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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离贵
当方四被差役押入偏厅一间审讯小房时,他还是一副嚣张的模样,边走边吼道,
“你们州衙的人也太猖狂了吧。我是谁你们都不去打听打听?就这么敢把我方四爷给抓到州衙里来了?赶紧把我给放了,不然你们没有好好下场。。。。。。”
被推着步入审讯房的方四,抬头看了眼坐于正中央的办事官,是个小年轻,不由没好气的怒吼道,
“喂,我说,你们州衙怎么回事,无缘无故抓人,赶紧先松绑再说,疼死本老爷了。”
押解方四入内的两名差役才不管方四死活,他们朝坐于堂上的陈道海揖手禀道,
“陈典吏,方四已经带到。”随后便分别站立于两旁。
已经提前被朱珪晋升为大清朝吏部在册的未入流品级的典吏的陈道海则心情舒畅地冲方四说道,
“你都成老爷了啊,那你要置本典吏于何处啊。来人,先给我掌嘴十下。”
两名差役立刻一左一右包夹而上,左右开掌,轻脆声响了十声。声闭,只见那方四满嘴血迹,牙齿都被扇飞一颗,脸颊上布满掌印。
“你们这是私设公堂,草菅人命,我要去告你们。”方四目露凶光,大声喊道。
陈道海变脸下来,阴沉沉地说道,
“我就草菅人命怎么着。你入了我这州衙偏厅讯堂,还想完整的出去,做梦吧你。”
方四听了后大为紧张,赶紧大叫道,
“我是贵州前任巡抚,现任湖南巡抚方世俊的侄孙,你不能无故用刑于我。赶紧放人,我就当没这回事。”
被方四这么一吼,刚才打了人家好几记耳光的两差役顿时熊了。他们两个用可怜巴巴的眼光望着陈道海,那意思分明是陈大爷,你怎能这么拖我两下水了啊!巡抚的家人啊,这后台得多硬啊。
陈道海自然也清楚底下这两差役啥心思了,宽慰道,
“莫怕,一切有我。”
“有你在顶个肺。我乃堂堂巡抚家人,一个贴子下来,你们的知州大人都要罢官,你算哪根葱。”方四施压。
陈道海很不屑地说道,
“你那是老黄历了。方世俊事涉贵州巡抚良卿一案,现估计已经被免官提拿进京问讯了。你们两个,别胡思乱想了,速速杖责方四二十大板。得罪都得罪过了,难道还想他放过你两不成?”
两差役一想也对,刚才摔耳光的时候可是费尽全力了,瞧方四的惨样,肯定得罪惨了。如果方四活着出这道门,就凭他的身份,自己不死也脱成皮。
不片刻,打板声便回响在房内。不出一盏茶功夫,方四已经被打晕过去数回。
作为老资格的差役,手上打板或鞭笞的功夫都是赚钱的本事。早练就出一副重打轻收,轻打重放的本领。一张纸放在屁股上,纸没烂,屁股已打烂。
“怎么样,想清楚了没?赶紧老老实实的交代刘标向方大人行贿了多少回,又贿赂了多少两银子。你不说清楚,那就继续狠狠打,打到你死为止。你家老爷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方大人哪有向刘标刘大人索贿啊。那都是我自己心贪,私下曾向刘大人索要一些银两。”方四暂时还不私心,没怎么松口。
陈道海冷哼了几下,转头朝两差役发话道,
“这方四嘴硬得很,你们两再多多招待他一会,给他上上衙门里的夹棍或着碎指之刑,嗯,老虎凳、辣椒水也可以用一用嘛。刁民必须用重刑才能招供!”
“陈典吏,这会不会有曲打成招的嫌疑啊?”大概是考量到这方四有巡抚家人的背景,两差役始终担心不已。
“哼哼,我现在就是要曲打成招。”陈道海变下脸来,极度不高兴地答道。
又是一阵的鬼哭狼嚎之后,方四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说道,
“别打了,别打了,我招还不成。”
“那你最终替方世俊方大人收了多少贿赂啊?”陈道海拉长声调发问道。
“最终我替我叔祖父收了一千两纹银。”
陈道海一拍惊堂木,恶狠狠地说道,
“怎么可能只有一千两呢!分明收了足足五千两白银。”
方四身子颤抖了一下,赶紧点头答道,
“是,是是,是收了刘标刘大人五千两。”
“还收了啥?”
“碧霞朝珠一盘,迦南朝珠一盘,碎碧霞一盒,翡翠瓶一件。”
“没了吗?”
“没了。”方四身上血迹斑斑,无力地瘫倒在审讯堂上。
“我怎么记得你还替你的叔祖父收了刘标赤金一百两呢?”陈道海继续栽赃。
“有,我想起来了。”
“给方四画押,我要拿卷宗给朱大人过目。”陈道海很是满意今日审讯结果。
审理完结方四之后,我们的陈道海典吏有点忙,他马不停蹄地又去了廖国贤及吴俊这两个平民百姓家中。
“廖国贤,你好日子来了啊。”
老实巴交的廖国贤惊恐地望着陈道海,半天吭不出声,这完全是被官府曲打成招的后遗症啊。
陈道海只能自顾自地开说道,
“你
最早状告吏目许文衡一事,现在已经判明案情属实,你可以翻案了。”
“我不翻案,我不翻案。”被打怕了的廖国贤还以为这个差役又在试探他,赶紧猛一顿的摇头否认。
听完这话,陈道海怒从心头起,直接破口骂道,
“我管你怎么想的,今天就跟你讲一句话:
不管你有冤无冤,这个案你一定得翻。不翻,你家人过不了这个月十五。你有两男一女吧。不翻的话,你全家死光光。”陈道海直接猛砸了一下桌面,差点把桌上的水罐都震翻在地。
“我翻还不成吗!”可怜的廖国贤只能低声下气地应承下来。
陈道海非常满意地又去恐吓另一个证人吴俊。
而后都搞定之后又去了州衙刑房跟刑房主事孙友凯密谈了半个时辰后才离开。这趟来,是要坐实吴典的罪状,栽赃陷害一下吴,不然的话,这告状信怎么混入军邮的不好结案啊。
在有心人陈道海的推波助澜之下,钦差大人原湖广总督吴达善及刑部侍郎钱惟城终于结案了。
先是刑部侍郎钱惟城审结普安州一案:
平民吴国治等控告吏目许文衡等官员私派累民,案情基本属实。当时良卿曾作出批示,令按察司转派贵州府知府韩极提讯,后又命令普安州知州陈旭随同查审。良卿违背了相关人等遇案回避的惯例,显然属于有意庇护。其所收取的吴国治等人的悔状,很有可能是曲打成招的。
况当初开庭初审此案时,陈旭先将原告廖国贤、吴俊借端责打,后来吏目许文衡的堂弟生员许斗柄和里长杨盖远的亲弟弟监生杨明远出面劝和,让廖、吴二人写了份悔状。
现将陈旭即行革职,永不叙用;取消许斗柄、杨明远等人的生员、监生的资格,发还吴国治等人被贪没的银两。
而军邮一案则在普安州诸官吏的强烈指引下,挖出了深藏在大清驿员队伍中的一个败类,天地会会众吴典,其人某日在军台听到吴国治诉说的冤情后,由于对现实社会的不满,怀着对大清朝廷官员的极端鄙视之情,妄顾军驿规例,私自把告发词状装入军台军用邮递匣。吴典罪大恶极,立斩。
再有,吴达善快刀斩乱麻迅速审结良卿一案:
良卿所犯罪行主要有三:一是对刘标造成的历年亏空不但不及早查参,反而想借移设钱局谋图掩饰。后又示意道府赔认未遂,才将此事参出。二是将刘标借出在外应行归案查抄之银批留私抵亏项,始终隐瞒未报;三是在办理普安州民吴国治等控告差役滥派一案中,违例派本州知州陈旭会审,以致酿成冤情,实属欺君罔上。
据此,吴达善等提出:良卿除收受属员馈送等轻罪不议外,应照各衙门合奏公事,规避增减紧关情节朦胧奏准斩监候律,拟斩。但良卿受恩深重,敢于匿情欺罔,应请旨即行正法。对于方世俊的处理,吴达善等认为:方世俊屡受贿赂,已属败检贪官。在刘标开矿一事中,不秉公办事,收受贿赂一千两白银,实属贪赃枉法。
据此,吴达善等提出:“方世俊除收受刘标馈送朝珠、玉器等物轻罪不议外,应照枉法赃八十两绞监候律,拟绞。但系封疆大吏婪藏执法,亦应请旨即行正法,以昭炯戒。
对于方四的处理意见,吴达善等提出:“方四于刘标求厂开矿,从中说合,得受银四百两。合依监临官吏家人因事受财照官吏受财律定罪,不准减等。无禄人,枉法赃一百二十两绞律,拟绞监候,秋后处决。”
对于刘标,初步判处绞刑,但是由于所犯罪行较重,归于亏缺案内从重定罪,即行斩决。对于高积,吴达善等审理认为,高积将官库水银贩卖渔利,复转贩货物,勒令属员分买,藐视法律,营私贪赃,实属罪无可恕。拟判处绞监候,秋后处决。
对于永泰,则判处斩监候,秋后处决。
吴达善呈送给乾隆帝御览的奏折上,被乾隆用笔写下几个大大的红字,‘三法司核拟速奏,该员定需严惩不怠’,足见当时乾隆的愤慨。
乾隆三十五年二月初九日,良卿在贵州伏法。
由陈道海一手暗中推动的良卿弹劾刘标一案,最终以处决两位巡抚、一位按察使,一位知府而告结束,这应该算是倒在陈道海手里的第二批贪官,比起前次的两淮盐引案规模也只小上一点点。
(纵观发生于乾隆朝的三大案,两淮盐引案、甘肃米捐案、闽浙亏空案均有陈道海的身影。只要有陈道海在场兴风作浪的案子,必将是一片血雨腥风,官吏伤亡惨重,这都成了大清官吏之后的共识,而陈道海日后也被戴上了‘官屠’的绰号。陈道海成长的历史,也算是乾隆朝反腐倡廉的历史。)
在审理良卿一案的同时,朱珪也上了条陈,他认为贵州官场已腐烂,众多官员勾结一气,贪赃枉法,随意买卖府库中物,又任意加派谣役,若不出重手整治,受苦的将是贵州百姓,恳请乾隆帝能降旨吴达善借良卿案而一查到底,不能因上司勒买,且全省官员都牵涉其中而就法不责众,网开一面。
乾隆三十五年七月,朝廷旨意下,朱珪升迁为山西按察使,一月之内需到任,不得延误。接到圣旨后,朱珪
愣了。这左迁的旨意也下得太快了些,吏部的效率居然如此之高,令人费解了,看来是有皇上的意思在里面。
“皇上现在已无过去的宏图大志,年岁渐长后开始贪图享乐。如今朝中勋贵尽皆闭口,专侍奉承,哪能更张现实,这国运焉能不败乎。前有两淮盐引案,今有良卿案,后事未知啊。
现今自己明之不可为而为之,实为不识实务,终落得个调任山西的下场。天下的官场一般黑,山西也非净土,难道这天下就没希望可言了吗?
越想越气,气急攻心,心口一甜,嘴一张,直接喷了口血出来,飞溅到白色帏幕上。
见朱珪身子晃了几晃,一副摇摇欲倒的样子,一直在书房内呆着的陈道海赶紧上前用力撑住。而朱珪也终于稳住了激荡的心情,可胸中一口闷气始终郁积在心,不吐实不畅快,击节高唱道,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
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登临意呀!!!”
这首《水龙吟》乃是辛弃疾于乾道四年任建康通判,登临赏心亭俯瞰大好河山,欲赴沙场,一试霜刀。却因朝廷腐败,谗臣当道,竟无人会,登临意,故慷慨而歌。
此词道出朱珪的心声,他朱珪正要大展身手之际,却被朝中贪官所牵制,又因乾隆帝的原因,被迫调离,实在与那辛弃疾的处境相似之极。
陈道海于是劝说道,
“大人,您千万别把自己给气坏了。其实依我看来,这大清朝还是有希望的。”
“哦?”朱珪不禁差异地反问道,
“说说看。”
“我是听说书的人讲过这么个故事,圣祖爷为保我大清江山能稳固发展,在不知选择何人为帝之际,他认为乾隆爷堪可大任,择孙可保大清三代平安,便立雍正爷为帝。
大人,既然乾隆爷已是不思进取,要振我大清,就需在下一代君主身上着手,也只有未来的帝王才能实现大人您的一些抱负。而能影响一代君王之人,非帝师莫属了。”
听到帝师二字,朱珪便想到了康熙朝的伍次友。他以一介布丁,成为玄烨的受业恩师,助其诛螯拜,灭三藩,连康熙帝也明说其受伍次友助力甚多,可见帝师在帝王的内心中的重要性。朱珪从帝师又想到了乾隆百年之后的大清皇帝。
“未来的帝王?”朱珪不住地吟念着,这脑海中不住地闪跃过一件事:
近年来,朝廷内外不断都有人在议论皇上,说他‘贪婪禄位,不立皇储。皇上听后大怒,当场在太和殿上朝文武百官宣布已于三十三年冬选立皇储,并写下诏书密藏于乾清宫光明正大匾之后,并云吴吴苍天可证。
结合到三十三年冬南郊大祀那日,乾隆帝命十四岁的十五阿哥永琰代祀东陵之事,往往代祀者即为储君,这岂不是已经暗示乾隆爷已将祖宗基业托付于永琰?当然,这只是单纯的猜测而已,就算即使成为事实,也能发生变化,就如康熙帝两废太子之事。
朱珪又仔细地分析了一下,在诸皇子中,只有八阿哥永璇与永琰一争这帝位,其他的阿哥们如十一阿哥永瑆、十二阿哥永璂,他们不得皇上之宠信,而十六阿哥永璘又太小。
虽然八阿哥永璇从各方面来说都比永琰优秀,可他却有了师傅了,并不是自己要效忠的对象。那么筛选完毕后只剩下永琰了。
陈道海见朱珪的神情,推测出他大概因已解开了心结,便说道,
“恭喜大人。”
“何喜之有?”朱珪有意反问道。
“大人定是想通了某个道理而喜形于色。”
“好你个小鬼头,观颜察色功夫一等啊。既然你解了我心中难题,便赏你点什么吧!”
陈道海可不敢推辞,故作姿态的后果很严重的,于是直接提出说道,
“大人,我想跟随您到山西,离开这贵州之地。”
“哦?跟着我?我怕尤拔世尤大人不肯割爱啊!”朱珪答道,
“只要大人您向尤大人提出,我想他应该会应允的。”
以陈道海的聪明才智,加上尤拔世透露出来的珠丝马迹,他已经基本能确定自己这一世可能与那当朝的一品大学士,首席军机大臣傅恒有关。
现今傅恒病势反复,而尤拔世一直认定自己就是傅恒的私生子,于是对自己的态度也有所转变。若傅恒病死,则自己就成了一弃子,不如现在就随朱珪离开,闯荡一番事业出来,而后再寻机会入京,谋求发展。
“也罢,我可以与尤大人一说,肯与不肯则在尤大人身上了。若应允,你就与我同赴山西一段时间。毕竟你已入了吏途,再想从吏转官,难度颇大。若有机会就把你给推荐到大内侍卫处去。”
这是要自己打前站了啊!陈道海明白朱珪的心思,很是热忱地答应下来。
乾隆三十五年七月,内阁大学士、首席军机大臣、一等忠勇公傅恒病逝,尤拔世应允陈道海转换门庭。八月,陈道海随同朱珪启程前往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