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镂雕木门被推开的刹那间,有寒气变作白雾涌入食斋。
雾中人携一身风霜踏雪而入,喊了声:“小二,两壶!”
任家会闻言后抬起肥胖脸颊,神色顷刻间急剧变化,心神激荡。
林凡看不到任家会的神色变化,但也可感觉到这周遭气氛变化诡异至极,顿时如临大敌,握紧了那柄被叶凝霜加长的盲杖。
“怎么,只是几年不见便不认识你哥了?”来人轻声而言,语调之中却透着玩世不恭的味道。
任家会不知要如何回答,眼前此人正是他的哥哥任家聪。
按照道理来讲,亲人相见,谈不上眼眶泛雾,也不至于气氛如此尴尬。
林凡则沉默垂首,想着今儿上午任家会讲的那些故事,心中寒流肆意。
任家聪满不在乎来到了任家会的面前,拉起了一方长凳,随意而坐,看了看桌上的菜肴道:“呦,伙食不错啊。”
任家会肥胖脸颊上的僵硬渐渐融化开来,早已习惯的虚伪面具被他无形的戴在了脸上,他笑呵呵的道:“哥,这大老远的来这找我?”
任家会的换脸在任家聪看来只是雕虫小技,他摇了摇头道:“路过,便顺路来看看你。”
“境宗距这边陲小镇足有万里之遥吧?”任家会用玩笑的语气来打趣。
但显然,出于一些历史恩怨,这种打趣只会让气氛更加尴尬。
只是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显然仍旧是雕虫小技,任家聪抬眸,看着自己越来越胖的弟弟,深情并茂的道了声:“我想你了。”
林凡虽然对于任家的事情知之不深,但却了解个大概,任家聪此话脱口而出后,他在心中就为这位仁兄贴上了无耻标签,同时心中的警惕性更是急剧倍增。
因为,无耻之人才最难对付!
任家会显然火候不够,只这一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
而这时,不明就里的小二端着托盘将精致瓷壶上桌,任家聪也不客气,随手拿起一壶酒,动作极为自然打开壶盖,将任家会的碗中斟满,同时也给自己倒上了一碗,实话实说道:“老爷子要走了。”
任家会的精神随着这句话再次受到冲击,他毕竟只有十四岁,心智不够坚定,如今虽有防备之心,却无法将从小一同长大的哥哥当成敌人来对待。
在他被任家聪轻而易举的撕掉一切防御后,林凡微微侧头,左耳轻动。
任家聪端起酒碗,平稳了一下呼吸,轻声道:“我知道二娘的死让你的心里有了疙瘩,但我们毕竟是兄弟,毕竟是任家这一代的希望,这一碗酒当哥哥的敬你,泯恩仇谈不上,但哥哥希望今后我们兄弟俩能回到儿时!”
空气在这一瞬完全凝固,任家聪举起的酒碗中琥珀色的酒水没有一丝涟漪,平稳的如同画面定格,同时他的神色也格外坚挺,面色严肃,但此时看来却是最真诚的神色。
任家会看着眼前兄长真诚的模样,沉默了片刻。
不知是被任家聪的真诚打动,还是缓兵之计,他肥胖的手掌端起了酒碗,看着眼前的任家聪,道了声:“干!”
这个字一出,任家会举起酒碗,便要一饮而尽!
惊变在此时骤然发生,却并不是似乎冰释前嫌的兄弟俩偷袭出手,而是来自小瞎子林凡。
林凡的盲杖猛然翘起,以迅雷之势重点任家会的肥胖掌背。
受此攻击,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任家会下意识的抽手,琥珀色的酒水泼洒而出,酒碗半空打转盘旋。
林凡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他一步跨过方桌,来到任家会身边,盲杖遥指任家聪的刹那,酒碗砸进肘盘之中,酒水撒桌,一滴水珠溅射在了任家聪的脸颊之上!
任家聪蹙眉,显然对于这个结果极为不满,但他还是温文尔雅的放下了酒碗,然后拿出了一块方巾,轻轻将脸上水渍擦干。
任家会此时要还是不明酒水中的勾当,便算白活,他肥胖的脸颊被彻底涨红,显然说什么也没想到他的哥哥居然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任家聪不解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这其中的‘你’字,自然指的是小瞎子林凡。
林凡指了指自己的双眸道:“我是瞎,但我耳朵不聋,你下毒的手法还需要锻炼,指甲蹭到了瓷瓶,发出了声音!”
任家聪露出苦笑,他先前走进食斋,便看到了林凡,只一眼便知道林凡不是什么高手,而且眼蒙黑布应是个瞎子,本不把林凡放在眼中,却不想便是这个他没放在眼中的瞎子,让他的本来省时省力的计划落空。
但这无关紧要,凭借他的实力,将眼前二人抹杀于此十拿九稳,况且还有任家会身边的车夫里应外合。
林凡虽然没睁开双眸,但只听便知任家聪很是淡定。
而他越是淡定,便说明他与小胖子越危险。
这种危机感让林凡瞬间苍白了脸色,颤抖起了双唇,只看面相仿佛害怕到了极致。
胖子也明白了为何今日客栈中如此冷清,这本来就是一个杀局,可惜他还不知不觉的要与林凡喝点小酒,谈谈感情,谈谈未来。
而且,胖子也知道,他无法战胜任家聪,任家聪是他的哥哥,年岁自然比他长,修行的年月自然比他多,实力自然更胜一筹。
林凡又只是刚刚踏入修行中的新嫩,不可能具备什么战斗力,摆在他们面前唯一的出路便是逃。
但杀局已布,他们如何能够轻易逃脱?
此时,任家聪将背后宽剑卸下,神色悠然的将裹布翻开,露出了华丽剑鞘。
“锵”的一声,宽剑出鞘,随之宛若虎吼之声响彻食斋,气势惊人至极!
任家会手中没有带趁手的短剑,但也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他刹那间平心静气,进入战斗状态。
而任家聪也在此时出手,宽剑只在身前轻轻一划,无形剑气如同海浪一般猛然狂席而来。
食斋之中的炸裂之声在这瞬间接二连三响起,不知是不是强大的气流瞬间挤入容器之中造成,但却无意平添了任家聪剑势!
任家会双手画圆,拦在林凡之前,竖立元气屏障。
剑气与屏障接触瞬间,一声爆裂轰鸣了林凡的耳朵。
方桌在这弹指间尽数碎裂,纷纷扬扬起了无数油腻。
这幅画面并不美,甚至有些恶心。
任家会与林凡都不想看见这恶心的画面,所以转身就逃。
然而,任家聪却更快,他身穿油腻雨,却不染尘埃,只一步,就来到了两人的身后,宽剑也就此刺去!
针芒在背的感觉并不好受,任家会全身汗毛炸立,肥胖的身躯猛然一矮,此时的灵动与他的身形形成巨大反差。
矮身,转手,任家会在瞬间完成了档格,肥胖的手掌狠狠拍在剑身之上,借力向后一撤,撞翻数张木凳,躲过了这惊险一击。
然而,似乎对自己弟弟的身手有极为深刻了解的任家聪却在此时弃剑,手中银芒脱手而出。
狼狈不堪的任家会没有任何抵挡之力,因为他已失重心,动作再快,也绝不如这银芒快。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凡的耳朵微动,听声辩位的功夫他早已炉火纯青,手中盲杖闪电般在任家会眼前刺出三次,准确无误的接下了这三根针,心中却已冷冽到了极致。
从任家聪下毒,在到如今的银针,完全可以看出无耻这二字标签贴在他脸上都算是高抬他,他一定是为达成自己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之人!
而这种人,比无耻之人更加危险。
林凡的身手很好,这些年来为了应对未来踏入修行者行列的困境,他什么秘典上的招式都会去练,除了体内没有元气运行,万千秘典中的各类招式他都已非常熟捻。
如今他已经是一名修行者,只是即便他如今有了元气,那一缕温热也实在太过可怜,不可能支撑过这种杀局。
想要活命,便也要无所不用其极,林凡脑海中无数本典籍忽然出现,他双眸骤亮,运起元气,竟然不退反进,盲杖点向任家聪。
任家聪口中惊讶的发出了一声“咦!”,显然料想不到如此弱小的瞎子,居然有勇气抢攻,但他不得不承认,林凡抢攻抢的恰逢其时,打乱了他的暴风骤雨般的后手。
宽剑与盲杖轻轻一碰,任家聪试图用力量荡开盲杖,再一次掌握主动。
然而,盲杖却在这时猛然一荡,凭借长度优势林凡竟用出棍法中的搅式,层层卸力,盲杖直点任家聪面额!
任家聪心头大惊,修行者的战斗从不是单纯的境界取胜,手段至关重要。
林凡这棍势精妙至极,后手变招似无穷无尽,竟让他生出了一种在招式上他无法抵挡眼前小瞎子之感。
然而境界的优势毕竟是优势,任家聪冷哼一声,磅礴的元气在宽剑剑身迸射而出,要以一力降十会!
这种选择无疑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林凡元气不济攻势受挫,但此时他的动作却行云流水,脑海中无数招式随手用出,竟没有半丝生涩之感!
他竟用招式的精妙,勉强纠缠住了任家聪,给予了小胖子喘息之机。
跌落在地面上的小胖子顾不得林凡的表现有多让他惊愕,他肥胖的身躯骤现在战团之中,也欲抢攻。
然而,任家聪已经受够了林凡这只小苍蝇在他的眼前耳边嗡嗡作响,手中宽剑猛然一颤,他以身为中心,猛然抡圆了宽剑,身如陀螺,无数剑气随之激射而出,食斋之中炸响不绝于耳。
林凡与小胖子迅速规避,但狂暴的剑气却让两人避无可避!
小胖子只有抵挡之能,他竖立而起的屏障层层碎裂,眼见施展了强大剑技的任家聪如同漩涡般袭来,似只有等死的份!
林凡不想死,不想死便要做些什么,而他能做的只是可笑的将盲杖弹入剑漩之中,试图阻止。
而事实也果然可笑,寸寸被切断的盲杖越来越短,林凡感觉受力,只能握紧盲杖,用尽全身的力气。
当盲杖已被削的之剩三尺三寸长,异变忽生!
抡起宽剑化为剑势漩涡的任家聪感觉到了一丝阻隔,这种剑技要借助惯性以发挥无以伦比的威力,而惯性则恰恰是不能自控的。
宽剑与盲杖这一次的接触没有再被削短,而是发出了一声剧烈的金铁交鸣之声。
林凡虎口炸裂,身躯受巨力驱使飞跌而出。
也是这丝空隙,小胖子向相反方向闪躲而去,任家聪惯性仍存的剑气甩进了墙壁之中,轰鸣之声巨响,食斋北墙倾塌!
跌在角落中的林凡口溢血沫,小胖子此时完全有时间冲出食斋,但他却猛然来到了林凡的身边,胖手直接抓住了林凡的腰绳。
任家聪堪堪停止剑势,数滴鲜血也自虎口留下,砸在了他的云履靴上,然而他并不关心他的伤口,而是看向了宽剑!
他愕然发现了大周王朝之中都有名有号的玄铁重剑剑刃处出现了巨大缺口。
这是一件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他迟疑了刹那。
在这刹那,拎着林凡的小胖子如猛虎一般撞破了食斋木门,破碎木屑与寒气在食斋门前乍起,任家聪看见,外面下雪了,鹅毛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