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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依旧没回头,也没给她什么回应。
她走了几步,终于无奈了,提高了声调道:“大圣你听见我说话了没?”
片刻,孙悟空终于传音理她:“听见你说喜欢俺了。不知羞。”
锦宁一怔,脸刷地就红了:“哎呀,这不是重点!”
孙悟空耸肩一笑,回过头脸上是挺愉悦的神情,依旧是传音道:“你以为俺连同时救你俩这种小事儿都做不到吗?你当俺跟你那么傻呢?”
锦宁促其美貌:“我哪傻了?”
“哪都傻!”孙悟空忽然加快步子,几步跑到队伍最前头,窜上一根树枝朝前望了望,而后回首大声对着地面道:“跟上来,前头有个破庙,早点到早点休息。”
锦宁见他这副干劲儿满满的样子,终于弯了唇角。
几只萤火虫扑扇翅膀从她身后掠过,夜色更浓了。
虽是夏日炎炎,几人隐身于山林中,赶路倒并不是一件难事。翻过平顶山是一片广阔田野,小村庄一个挨着一个,人们生活虽不及大城富裕,民风却甚是淳朴。
一路有吃有喝,向西走了半个来月,始见山势起伏。
一直烈日炎炎不见半缕云朵的天空变得有些晦暗,走着走着,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来。山路开始泥泞,一座座高耸的山峰在云中半隐半显,被丝丝雨气氤氲得更是神秘。
风景虽是秀美,这段山路走得却很是艰难。
走了几日,这雨也下了几日,行至半山腰,锦宁藏匿在真身里,跟着孙悟空一个筋斗翻上高高的大树,瞧见不远处,山间若隐若现地能见楼宇亭台。
这边雨气柔柔,那边仙音袅袅,孙悟空看了几眼,回头与白马上的小唐道:“师傅,前方有座寺院,加紧赶路,太阳落山前便有个歇脚处了。”
小唐那一直紧握着缰绳不敢松懈的双手终于合十,诚然道:“天不负我,一路佛祖保佑,贫僧着实羞愧。”
老猪在一旁乐得高兴。一般这种山林间的寺院自给自足,做出的斋饭好吃管够。他抬起小猪蹄儿挖了挖自己漆黑一片的大鼻孔,道:“啥佛祖保佑,咱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走到个人呆的地儿了。”言罢,他抓着白马的鞍绺,催促着:“敖烈,快点跑,快点跑。”
锦宁跟着孙悟空又跃回地面,心里一万个白眼翻了过去。
拜托人家敖烈就是匹马,你还惦着人家一跺脚飞上去啊?
而且山林泥泞,挺好的白马,现在浑身都是泥点子。等到了寺庙,还要给他好好刷刷才是。
几人加快脚程,终于行至那山门外,这才看清寺庙的全貌。宝阙楼阁渐次而生,钟声幽远。山门上金钉佛光熠熠,牌匾书着五个字:敕建宝林寺。
当然,锦宁是一个也不认得。
小唐纵身下马,上前叩响门环,与应门者说明来意,便跟着几个小沙弥到方丈禅房中见礼去了。
不多时,又来了两个灰袍的小沙弥,领着剩下几个人拴好白马,带到客房,呈了斋饭来。老猪一看见有吃的,眼珠子都快掉碟子里了。也不顾吃相,筷子也不持,直接下手抓着那米饭素菜吃。
锦宁幻化人身,跟着吃了一些,剩下的都贡献给了老猪。
未等老沙吃完自己那份,老猪已经把他的、锦宁的还有猴子的全吃了。吃完抹了抹嘴还不满足,又盯上了给玄奘留的那碗。
孙悟空眼疾手快,在他染指玄奘的吃食前,便伸出手一下子架住老猪的魔蹄儿:“一个人吃那么多不怕撑死,怎的还盯上了师傅的?眼里可还有他老人家?他与方丈讲经回来必定饥肠辘辘,你去自己捡几个山果吃。”
老猪立马就不乐意了,把自己那碗往桌上一摔,怒道:“俺老猪没吃饱,大不了师傅回来再找小沙弥要呗!说的就跟只有你眼里有师傅似的。那在莲花洞时,俺看你是宁保那小美人儿也不保师傅!”
孙悟空听了这话,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着了。他起身反手捏着老猪的蹄子一扭,道:“你胡说些什么?依俺老孙的本事,还能叫师傅伤损不成?”
老猪疼得嗷嗷直叫,眼神却丝毫不认输。锦宁一惊,心想这时候要是拉住大圣,必要遭到迁怒,索性——她一把捂住老猪不屈的一对小眼睛,跟他说道:“看什么看,看了你大师兄也长得比你帅。快快,我带你找小沙弥要米饭去。”
老沙也放下饭碗赶紧上前拉架:“大师兄,别跟他一般见识。二师兄,你来吃我这些吧,我吃饱了。”
“哼!”老猪一把将老沙跟锦宁都推开,也站起身,跟孙悟空拧着劲儿,道:“你们少来和稀泥!孙猴子俺问你,若你只能救一个,你是救师傅,还是救那个猴头箍儿?”
此言一出,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连孙悟空都双瞳微缩,手上的动作也僵住了。
锦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偏过头去看了看孙悟空——她恨极了这个问题了。
所有人大眼瞪小眼地愣了半晌,一直都没人说话。
锦宁把心一横,挡在孙悟空身前,跟老猪说道:“那我问你,要有一天你嫦娥妹跟你师傅一块掉水里了,你救谁?”未等老猪回答,她又补了一句:“别跟我说什么你水性好,就能选一个。”
老猪瞪着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一个字都没憋出来。
他闷哼一声,甩开猴子的手,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把那半碗剩饭又推回给老沙:“你自己吃,俺没胃口了!”
孙悟空反手以掌风掀开窗户,纵身就要往窗外跳。锦宁反应很快,也捏了个诀进了真身,跟着他几个纵身就落在了不远处一棵大树上。
唉,多事之秋啊。
孙悟空翘起二郎腿,枕着双手倚在树干上,脚丫晃了晃,才开口道:“不出来透透气?”
锦宁一怔,传音道:“大圣,你咋知道我跟来了?”
半天,孙悟空都没答话。锦宁想了想,干脆直接捻了个诀出了真身。然而事实证明,她真的没有爬树的天赋。明明是看准了旁边一根粗壮的树枝的,结果一不小心就降落歪了。幸亏猴子胳膊长,一下给她抓了回来,搁树枝上放好。
她这才舒了口气。
虽然知道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坐着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刚才吵成那样,她不试一试去开导,总觉得自己是没有做到位似的。
于是酝酿了半天,她缓缓开口道:“大圣,你也别太生老猪的气了。不是我要替他说话。我想他大概是自己功夫不好,总打不过妖怪救不了小唐,所以一时心急才会把事情都怪你头上。”
几片薄薄的乌云在空中慢慢行走,皎洁的一轮圆月时隐时现。
“俺没生他的气。”孙悟空抬起头,眸子里也蒙上了一层看不透的乌云。“那呆子,说话也不过脑子,谁跟他置气啊。”
不跟他置气,那是在烦什么呢?
锦宁不了解他,却知道她自己在烦什么,于是心里泛起阵阵的酸楚来。
她转过头望向方才栖身的客房方向,见里头多了一个白色的人影,正在洗手准备吃饭。不知小唐那会儿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也抬头望着月亮的方向。
只可惜这会儿只能看见点亮光,连月亮一个金边儿都瞧不见了。
“二锦。”孙悟空轻声唤她,同时直起身子转过头,凝眸在她眉间。
“嗯?”她也直起身子,转过身对着他。
孙悟空眉间笼罩着一层苦涩,低下头望着自己厚厚的手掌:“若当日只能救你和师傅其中之一,俺老孙——”
“别说了。”未等他把话说完,锦宁探过身子一把捂住他的嘴:“大圣,我不想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温热的唇印在手心,天色愈加的暗了。蝉鸣笼罩在四周,仿佛在叫嚣着一场大雨。即使黑暗中,她也能清晰地辨认出他冷峻的轮廓,那模样就在手边,也沁进了心里。
望着她的认真神情,他眸中的苦涩更深了两分。
她这才发现自己唐突了,红着脸把手抽了回来,移开目光苦笑了一声:“你只能救小唐。”
孙悟空垂眸不语,抿了抿两片薄唇,又倚回了树干上。
锦宁也坐了回去,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
沉沉地不知有没有睡着,她就听见禅房那边传来小唐的声音:“悟空,悟空——”
孙悟空比她先醒来,揽着她就回了房中:“怎的了师傅?”
小唐这会儿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脸上一片惨白,额间密密麻麻的都是汗珠。他半天才喘匀了气,虚弱着说道:“方才乌鸡国的国王与为师托梦,说自己被困宝林寺井底,乌鸡国妖怪当道,托为师帮他重见天日。”
“竟有此事?”孙悟空蹙眉,回身递了快干毛巾给他擦汗。
小唐接过毛巾,在自己的光头上仔仔细细抹了一遍,才幽幽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