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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杖握在手中,杖柄蛇头闪着粼粼凶光,可以清楚的见到上面挂满了蚕虫碎片与其分泌的粘稠体液,沿着杖身纹路缓缓滴落。
“这些毒虫好生难缠,如此僵持下去,实是凶多吉少……”巴图莫日根已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纵使他武艺冠绝天下,但在这万千蚕虫面前,也显得颇为胆怯,心道:“但愿小丫头平安无事,真不应该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乳白色身躯开始蠕动,数以万计的蚕虫互相踩踏堆叠在一起,茫茫然一片密密麻麻,犹如翻卷着的白色浪潮,带有汹涌之态。
忽然阴风乍起,吹动紫羽裘氅,巴图莫日根感到后脊处汗毛倒竖,如同枯槁利爪滑过肌肤般冰凉酥麻。
“什么人?”他大声嚷道,面对成群蚕虫已是分不得半分精神,明知身后有异,却也不便转头,他以余光扫视身后,仅能见到遍地体液的幽靡之色。
蚕虫肉身略微一滞,发出呜咽般悲鸣,仿佛见到了世间极为可怕之物,竟是向着相反的方向疯狂窜逃。
巴图莫日根怎么也想不到,蚕虫来得毫无征兆,去得也是这般突然。树影在风中恣虐依旧,只见白浪轰然泻去,匆匆没于无尽黑暗。脚下长草复兴,幻林随即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能够清晰得听到天地间所有战栗之音。
巴图莫日根没有放松警惕,他觉得自己身后一定藏有某种更为可怕的生物,不然蚕虫怎会如此统一得消散于无形?
他带着疑虑向后望去,但见来路默然无踪,隐于密林深处,仿佛树的位置发生过改变一般,处处透着陌生的气息,虽是晦暗得压抑,却并未发觉有何异状。
巴图莫日根心道:“方才明明感到身后有股阴冷气息,必是有人或是某种野兽蛰伏于此,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便是寻它不到?”
他观望良久,又转而看向前方,嗜血蚕虫一经散去,幻林仿佛活了过来。藤蔓低垂,乱舞腰肢,不觉拍打着地面,发出啪啪声响,似是上苍对尘世的无情鞭挞。
零星肉卵兀自挂在上面,显是尚未成熟,仍在孕育之中。红衣包裹着绿囊,乍一看去,似是在这阴冷色调间添加的一抹春意。
藤蔓交错,虫卵间赫然飘出一缕墨色长发,在风中凌乱而招摇。只见一个身高不足三尺的孩童,分不清是男是女,正孤零零得背立在树下。
它散发无束,长服去饰,下摆拖在地上,沾染蚕虫体液,褴褛中透着阴森鬼气。它动也不动,就这样死死的站在那里,背对着巴图莫日根,半晌无话。
神杖杵在地上,溅起一片尘沙,巴图莫日根挥舞木柄神刀,斜插于腰际,猝尔气运丹田,大喝道:“何人装神弄鬼,还不速速现出真身!老夫路经此地,无意冒犯,着实不愿在中原屡树强敌。”
声音响彻幻林,且刚劲十足,直震得虫卵簌簌而落。巴图莫日根正是想以此浑厚内力吓走对手,令对方知难而退,免得兵戎相见。
风吟依旧,却并未有人作以回应,它依然立于树下,背脊向前佝偻着,长服现出几落嶙峋骨节,隐约少许起伏。
不多时,它竟缓缓抬起左手,手中赫然握着契丹国的火信旗花。旗花刻有殷红图腾,上书契丹小字,正是巴图莫日根赠予莲儿的防身之物。
玄靴踏前一步,大手握紧刀柄,巴图莫日根怒道:“旗花怎么会在你的手中,你到底把小丫头怎么了?尔等妖人,号称天下第一大帮,竟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下此毒手,这便是中原人常挂于嘴边的江湖道义吗?”
仿佛死去了很久很久,浑身撒发着腐烂的气息,它将旗花收入怀中,缓缓转过身来。它的身子显得僵硬滞顿,动作异常缓慢,本是瞬息之际,却好像过了半个世纪般漫长。
长发依旧低垂,乌油油得如幕如帘,死死遮住眉目,终是看不出五官轮廓,这一张隐于长发后的鬼面,竟与后脑一般无二,仅能从衣领处分辨身体之前后。
巴图莫日根大惊失色,他曾听说过中原武林有一个人形怪胎,其行为诡异,善养蚕虫,能与万物沟通,唯独不解人言。相传此人天生没有五官,不能说话进餐,因为身材矮小佝偻,被世人称为无相鬼童,可实际上已是中年之人,并非什么懵懂孩童。
他感到阵阵寒意袭来,心中泛起抵触之意,不禁暗道:“想来方才的毒卵必是其饲养之物,他驱策蚕虫进攻老夫,却于中途收手,是何道理?”
鬼童之母姓名不详,昔日鬼童胎死腹中,其母郁结多年,怀胎十月而未消,腹肿如怀瘤,终于一日破腹而出,便成了这副模样。
虽说无相,但一个活人怎么可能没有眼睛而识路,没有嘴巴而进食,没有耳朵而闻音,没有鼻子而呼吸,实是超出人类所有的认知,却也无人胆敢撩开头发察个究竟,只得以讹传讹,便有了这无相之说。
巴图莫日根自当是鬼怪奇谈,江湖戏言而,却哪里料得,竟于今夜狭路而相逢。
巴图莫日根收定心神,明知鬼童看不见听不到,但仍是拱手道:“不知阁下何意,难道是以此旗花提醒老夫什么吗?”
鬼童仍是不言无语,僵愣愣得站在那里,低垂着头,任由东风吹散长发,仿佛一棵低矮植株,生长于修罗地狱,繁茂于惨淡人间。
巴图莫日根心道不好,反手拔出神杖,暗道:“无相鬼童在这里不进不退,沉默不语,先是以蚕虫缠身,却未取老夫性命,后又以旗花相激,莫不是有意延误时机,上演着调虎离山之计罢?小丫头难道还在原地?老夫定要回去瞧个究竟!”
心念及此,巴图莫日根方欲转身离去,却发现无相鬼童不知何时已然立于身后,空气瞬间凝固起来,带有莫名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