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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辰时初,李啸的船队驶入金州旅顺口。
旅顺口,原名狮子口,公元1371年,明洪武四年,明太祖朱元璋派马云、叶旺二将率军从山东蓬莱乘船跨海在此登陆,收复辽东,因海上旅途一帆风顺,遂将狮子口改名旅顺口,一直沿用至今。
随后,明朝在此处建造了坚固的旅顺城。旅顺城的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它南接登莱海防,西卫京津门户,东联外援朝鲜,北防崛起的的后金。实在是一处要冲咽喉之地,对明朝来说,能否守卫住旅顺,关系到朝廷的兴衰。
带着方胜、马屿及另外两名随从下得船来的李啸,望着旅顺城那高大的城楼,陷入历史的遐思。
黄龙,江西南昌人(一说辽东人),原是援辽的下级军官,锦州大战中杀敌建功,颇得督师袁崇焕赏识,迁升副总兵。崇祯三年(1630年)原总兵毛文龙被袁崇焕斩杀后,继任东江总兵。
明崇祯六年,(公元1633年)7月,皇太极令镶红旗固山额真岳讬和正蓝旗主德格类共率1万后金军精锐,汇同孔有德、耿仲明的1万多人投降部队,从陆海两路合力进攻℉,旅顺口。
总兵黄龙率全部守军奋勇击敌,经过一番血火恶战,终因“火药矢石俱尽”,后继无援,致遭败绩。在万分危急中,他料定旅顺已难固守,便派部将谭应华携带总兵官的印信跨海去山东,并在遗书中写下“生前不爱五尺躯,死后惟有三尺剑”。谭临行前,他嘱咐:途中如遇敌,就将印信投入海中。安排完毕,崇祯六年七月七日黄龙与其长子黄策亲自上阵杀敌,双双身被重创而亡。随后,部下骁将李惟鸾,**其家属,与项作临、樊化龙、张大禄、尚可义等黄龙下属部将,均在血战中阵亡。城破之日,旅顺男女老幼5302人都成为后金大军的俘虏。
旅顺沧陷后,明朝为表彰黄龙等人保卫旅顺口的忠勇行为,下诏“赠龙左都督,赐祭葬,过续其兄之子,予世荫”,“建祠曰显忠,惟鸾等附记”。
随着城门开启,一声粗豪爽快的笑声传来:“哪位是李千户,黄某军务繁忙,有失迎讶,望李千户莫要见外。”
李啸一众人,看到一个身穿华丽冷锻精钢痦子甲,头戴八瓣凤翅明盔,肩披湖绸织花红艳披风,足蹬裹钢重底翘头战靴,身材高大,体型魁梧的将领,正大笑着向自已迎面走来。他身边两个人陪行,左边是个年轻英俊,一脸静肃如沉敛秋水的英武少年。而右边,则是一名一脸浓密须髯,脸皮黝黑,脸上一道狰狞刀疤的粗壮将领。
李啸心下暗忖,黄龙身边之人,左边的当是他的长子黄策,右边的则定是他的亲信部将兼家丁队长李惟鸾。
黄龙走得近来,李啸注意到,此人脸上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两个黑色巨大的孔洞。自去年被叛变士兵割去鼻子后,这位东江总兵,那张粗犷沧桑的脸上那两个可怕的黑色孔洞,便成为了这个总兵的标志性外观。
“在下安东卫千户李啸,参见黄总兵。”李啸率众下跪行礼。
“免礼,免礼,各位速速起身。”黄龙虚扶众人,待李啸等人起身后,他亲热地拍拍李啸的肩膀,感叹地说道:“某家听说,李千户率不足500之数的一众壮士,渡海攻袭鞑子的黄骨岛堡,大竟全功,斩得一百多鞑子首级而归,黄某听闻,极其佩服。今日得见李千户,果然是龙行虎步,英姿凛然之将才也。“
李啸笑道:“黄总兵抬爱下官,李啸何以克当。在下微功,不敢当大人之赞也。”
黄龙摇摇头:“本将粗人,最喜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之好汉。某之话语,李千户定是当得。对了,今后若来我处,李千户可不必如此拘谨穿着官服来见,随意便好。”
黄龙亲近的话语,让李啸心头一暖,其实他一向是个不喜欢穿着官服的人,只是考虑到初次拜见,还是要礼数周全,正式点方好。
李啸忙道:“黄总兵亲近之意,末将心领。”
黄龙大笑,随后连忙向李啸介绍同来的长子黄策与家丁队长李惟鸾,双方随即互相致礼。
李啸注意到,黄策一直在观察自已,这个仅比自已小一岁的少年勇将,看着自已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佩与羡慕。
李啸敛起笑容,沉声对黄龙说道:“黄总兵,李某来此人,有一事不得不告之大人。”
黄龙做了个手势,说道:“李千户,此处风大人多,非言谈之所,各位请随我入府而坐。”
李啸等人随黄龙入其府,众人在客厅坐下后,黄龙告声罪,与黄策李惟鸾等云厅外脱了盔甲换了便服进来。给李啸等人端上茶水之后,黄龙屏退侍人,沉声对李啸说道:“李千户却有何事相告?”
李啸沉默地从怀中拿出那个缴获的盒子,递给黄龙。
黄龙打开,脸色顿时大变。他凝视了那个金簪许久,随后打开那封密信仔细观看,阅毕,双目之中,泪如泉涌。
李啸脸色未尝稍变,他平静地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黄龙。
“那两名叛军使者,依旧被下官押在船中,方才上岸之际,人多眼杂,多有不便。下官等会便派人将这两个送至总兵府上。”李啸脸色沉重地缓缓说道。
黄龙放声痛哭,这个粗豪的汉子将金簪放于桌上,连连叩拜,泣不成声。
“母亲,黄龙不孝啊,致您老人家身罹惨祸。。。。。。”
“孩儿,父亲无能,不得保全你之性命啊。。。。。。”
黄龙涕泪横流,旁边的长子黄策同样哀哀痛哭,部将李惟鸾亦是泪流满面。而李啸等人,则是个个脸色沉重,无声沉默。
足有近半个时辰后,等到黄龙哭声止住,同样双眼发红的李啸缓缓言道:“逝者往矣,黄总兵万请节哀。”
黄龙依然哀哭不止,半晌方呜咽止泣,恨恨而道:“黄某身受国家重托,忠孝难两全,母亲,孩儿,黄龙在此立誓,定当全力剿灭叛军,以叛军首级告慰你们在天之灵。”
李啸站起来,向黄龙拱手道:“黄总兵,可否借一步说话。”
黄龙抹去泪水,随后安排众人稍坐,便带李啸入一密室。两人坐下后,李啸沉声说道:“黄总兵,下官唐突,想请问黄总兵对局势有何看法?”
黄龙沉吟了一下,犹是恨恨地说道:“眼下我大明官军即将对叛军海陆合围,不日定当将孔有德叛军全灭于登州。”
“倘若孔有德叛军从登州渡海脱逃了呢?”李啸冷冷地回了一句。
黄龙一怔,忙说道:“怎么可能?现在我军陆上海中皆已将其合得如同铁桶一般,孔贼如何得脱?”
“那敢问黄总兵,既合围如此严密,那孔贼派来招降黄总兵的使者,为何能如此轻易离城而去,若不是万幸被我水师所擒,总兵大人你岂不是要受此二人蒙骗?”李啸平静地说道。
黄龙脸色顿时变得灰败,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回答李啸。
“黄总兵,李某说句实心之话。眼下,我海陆大军虽以将登州之城团团包围,但是,将领们各怀异心,军士们无心作战,看似已对叛军布下天罗地网,但实际上处处是漏洞,叛军若集中兵力突围,恐难阻止。”李啸的话语,低沉而无奈。
“李千户之意,是叛军定会从登州逃脱?”黄龙呐呐而道。
“正是。那孔贼之部,皆久战精锐,如齐心合力从登州突围而去,我料朝廷大军定难于阻击。而叛军若突围而去,黄总兵,你说他们会去投谁?”
“他们。。。他们会去投鞑子?”黄龙脸上闪过一丝惊色。
“黄总兵之虑,在下亦有此忧。孔有德等人从登州脱逃后,定然会携带大批精锐部队与火器重炮,北投鞑子怀抱。如此一来,鞑子之势定当愈发壮大,而对我大明江山威胁更大啊。”李啸语气沉重,言毕长叹。
“当不至于此吧?”
“此事可能性极大,黄总兵切莫等闲视之。而且下官担心,若孔有德投鞑子后,定会拿金州之军下手。”
“李千户何出此言?”
“黄总兵,恕在下直言,金州守军兵微将寡,孤悬辽南,叛军投鞑子后,若与鞑子海陆合攻,则大明官军极难救援。界时,这金州全境,这旅顺孤城,恐难以免于沦陷。”
李啸说完,黄龙沉默无语。
密室中一阵让人窒息的寂静。
“那么,若果如此,亦是天意矣,我等守土之将,决不可弃国家土地,唯有死战报国,至死方休!”黄龙终于抬起头,一脸紧毅地缓缓说道。
“大人何必如此,以在下之意,若鞑子势大,可暂弃旅顺退守登州,保存实力再作反攻不迟,若强守此孤悬无援之地,纵死何益?”李啸苦劝。
他还想多说什么,却被黄龙举手阻止:“李千户你不要多说了,在下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的道理,辽东各将可以对鞑子望风而逃,但我黄龙决不可苟且偷生!况且,我若弃守旅顺,金州落于敌手,朝中诸位大臣又岂能容我?我意已决,若国事真到这般糟糕之地,黄龙定与城同殉,不负皇上与朝廷重托!”
李啸心下黯然,原来他以为,能凭着自已对未来局势的提前判断,让黄龙到时弃守旅顺,保存实力后再做反攻,而不必做无谓的殉死。现在看来,想说动这个极为固执的人,却是极难。
而且,黄龙说得也有一定道理,在这党争、朝争激烈的明末,已失去最大靠山袁崇焕的黄龙,若果真弃守旅顺,只怕还未来到登州,朝廷便要派人来将他下狱治罪了。
望着黄龙坚定脸孔上那两个黑色的大洞,李啸心下一阵莫名的难过。大明之亡,其中有多少缘由是因为自已人互不相容内斗不止所造成的啊。
最终,李啸长叹一口气道:“黄总兵,你既守城之意坚决,下官复能何言。只在下官甚惜总兵之长子黄策,听说黄策只有十九岁,若死于这守城之战,却是可惜之至。”
“将门之子,守土尽忠乃是本份,黄策能为国效死,也足以史册流芳。”黄龙低头说道。
“若大明不存,则史册流芳又有何益?”李啸毫不退让地紧接着说道:“黄策少年良将,弓马娴熟,武艺出众。若将才未展,忹死于此地,复有何益于大明?若大人愿意,可让黄策跟随我军,日后定有大用。也可为黄家保留一点骨血。”
黄龙沉吟无语。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李啸拱手,郑重而道:“请大人三思。”
黄龙犹是沉默。
良久,黄龙长叹了一口气,他久久地凝视了李啸一番,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某家便将策儿托附给李千户,望千户善待之,黄某在此谢过。”
“大人您放心吧,李啸定不负总兵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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