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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问蒋南平:“南平。刚才说拟让兵部也入阁,可是贺三省如今这副模样,能堪大任吗?”
那日贺荃佯装癫狂,要去抢夺兵部的兵符,然后在争夺中做成被贺三省杀死的样子。这下算是牺牲一人,拯救了贺氏全族,还为贺三省博得一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本来他留在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上也无可厚非,但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死在面前,这样的打击任谁也承受不住。所以要不了两天,贺三省就以“教子失察,危害国器”为由请求辞官。
因为贺三省为官尚正,且颇有才能,更何况一时找不出候任人选,所以皇帝暂未答应。目前,贺三省称病在家,谢绝一切探视,闭门不出。
如今兵部也要入阁,这人选的确要好好考量一下。
正在这时,张前喜挑着一副担子,手上搭两条毛巾走进房间。皇帝和蒋南平的谈话,一般只允许张前喜一人伺候。他这副担子里有二人的洗漱用具,还装了两份早点。
皇帝接过热毛巾擦擦脸,又漱漱口,呷上一口张前喜递上的清茶,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一晚上的劳乏烟消云散。
脑子清醒了,那个兵部的人选也就脱口而出:“南平,你看袁国治如何?”
袁国治是直隶镇抚使,护卫京畿,为人老成持重,深得朝廷信任。蒋南平考虑片刻道:“袁国治颇有威望,况且又出身名将世家,祖父、父亲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他出任兵部尚书,各地将领应该不会反对。”
“只是这袁国治一走,直隶的空缺谁来填呢?”元庆帝问道。
“非吴元超莫属。”蒋南平立刻回答。吴元超是边关名将,惯以防守著称。元庆八年,北朝征东将军甘雨挥兵南下,以五万人围困南阳长达半年,一无所获,最后以死伤二万人的代价无功而返。当时守城的就是吴元超。从此他一战成名,被人送了一个”千斤闸“的美号。直隶镇抚使守卫京城,找个守城的名将也是恰如其分的。
不过还有个问题需要考虑,因为临安镇抚使孙六安常年称病,他的职位实际上一直由袁国治在兼任。如今袁国治进了兵部,这个职是不能再兼了,那么临安镇抚使谁来继任?
蒋南平把朝里朝外拿得出手的将领翻了一遍,突然想到一个人。他拿手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说:“文澜,你看此人如何?”
皇帝低头一看,吃惊地看着蒋南平:“南平,他?他行吗?”原来桌上写着“郭韬”两个字。
“他可是苏白尘的女婿!”
“我知道!”蒋南平道,“可是任人唯贤,这一点文澜你也应该知道吧。”
“但临安临近京畿,镇抚使又手握重权,万一他和苏白尘联手怎么办?”
“文澜,你还是太不了解郭韬和苏白尘了。两人要是联手的话,早在两年前就联手了。你忘了,两年前黄河镇抚使牛伏伽在任上病逝,以战功和能力而言,最有希望继承的就是广平指挥使郭韬。而且朝中由苏白尘主事,于情于理郭韬都当仁不让,即便贺三省也说不出什么。可苏白尘却出人意料地推荐牛伏伽的儿子牛忠武。众人还以为平乡侯是怕落下任人唯亲的口实,哪料苏白尘坚持力荐,这才将诺大一个边疆大帅交给了牛忠武。”
“这么说,苏、郭二人有隙?”皇帝对于苏家大女儿与女婿之间的传闻知之甚少,所以才有此问。
蒋南平简单地介绍了苏黛云和郭韬之间
的纠葛,皇帝恍然大悟。他点点头:“郭韬的确是我朝屈指可数的人才。让他镇守东南,远可拒海寇,近可作京师屏障,行,就这么定了!”
张前喜已经上前催促了几次,皇帝看看墙上那面西洋挂钟,已经指到七点三刻的位置,但他还有话要和蒋南平说,于是对张前喜道:“你让刘可望准备一下朝服和车驾,就在门口等着。朕这边也快谈完了。过会子就到来。”
他目送张前喜出门,这才对蒋南平道:“南平,还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放心。你让我外放何畏到江陵,而且是节制江陵、安庆十三州,同时兼任江淮镇抚使,还兼领刑部尚书。这实权实在太大了,会不会,尾大不掉?”
蒋南平笑笑:“实权不大,何畏愿意离开京城?他离开京城,实际上就是增强了你在咨议处的力量。至于是否会尾大不掉嘛,自古只有弱主,没有权臣,如今你文澜还甘愿做个弱主吗?”
一句话点透了元庆帝,他也笑道:“到底是南平,总能一语中的。不过,吕凯这次跟着周天鹏去江陵,协助与蜀州的贸易事宜,是不是有些仓促。吕凯可是初出茅庐啊。”
“你放心吧。在商贸这个行业中,吕凯就是留侯和孔明,其他人都望尘莫及。”元庆帝不知道的是,在后世那个发达的商业社会中,吕凯经过了无数次你死我活的竞争。所以在这个商品经济初露萌芽的世界中,他是完全可以胜任的。
当天的朝会,元庆帝就宣布了咨议处的改组决议。改咨议处为议政处,除辅政七大臣外,又新增了刑部、户部、兵部和礼部四部入阁,同时大理寺正卿和督察员督御使也一并加入。整个议政处的规模扩大到十三人,和后世现代化的中央行政机构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这只是第一步,”元庆帝背后的幕僚长蒋南平在心中默默想着,“只有循序渐进,因势利导,才能达成最后的目标。虽然当下这个世界在前明已经发生了和史书上迥异的转折,但以中国封建王朝的发展趋势,演进到晚清的颓势仍然无可避免。其实,将眼下的中国导入正确的航道,避免未来来自列强长达一个世纪的屈辱压迫,本是一件无比艰巨的事情,断非一人之力可以完成。但如今有如此优越的条件,几乎可以利用半个中国的资源,我有信心试一试。”
约莫不到四更天的时候,柳子衿就听到有人敲门,声音颇为急促。柳子衿当夜没有睡觉,一直在研究千月白前日交给她的几本帐册,里面记录了府里这几个月来的支出、收入情况。千月白让她重点看一看修建俪园的账目,但没说明原因。柳子衿知道其中必有深意,也就遵照执行。
此刻她听见那人敲得急促,于是推醒在一旁打瞌睡的满儿,让她下楼看看。过不一会儿,满儿和千月白的侍女小红跑上楼来。小红气还没有喘匀,对着柳子衿略行了个礼,说道:“老爷回来了,眼下正在夫人房里。夫人吩咐,请五太太过去一趟。奴婢还要通知其他夫人们,这就告退。”说完匆匆下楼去了。
一句话惊得子衿腾地站起来,好一会儿说不话来。等她反应过来,赶紧吩咐满儿快点准备衣服出发。满儿急慌慌地在衣橱翻找着衣服,半天也没挑到合适。子衿心中焦急,上前拨开满儿:“我自己来,你去准备灯笼,在楼下等我。”
她挑了一件墨绿色的外衫套在身上。这颜色既不显得轻佻,又不过分庄重。她略微梳妆了一番
疾步下楼。满儿和廖妈妈早已在楼下提着灯笼守候着。子衿让廖妈妈守着屋子,自己带上满儿直奔千月白的住处。
子衿出身于平民家庭,自小就未缠足。做了“扬州瘦马”之后,老板为了保持女孩子所谓的天性,也没有强迫她们缠足,因此她一双天足走起来飞快,几乎是小跑着就到了千月白的住处。
进了千月白的房间,正看见苏白尘和苏青阳、苏显义、千月白等人围坐在一起。她见苏白尘还是当日离府时的打扮,精神尚好,面貌上也不象是受到摧残的样子,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苏白尘见她进来,站起身走过来道:“子衿,你来了。”他说起话来还是那么舒缓亲切,浑似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子衿顿觉一股酸楚由心间直涌上来,止不住潸然泪下。她对苏白尘谈不上多少感情,但是毕竟对方是自己的丈夫,自己一生都要系在这个人的身上。他的安危当然是自己最关心的。她的泪中有惊喜,有激动,但也有伤感,甚至是对自己一生的悲哀。
苏白尘让她挨着千月白坐下,略略问了些这几天的状况。此时,聂少媛、叶芷莹、岳真真以及子女苏千诺、苏玉河、苏碧原等还有苏亦方、苏福等总管都陆续到了。
千月白的屋厅本就不大,现在妻妾儿女再加上婆子老妈、总管等满登登挤了不少人,叶芷莹、岳真真和苏碧原都是性格外向的女子,骤见侯爷回来本就喜从天降,自不免问长问短,说个不休。一时间这屋子真比过年还热闹。
苏白尘环视四周,问千月白:“怎么没见黛云和援征啊。”苏援征的母亲叶芷莹连忙道:“援征这呆子说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应试了,他不想耽误功课。让我代问老爷平安。我看这呆子书是越读越傻,只怕中了金榜也只是个废物。”提起这个傻儿子,她总是半是爱怜半是无奈。苏白尘知道儿子的秉性,也不多说。千月白道:“小红刚才在黛云的门前敲了多半会儿,也不见开门。想是又在发哪门子的呆吧。这丫头,如今越发痴了。”苏碧原接嘴道:“这几日我们去找姐姐,她总是闭门不见,兴许是看了姐夫来的信后在生闷气呢!”
苏白尘惊问道:“郭韬有信来吗?”苏碧原道:“就是前日送来的。当日我正和姐姐在园子里观花,姐姐接过信二话不说就回屋里去了。其实,”她看看苏白尘的脸色,又道:“姐姐心里一直在惦记着姐夫呢。”众人一阵沉默,苏白尘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开始简略地讲出这几天的遭遇。他当然不会说出自己是被何畏软禁的,只说遭人暗算,幸得忠勇侯相助并在他的保护下暂住了几日。如今奸人已除,皇帝也颇加宽慰了一番,他这才归家。
他特别对众人强调说,此事过后,他也不想热衷朝政,只想在家静养。皇帝也已经准辞了自己的行政职务,所以他现在基本上就是个平头百姓。他希望家里人今后都要安分守己,不要在外招摇,以免惹来无妄之灾。
说过这话,他还专门对千月白、聂少媛、柳子衿几个人说:“家人们这些时日都颇为辛苦,做事也还算勤勉。为了让他们安心工作,月会就暂停一段时日。少媛啊,开支账务方面你多照看着就行了。要是有忙不过来的,叫芷莹、真真和子衿帮衬一下。”聂少媛等连忙答应。
此言一出,苏福等“四人团”只觉得心头压着的一座大山陡然卸下,真比三伏天喝冰酸梅汤还要痛快。四人不敢喜形于色,只有在心里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