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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请恕我明言。”沈英罗走到窗前,向外张望了几眼,这才说,“这些贼子只怕和南山土匪有关。”
“南山土匪?”柳子衿莫名其妙地问,“我是头一次听见他们的名头,也从没听说平乡侯和他们有什么龃龉?”
沈英罗回到座位上,笑了笑,说:“他们不是单冲着你来的,也有我的份。他们是想将我们逐个灭口!”
柳子衿更糊涂了,这可真是飞来横祸。不过现在她最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
“苏黛云她们是不是在你们手上?”这才是柳子衿最想知道的。
“不错!”沈英罗回答的非常干脆。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让平乡侯放出我的朋友,礼部侍郎李元。”
“你是说,你们要将黛云和四夫人作为人质和侯爷讲条件?”
“对!”这一次沈英罗的回答更加干脆。
“可你刚才说,想要放了苏黛云,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抓她之后我们就有些后悔,毕竟她是郭军门的夫人。我们对郭军门敬若天神,对他的家眷也不能有半点不利。”
“那为什么不立即释放?”
“我们怕一放掉她,她就会去找郭军门。广平太危险了,她去不得!正好五夫人来寻,我们正好将她交给你。”
柳子衿讶异非常:“你是说,郭韬真的反了?”
沈英罗冷笑一声:“就算是天顺朝的将军全都造了反,郭军门也不可能!这是牛忠武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在血口喷人!”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契陵族的五万人马正在围攻广平。这是牛忠武捅的篓子,他怕郭军门向朝廷禀报真相,一面派重兵在交通要道堵截郭军门的后路,一面派人往京师送信,诬陷郭军门造反。”
“哦!”柳子衿恍然大悟,难怪牛忠武要安排副将牛进一路嚷嚷着进京,是想把造反的罪名提前安在郭韬的身上。
沈英罗见柳子衿沉吟不语,又进一步解释道:“五夫人,我之所以不让苏黛云去广平,第一是怕她去了之后让郭军门分心,她和郭军门的关系其实我也知道一二;第二是怕她在广平的战事中有什么闪失,这样对不起郭军门。郭军门是天底下少有的忠勇之士,我等不能为他分忧也就罢了,更不能给他添乱了。”
柳子衿看他说得动情,道:“看来郭军门对你们不薄啊!”
沈英罗抹了抹眼睛道:“五夫人,苏黛云我们是肯定要放的。不过既然你提到了李元李侍郎,我还是想请五夫人回去向平乡侯美言几句,李侍郎的确是为国举贤,别无私心,万望能够对李侍郎从轻发落。”
柳子衿道:“你所做的一切我回去定会向侯爷禀告,心意也一并转达。至于侯爷怎么做,他自会决定,我就无从置喙了。”
沈英罗听她说的含糊,心中凉了半截。但既然已经答应放掉苏黛云,再不好改口。而且据说这柳子衿对平乡侯的影响非常大,她回去如能如实禀报,说不定平乡侯也有回心转意的可能。
想到这里,沈英罗叹息了一声:“唉!那就恳请夫人费心了。只是白鹿台那种地方就算是一个壮汉关上一年也得脱掉层皮,更何况像李侍郎这样的白面书生。他已经被关押大半年了,再迟延时日的话,就算是碰上天下大赦,只怕也是无济于事了。”
柳子衿在一旁没有接过这个话头。她深知,李元的案子属于朝廷重案,要不然也不会被送到白鹿台的重犯牢狱关押。当年苏白尘权倾朝野的时候都不敢触犯众怒,从轻发落李元。现在被元庆帝削掉了部分权力之后,就更没有把握了。
沈英罗见她沉默不语,心中更是黯然,忍不住脱口而出:“李大哥,不知你我何年何月才能见面?”
话刚说完,有人一推门进来了,口中说道:“沈英罗,你放心,李元的事情,自有朕给你做主。”
一句“自有朕给你们做主”听得屋里的两个人心惊胆战。只见进来三个人。
为首一人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中等身材,方脸阔额,双目有神,穿一身杏黄缎子的长衫,头上束着一条杏黄色的包巾,正是元庆皇帝尚淳。
柳子衿没见过皇上,沈英罗却是见过元庆帝真容的,当下站起身趋步向前,跪倒在地便要山呼万岁。元庆帝将手一摆,示意他不要声张。柳子衿也赶忙过来跪倒,元庆帝做了个手势,让他们都站起来,自己走到中间一张桌子旁坐下,他身后两人随着在两旁一站。柳子衿偷眼一看,其中一人却是刚才阻击刺客的仇五,看来此人是御前的侍卫了。
元庆帝环顾了一下屋子,说:“沈英罗,这些时你做的好大事啊!”
吓得沈英罗重又跪倒,声音也有些颤抖:“启奏陛下,草民自知身犯国法,畏罪潜逃,但实在只是为能有朝一日,给李元和自己找个机会辩白,绝对没有再次做出触犯国法的事情。
再则,草民虽然在遐龄山落草,但是一向只是自耕自种,自食其力,并未下山骚扰百姓,也不曾抢劫财务,还望陛下明察。”
元庆帝点点头:“你所说的倒是实话,否则我今天见你也就不是在这里了。”
柳子衿听着却心中纳闷。那天听华武的描述,北山的强人就是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巨匪,怎么皇帝却认可了沈英罗的陈述。
只听元庆帝续道:“李元一案,朕已经密令刑部、大理寺和监察院三方有关人员重审,直接向朕禀报,不日就有结果。至于你嘛,不是要为此案洗清辩白吗?等朕在此间事物一了,你便随朕回京,完结此案。此案拖延日久,朕希望在一月之内全部厘清,届时必然还你一个公道。”
沈英罗只听得涕泪横流,说道:“圣天子如此英明,草民粉身碎骨,不能报效朝廷的恩德。”
元庆帝摆摆手,道:“行了,这些话,你还是留到重审定案之后再说吧。沈英罗,你和李元都是难得的人才,他日如能昭雪,朕还要重用你们。站起来,咱们还是先赶紧要的事情一件件办理。”
沈英罗站起身,立在一旁。元庆帝继续说:“苏黛云等人是不是在你们手中,现在可以放人吗?”
沈英罗连忙道:“当然放人。她们现在就在山上,我立刻派人护送她们下山。”
“这样,仇五会和你的人一起上山接她们。接到人后具体安置在哪里由仇五安排。”他又一转头,对柳子衿说,“五夫人,久闻你干练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你也要替朕做点事情。你让小红去银亭馆驿通知驿丞,让他再去知会县令和守备,就说平乡侯在这个木屋内,让他们即刻来见。”
柳子衿不解,却又不敢多问,迟疑着答应了一声。小红已经进门,领受了命令,自去馆驿了。
元庆帝看了她一眼,脸上浮出一丝笑容:“五夫人,你可能会疑惑朕为什么让你这么做。好吧,朕现在就为你解解惑。”
他转向沈英罗,说:“沈英罗,说说你对南山土匪的看法吧。”
沈英罗一怔,道:“陛下真是明察秋毫,连对遐龄山南山土匪的异常都了如指掌!”
元庆帝没做声,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沈英罗道:“这南山土匪的来历颇为奇特。南山本来是个荒无人烟的所在,百年来没有人迹。半年前,来了一群土匪。他们严禁旁人上山,也极少看他们出来骚扰百姓,抢劫财物。南山是个荒僻的所在,不像北山地势开阔,可以耕种养殖,所以真不知道这批人靠什么过活。”
元庆帝点点头:“说下去!”
“可是从三个月以前开始,遐龄山就接连出了不少大案。什么抢劫官运粮草,抢劫官运商队,甚至连一批从海外进口准备运往边州的武器也被抢了。”
元庆帝插话道:“这批武器后来出现在荆州的黑市上,据说倒卖的人赚了大钱。真是岂有此理!这些人敢在京畿做下这样的大案,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沈英罗待皇帝说完,继续说:“最要命的是,这些大案都算在了我们北山的头上。以至于朝廷多次派重
兵前来围剿.”
这边元庆帝又冷笑道:“可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量你们小小的一千多号人马,经得起官军数千人马来回折腾?
沈英罗说:“这一点我们山上也非常奇怪。官军每次围剿,声势浩大,可是无论是攻山的次数还是进攻的人数都少得可怜,显然是一副应付差事的架势。”
柳子衿道:“每次围剿的指挥是谁?”
沈英罗道:“自然是县里的守备华武。虽然每次都有从外地调集人马,不过统一归华武管辖。”
“这个华武我见过,看起来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让他领军,怎么会大胜仗?”柳子衿想起了今天上午华武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沈英罗摇摇头:“这不像是主将贪生怕死造成的。我派过探子去窥探过山下官军的虚实,他们纪律严明,装备齐全,还有几门红夷大炮,这说明从装备到训练上他们绝不是一群乌合之众。”
元庆帝道:“这就是说,有人在敷衍朝廷!”
柳子衿疑惑道:“会是华武吗?他为什么要敷衍呢?”
沈英罗道:“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有人不想把我们北山消灭掉。要不然,以后抢劫官运财务的案子还能让谁来背黑锅呢?”
柳子衿略略想了一想,顿时恍然大悟:“这么说,是南山的土匪冒充你们去做得这些大案?而这些官军又不愿意剿灭你们,这说明官府中有人和这群土匪有联系!”
沈英罗道:“夫人高见。为了查清南山土匪的底细,我特地安排细作去打探过。有一次他们正在山下抢劫一批官盐,大寨主和二寨主接到细作的禀报,也顺势下山,给这帮人来了一次反包围。我们本想着抓几个活口问问,但是这批贼人不但狡猾而且相当勇悍,和我们做了拼死抵抗。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抓住了他们的头目,至于其他人则全军覆没了。”
“那么问出什么没有?”
“很可惜,这个头目也受了重伤,上山的时候可能受了颠簸,拉到山寨一看,也死了。”
柳子衿眨眨眼,似乎有所顿悟:“但是对方不知道他死了,误认为你知道了他们的底细,而你我见面,又很有可能将这个底细说给我听。这就是今天下午我们被追杀的原因。”
她又沉吟了一会儿:“这么说来,这个幕后已经呼之欲出了。谁最不愿意攻打北山强人呢?谁在剿匪的时候出工不出力呢?”她看了看沈英罗。
沈英罗却不作声,眼睛瞧着皇帝。
元庆帝一直在凝神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此时才缓缓说道:“朕经常听蒋南平的经宴。他这人说话有时候喜欢使用一些不太容易理解的词句,但经过解释之后,你又觉得无比正确。有一次他说过,每一个貌似合理的推测后面都隐藏着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什么“合理的推测”,什么“精心设计”,听得柳、沈两人如坠云雾之中。
此时,元庆帝身旁的另一人说话了:“陛下刚才那句话的意思诸位可能不太了解。待我来解释解释,说白了就是,越是容易猜中的事情越不可靠。”
元庆帝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点头。
柳子衿这才注意到那人。那人四十岁年纪,中等身材,看穿着不像是和仇五一类的侍卫,说不定是皇帝身边的一个谋臣之类。
她又想起小红曾经说过,城里的衙役装扮成土匪抢劫难民,而城楼上的士兵却置若罔闻。莫非城里的衙役和官兵沆瀣一气?这么说来,那么金阳县令...
她边想边说:“官军通匪一案,涉及重大,必然和金阳县的主官有关,否则他们不可能存在这么长的时间。金阳县最高军事官员是华武,最高行政官员就是赵文了。陛下,难道您想说...”
元庆帝道:“到底是谁,暂时不好确定。所以朕让你安排小红去召赵文和华武同时前来。等会儿他们一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他又一转头,对身后的那个中年人说:“高先生,到时一切全按事先准备的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