道:“李啸,你现在可知,为何这次来救牛蹄墩的军伍,都是我的家丁和苏福大人的家丁队伍。这是因为,在现在的大明官军中,唯有官员的家丁才可堪一战。本官为何想好好选拔一些夜不收哨骑,就是因为官军大体已不堪战,本官便想着不惜花费银两,着重培养一只小而精锐的部队,让其成为我家丁部队的有力补充。”
李啸沉默了,他的心里突然开始涌动一种莫名的悲哀与冰凉。他明白黎应笙的话那背后之意,那就是,千户黎应笙只是想为他自已花钱培养一只精锐夜不收哨骑,以便能更有效地扩充自已的势力。
黎应笙这样做,其实也没什么好太多指责之处,因为哪怕在宣府镇、辽东镇这样的明军精锐边镇里,有他这样的想法与做法的大小军官,比比皆是。
一席话下来,李啸对黎应笙的好感消失了大半,他默默地想着:看来,指望黎应笙出兵剿灭余匪,怕不可能了。
只是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已,就这样放过这些残害百姓的恶徒们,尤其是在现在这样重创了他们的大好机会下。李啸认为,如果自已穿越而来,仅仅是为了糊涂度日和只走逢迎长官的拍马路线的话,这样的穿越绝对是一种羞耻。
于是,李啸长吸一口气,平缓了一下自已激动的心绪,然后向黎应笙长作一揖,缓缓而道:“大人,请听李啸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