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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沈府内。
“……这事儿老爷如何能怨我?那姜家的四哥儿瞧着也是个上进懂事的,哪能料到实际上是个这般不堪的?”沈夫人喝了一口茶,脸色有些不好看。
沈筠没有说话。他收到了一封不曾署名的信,信上详细列举了姜怀真私下里的劣迹,诸如他常去青楼楚馆等地,信里还给出了证据。他沈筠自问也是疼爱子女之人,如何愿意将二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纨绔好色之辈?
“老爷莫非怪我事前不曾调查清楚?可那姜怀真连老爷都是夸过的,说他少年有成,往后是个有前途的,不只是我看错了眼罢?事到如今,这事怪得了谁?”
沈筠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事儿不怪你。”
“可叹我们家女儿的婚事接二连三的出岔子,之前华儿的也是,和那孙家的定亲闹成了那样,如今二丫头的婚事又闹出了这么一桩。”沈夫人无奈地道,“可如今怎么办?如今怎么办?二丫头和姜家的婚事,扬州里有头有脸的夫人们心里都有数了,临了却变了卦,岂不是对名声有碍的?”
沈筠犹豫着道:“之前华儿与孙家是过了定的,可如今琴儿的还在商议,并未真的定下来,这婚事还是退了罢。”
沈夫人面色一变,捏着帕子道:“老爷好偏的心!之前华儿的事都闹到了那般境地,老爷都不曾说过退亲的,就是怕影响了柏哥儿、二丫头、三丫头往后说亲,要不是后来林丫头出了主意,还不知如今是怎样呢!现在二丫头的婚事不好了,老爷就想着退亲,虽说没有过定,可那些夫人们心里都有底了,以后要如何想我们家?明芷的亲事怎么办?”
沈筠有些头痛,摆了摆手道:“你别胡思乱想,我如何是偏心了?算了,这事暂且搁一搁,先前琴师的那桩事,我却要亲自问问琴儿,这丫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沈夫人捏了捏帕子,裴复临走前还求见了她,告知她姜怀真私下里的作风败坏,让她千万三思。她越想越觉得不妥,便派人找到了裴复,给了银两让他离开扬州,谁料裴复竟然服毒自尽了,以死来证明自己与明琴之间是清白的。这件事闹成了这样,她也就没有告诉沈筠。
沈夫人叹道:“二丫头平日里不爱出门,在闺阁里从不见外男的,只得这么一个琴师,两人又是日日相对。三年前老爷要请这位琴师进府教琴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事不妥,可老爷还是坚持请了来,事到如今,可知老爷当日的决定是错的。”
“纵是如此,她也不该这般胡闹!”沈筠的脸色有些阴沉,吩咐了一旁的下人道,“去唤二小姐过来。”
不多时,明琴便被嬷嬷搀扶着过来了,先是给沈筠和沈夫人行了礼,沈筠体贴她身在病中,命人搬了软椅过来,让她坐下,先是问了一句:“最近病可好些了?”
“多谢父亲关心,女儿好多了。”明琴拿帕子掩了嘴,咳嗽了两声。
沈筠点点头,又不动声色的问道:“我听说你将自个儿的琴砸了?你一向爱惜那把琴如同珍宝,为何砸了?”
明琴垂下了头,喃喃道:“那琴是裴先生亲手所制,是我拜师之礼。如今裴先生走了,我们师徒的情分已尽,这琴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你既然知道你二人是师徒关系,为何要擅自掀帘?”沈筠的声音陡然严厉了起来。
明琴呆了一呆,脸色苍白,没有说话。
沈夫人连忙打圆场道:“老爷息怒,那琴砸了也好,免得一门心思的扑在练琴上,说话间明年就要及笄了,多晓些事也是好的……”
沈筠不顾沈夫人打的圆场,而是厉声道:“你可知那裴复已经年近四十,他的年纪足足大了你一辈不止!你二人本是师徒关系,理当注意分寸,可他竟然给你弹凤求凰这样的曲子,那是司马相如带着卓文君连夜私奔的典故!他想干什么,啊?还有你,一个姑娘家的,当着一群下人的面就敢掀帘子,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脸面?”
这番话说得已是极重了,明琴的手紧紧捏住了裙摆,眼中涌上了泪水。
沈筠是科举出身,素日里通读儒家经书,最是看重礼法,爱惜名誉脸面的。明琴闹出的这档子事实在是让他心中不喜,有些沉痛地道:“不过是辞退了他,你就砸了琴,不知是何心思?如今还病成了这幅样子,是不是真要随着他私奔了才好?你是大家小姐,名门千金,竟与自己的琴师不清不楚的。那人是你的老师,还比你大了二十多岁!你可知你是在败坏我沈家的家风,我沈家如何养出了你这么个女儿!”
“老爷!”沈夫人见他的话越说越重了,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沈筠深吸了一口气,摆摆手道:“罢了,也是我平日里忙于公务,对你们疏于管教了,这件事你给我好好的反省!从前不拘着你弹琴,往后却是不能了,你且收收性子,安心等着明年及笄嫁人。”
明琴握紧了拳,她十分吃力地站起身来,跪在地上,一字一字地道:“女儿不愿嫁进姜家。”
沈筠神色一冷,虽然他也在想办法推掉明琴跟姜家的婚事,可明琴这么说话却是顶撞父母了,当下便喝道:“放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能过问自己的婚事!”
“女儿不愿意嫁进姜家。”明琴又重复了一遍,抬起头来,声音有些颤抖,“若要女儿嫁进姜家,毋宁去死。”
“二丫头,你怎么说话呢,我平日都是怎么教你的!”沈夫人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出声斥责了一句。
明琴含泪道:“姜怀真曾私下里三番五次的调戏女儿,实非良人。女儿知道家中已与姜家商议好了此事,不愿家中为难,也不愿损了我沈家的名声,以免三妹妹日后不好说亲事。父亲教训得对,是我罔顾师徒之情分,丝毫不顾自己的名声脸面,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才导致了今日的后果。”她跪在地上深深伏了下去,怔怔地流下了泪水,“世间终是知己难遇,良人难求,女儿早已立誓,今生绝不嫁人了。”
她的面上透出一种悲凉的神色:“从此以后,扬州沈家再无沈二小姐。”
沈夫人脸色大变:“二丫头,你……”
沈筠霍然站起身来,面色铁青,半晌不能言语。
“女儿求父母成全!”明琴又是深深一拜。
厅中的气氛陷入了一种十分沉重的境地,沈筠背着手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好,好,你既然决定了……”
沈夫人急急地唤道:“老爷!二丫头不过是一时胡闹,她年纪小不懂事,您不能当真啊!”
沈筠没有理会沈夫人的求情,而是沉声朝着明琴道:“你自小便性子古怪,一门心思的扑在古琴上,总是不爱说话,寻常的姑娘家,从没有像你这样的,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坏,怕是我当年不该给你取名一个‘琴’字。如今你竟有此等想法,我们却也不必阻拦了。……从此往后,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明琴流着眼泪,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朝着沈筠和沈夫人磕了三个响头,哽咽着道:“女儿不孝,只能磕这三个头,感谢父亲母亲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说完,她直起身来,由嬷嬷搀扶着走出了门外。她的背影单薄瘦弱,行走的步伐吃力而缓慢。
再过月余,扬州城里皆是知道了这么一条消息——沈家的二小姐自换季时节染上了风寒,一直缠绵病榻,病情总不见好,大约今年冬至之时,病逝于扬州城。
十二月初,沈家替病逝的二女儿举行了丧礼,又免得白事喜事冲撞,将府中大公子的婚事延期到了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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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青色的马车向着峰顶驶去,车内坐了个容颜绝色的女子,一旁的嬷嬷拧湿了手帕给她拭脸,低声道:“二姑娘,我们快到了。”
“外面……可是落雪了?”她微微咳嗽了两声。
嬷嬷掀了车帘往外瞧去,果然是满地的白雪,鹅毛般的雪花正不停地落着,山顶上的大风刮得呼呼作响,吹得山间大树的枝干不断摇动。
“哎,二姑娘,是落雪了,落得很大。”
她点了点头,虚弱地半靠在嬷嬷身上,纵是病中的憔悴模样,也丝毫不掩容色标致。明明是正盛的年华,眼中却不见半点灵动生气,而是沉静得如同一潭湖水一般。
峰上坐落的是扬州沈家的家庙,门口候着几个尼姑,迎了那位绝色女子进庵。
她换上了粗布麻袍,庵中的老尼姑给她剃度,她平静地双手合十,任由满头的青丝一绺一绺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