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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失败
乾隆四十二年九月,经山东按察司审理,刑部对风云连环杀官一案批复,皇上勾决,风云被判秋后问斩,于十月押解至京师正法。也就在同时,和珅被正式任命为钦差大臣,奔赴甘肃清查赈灾捐粮一事。
听到前一个消息,言世铎不由有些着急,也有些羞愧,不由暗自埋怨起陈道海。毕竟这风云也是好友的侄儿,若不是自己向陈道海提起风炀,风云也不会如此轻易被捕。言世铎拉下老脸去求陈道海,陈道海丝条慢理地说道,
“言老,你勿要慌张,此事尚有转寰之余地,还可再等上一段时间。”
“还要再等?”言世铎瞪着大眼睛,不解地说道,
“他马上便要开刀问斩了,再不想想法子,真的便要人头落地了。”
陈道海自有他的想法,
“言老,现在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只等那风炀来求我,我好收饵。言老,你不妨再去一趟鹤枫谷,看看那风炀近况。还要故意透露一些我的情形,就把我说成个在官场内只手遮天的大人物,这样他才会来求我。”
言世铎也是老江湖,从陈道海的语气中听出他应是胸有成竹了,于是领命而去。
几日之后,言世铎依着陈道海的主意,现身于鹤枫谷内。半白的山羊胡子早已是零乱不堪的风炀,看来有几十日没睡好觉,精神有点萎靡不振。
言世铎故意探其口风说道,
“风老哥,怎么近日如此愁眉不展,是否有难事缠身?小弟愿为兄分忧。”
“多谢言老弟的错爱,实不相瞒,我在为鄙侄儿风云被抓入大牢,将于十月处斩一事而担忧不止。兄嫂只此一子,他们离世得早,我本该尽责地照顾好风云,却未料其犯了案,被判斩刑。
虽然我也想尽办法,可却是无济于事,也怪我从前得罪人太多的缘故。如果谁能救出我侄儿,我风炀定当重谢于他。”风炀又唉声叹气了好一番,看来他已是失去了救其侄儿出狱的信心。也难怪,这官场之中讲究的是钱能通神,像风炀此种脾气怪戾之人,当真视金钱如粪土,不懂得如何灵活运用。
“我有一好友,他在官场之中相当的吃得开,如果找上他帮忙,我看这风贤侄八成会获救。”言世铎旁敲侧击地说了一句。
风炀眼一亮,就像个落水之人捞到救命草般,有点焦急地问道,
“他乃是何人?真的能救我的侄儿吗?”
“我带你去见见他,你便知晓他是何人了。”
在风炀的不断催促之中,二人连夜起程,日夜兼程地赶往京师。
风炀与陈道海相见乃是于从鹤枫谷出发后的第四天。坐于客厅之上的陈道海并没多讲什么客套话,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风老,我这人对没有利益的事从来不做的。如果我能把令侄儿救出来,你打算给我什么好处?金银珠宝我是不要的。”
“只要我有的或我能办得到的,我都答应你。”
“哈哈哈,风老就是爽快,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这样吧,假如我把你的侄儿给救了出来,你就到这胡庆余堂来做事。你觉得如何?”
“就是言老弟供职的胡庆余堂吗?”
“正是。”
风炀只沉吟了片刻,便马上拍板答应了下来,说道,
“只要许兄能救出风云,我就把这条老命卖给你胡庆余堂了。”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二人互相击了一下掌。
刑部衙门位于京城德胜门九里道胡同口,七进十八重大院落。职司天下刑罚之政令,与大理寺、都察院一起负责全国各衙门狱案判决的审核。下有直隶、奉天、江苏、安徽、江西等十七个清吏司及督捕司、秋审处、律例馆。
陈道海任职于刑部已有个把月,分管着律例馆日常事务。刑部律例馆的职责是每隔一定年限,对有关律例作一次审核,去掉重复过时的,加进新例,大致每五年一小修,十年一大修。
此种工作倒也轻松,只不过不太适合陈道海这种颇有野心之人来做。出于想彻底了解一下刑部衙门的弊端,他对刑部衙门的组成、职能、规章、运作等都作了深入的调查,由此发现了潜在的种种黑幕,并对这些黑色勾当可算得上是知之甚详。
单就死刑犯来说,买通司狱弄个偷梁换柱,简直是轻而易举。每年秋后问斩的死刑犯中,有不少都是移花接木的。而刑部秋审处的主官,你只要把他给喂饱,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便放你一马。
陈道海知晓这一内情后,便想到要利用这一陋规来营救风云,以便把风炀收为帐下。
第一个被陈道海登门拜访的乃是刑部大牢的司狱范洪。见到新任的员外郎陈道海拜访,范洪一开始有些战战兢兢的,轻声细语地陪着话。待听明来意后,范洪便放开了胆,粗声粗气地拍着胸膛打保票道,
“陈大人,您老是新官儿,不晓得我老范是个爽快人。既然您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要不答应,不是不给你面子嘛!行,这替身的事我帮你打点打点。不过。。。”范洪三根手指粘在一块,不断地打着手势。
陈道海心知肚明,要辛苦费来了。不过他也很佩服这范洪,才没谈多久,便直接伸手要钱。陈道海从袖中掏出张八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笑呵呵地拍着范洪的肩说道,
“我知道你们大牢内的人做事都满辛苦的,天天对着喊冤的囚犯烦都烦死了。作为你们的上司,我实在是同情你们,这些钱你拿去犒劳一下弟兄,打打牙祭。”
陈道海又从袖中掏出张五百两的银票,塞到范洪的手中,亲热有加地说道,
“范老弟,这事可就全靠你了。”
“有了这个东西,陈大人您还怕有什么事办不成的?想来陈大人也知晓这要替换犯人必过三关,第一关是刑部大牢的司狱我,第二关是山东司主事,第三关乃是秋审处的主事,不过。。。”范洪话语有些先扬后抑。
“怎么,这里还有其他的难处不成?”陈道海问道。
“陈大人,按说三个月前过此三关易如反掌,换个把的人进到死牢中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最近就有些行不通了。”
陈道海示意范洪继续。
“与您老同一时间来刑部上任的山东司主事章郇,他为人极为死板,不好通融啊。刚开始的时候,也有人曾试图走通他的路子,哪曾想却碰得个软钉子。此人遵循原则,但凡徇私枉法的,不论谁的面子也不卖,本部的右侍郎熊德功熊大人就曾碰了一鼻子灰。”
从范洪处出来后,陈道海还是很满意的,毕竟先一步把范洪的路子给打通了。这关系总要一步一步地做,下一步则要找上秋审处的元远光,最后再啃最难啃的骨头章郇。
在又洒出了一千两白银之后,元远光也同意帮这个忙,不过他要陈道海先自行解决章郇的问题,然后才有可能顺利地替换死刑犯。
陈道海乘轿前往章府,不出片刻便到达了目的地。陈道海抬眼一看,有些发愣,好嘛,这哪像个大清朝廷命官的府宅,与寻常百姓家并没丝毫分别。青砖白瓦,间杂着十几株绿草。房门有些破旧,失去了光泽,那两旁的对联也都给风吹雨打得褪了色。
陈道海呶了呶嘴,跟在后头的一个下人赶忙上前去敲门。
不久从里面传来应声,
“是谁呀?”
一个下人高声答道,
“刑部员外郎陈道海陈大人前来拜访刑部山东司主事章郇章大人。”过了好半响才听到里面有人出来开门的声响。
嘎吱的一声,木门缓缓打开,一个年约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现了身,陈道海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对方。浓眉大眼,脸型长方,额头上布满了皱纹,颇有些历尽沧桑的味道,身着一身朴素且打了几个补丁的青杉,从他身上能感受到正直二字。
只见这章郇手中还拿着把锄头,显然刚才在耕作,听到敲门声后才匆匆出来开门的。
陈道海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皱,可能今日会白来一趟。如今作官之人,谁还亲自在后院种植农作物?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现在不管大官小官,一概贪字当头。看这姓章的,分明是个怪物一个,用金钱有些不好收买了。
“陈大人,请进请进。”章郇用搭于肩上的一条布巾擦了擦汗。
“章大人还真是会操作农事,体验新生活。”
陪着陈道海一同进到大厅上的章郇表情自然地说道,
“蒙朝廷恩隆,授予正六品衔主事一职,这俸禄刚好够家用。闲暇时还在后院种了些日常菜果,自给自足。”
陈道海倒是很佩服这章郇这种为人,又看了下四周,堂上的桌椅都比较陈旧,有些年代,看来这姓章的囊中羞涩,家中用度拮据,正好抓住这个机会提议道,
“像章大人这样完全依靠俸禄为生的官员,我大清朝可是少得很。其他的官员们都有额外的收入,就算是品级比章大人低上许多的,家产也比您多上好几倍,他们成日里吃的都是山珍海味,而再想想章大人居然吃起寻常百姓人家才吃的青菜萝卜,令我实在是黯然泪下。
我看这样,不如由我出资好好装修一下这房子。这房梁都有些朽了,门窗的油漆都剥落了不少,桌椅板凳也都陈旧不堪再用,也是时候更换了。再者说了,成日吃清淡的食物,也对身体不好。章大人如此敬职的官员,理应有所回报才是。”
章郇只是冷眼看了下陈道海,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恼怒地问道,
“陈大人准备给我多少银两以改善家境?”
有戏了,陈道海听到章郇这句话,不禁心中说道,我原以为你还真是个正直不阿的人,可谁想被这银弹一打,终究也得原形毕露啊。看来姓章的也是个贪官,只是比较会做表面功夫,隐得更深罢了。
陈道海笑呵呵地说道,
“章大人,您看二千两够吗?”
“二千两白银?”章郇反问。
陈道海头点了点,表示没错,正是这个数。
章郇却摇了摇头,表示不行。
“那三千两。”
章郇还是摇了摇头。
陈道海不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哼,还是个巨贪。现在钱先给你,也是先寄存于你处,等完事之后,嘿嘿,用点手段叫你吐出来。
“那五千两。”
见陈道海出到如此高的价格,章郇别有深意地说道,
“陈大人,您只是个五品衔的员外郎,五千两的巨款可是你每月80两俸禄的60倍有余,按京官双俸来算,你也要做官做5年才能赚到。我实在想不出你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钱。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你的钱非正路而得。
我章郇行得正,坐得端,从来不收肮脏的钱,陈大人你还是留着带到大牢中去用吧。我知道你此次来必有事相求,对不起,我这里不欢迎你这类人,请回吧。”
章郇很明确地端茶送客,陈道海可是才进到大厅内,连茶都没喝上一口。陈道海脸一下青了半截,不过内心又对章郇的情操甚是佩服。
在吏治日趋腐败,骄侈淫佚之风日炽,贪污之风横行的年代中,却出淤泥而不染,真是难得。如果朝廷多一些章郇这种的官,必会有另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真是可惜了呀,做官做错了年代。
陈道海见此路不通,便打算另寻门道下手。出门时刻,发现靠近门处有个小孩在玩耍。刚才与章郇一
同进来时并没发现。
这孩童年约十二三岁,玉琢粉面,玲珑乖巧,一根冲天辨,一身彩衣,显得特别可爱。当见到陈道海时,小孩自觉地停止玩耍,立于一边。
陈道海随口问道,
“章大人,这小孩是?”
章郇有些骄傲地答道,
“此乃犬子章知阶是也。”
“观其面相,日后必成大器。有儿如此,章大人必无后撼矣。”
章郇难得露出笑意地答道,
“陈大人太夸奖小儿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大门口,陈道海告辞了章郇后回到了府中。在轿中陈道海便想到了个绝佳的法子,不愁章郇不低头。
陈道海招来杨芳小声耳语了几句,
“杨二哥,你明日带着几个飞鹰队的兄弟,秘密潜伏于章郇府外。等章郇赴刑部办公之时,进入章府,把他的爱子章知阶给绑架至此。”
杨芳本以为有要事要分派给自己,谁料一听居然干的又是强盗行径,有些扫兴。
陈道海知晓杨芳的心事,开导道,
“行大事者必不拘小节,这是章郇的弱点所在。控制了他的小孩,才能控制得住他,不愁他会反抗。你速速去办,免得夜长梦多。”
紧随其身边的杨遇春不无忧虑地问道,
“大人,您不怕那章郇拒不妥协?”
“我想他那般的爱子,应该不会那样的。如果真那样,到时再说吧。”
等陈道海从刑部再回到府中时,已经看到杨芳在厅中久候多时了。一见到陈道海,杨芳便说道,
“大人,小的幸不辱命,已然把那章知阶给您带来了。”
陈道海听后顿呈喜色,忙问道,
“他人在哪里?”
“在西厢房内。我怕他会大声喊叫,故给他下了蒙汗药,可能正处于憨睡之中。”
陈、杨二人来到西厢房,推门一看,那章知阶正趴在桌上埋头苦睡不止。大概是梦到美梦,那两个小酒窝笑得也不知有多甜。
陈道海拍着杨芳的肩膀说道,
“这件事你办得很好,有没人看见你?”
“下手之时并没旁人在旁,请大人放心。”
“好,这样就好。你火速再次赶往章府,等那章郇知晓其小孩失踪之后,立刻把他给带来见我,就说我有事相商。”
望着杨芳远去的身影,陈道海对自己的处理深感满意。天下的父母,无不疼爱自己的子女。抓住了章知阶,就等若抓住了章郇。
孩子是无辜的,陈道海自然也不会太狠心,招来下人叮嘱他不管章郇是否应允都要好生看顾好这个孩子。
但往往事与愿违。章郇在刑部已然听到了些有关今次秋审将有人行那偷梁换柱之事的风声后,再联想到陈道海过府攀谈一事,便推知陈道海与此定有莫大关联。
回家中再一瞧,爱子章知阶失踪,而杨芳又偏偏不合时宜地登门拜访,这无不暗示着这一切皆是陈道海所为,其目的不外乎是要替换个死刑犯。
章郇面色铁青地跟随着杨芳直赴许府。在府中,陈道海很热情地接待着章郇。
“哎呀,这不是章大人嘛,千请万请才把你给请到鄙府上来。快坐。来人呀,上茶。”
章郇甚是讨厌陈道海的如此做作,不客气地直接说道,
“陈大人,你还是莫要拐弯抹角的,直接把你想要做的事讲出来。拐走一个小孩算什么本事?简直丢尽了男人的脸。”
听到如此不客气的话语,陈道海显得比较大度,不理会地说道,
“章大人,你也太冤枉了我了,我可没拐走你家那知阶的。也可能知阶侄儿被人请去哪玩耍了。说不定过几天就自己回家了。”
章郇虽说怒火万丈,可自己的独子性命分明就捏在陈道海手里,也只好暂时服软地问道,
“好好好,陈大人,还请把所求之事告之与我。如能在不违朝廷律法的前提下,自然会网开一面的。”
“我所求之事异常的简单,只要你在验看风云一案真身,准备行刑之时,提笔写下‘符合’二字便可以了。”
秋后问斩的犯人,在行刑之前,还需三道检验关口才能伏法。一要刑部大牢的司狱验看后,提笔写下符合二字,表明此乃是真身,未移花接木。二要刑部该管清吏司主事验看,同样也需写下符合二字,最后才是秋审处主事验看,完成最后一道符合的程序。
按理来说,经过三道关口,前朝那种替死现象就会杜绝。在明末,有钱之人往往出巨资让人顶罪。可毕竟钱可通神,那时就是设下三十关都没丝毫用处。
章郇听到是此种要求,脸色立变,朝陈道海的脸上呸了一口痰,骂道,
“触犯朝廷律法之事,我章某人绝不会做。知法犯法,你怎么配在刑部当差?若我做下此等行径,日后到了地下,也绝无脸面见我章家列祖列宗。”章郇转身便要出陈府。
见章郇反应如此激烈,且估计应是动了真怒,陈道海便晓得他乃是个真汉子,已非金银珠宝、名马美女所能诱惑得到的。陈道海只能立刻改变做法,朝章郇深深鞠躬说道,
“章大人您且留步,刚才我只是与你开个小玩笑而已。您的公子肯定过会就会回转家中,勿要着急。我这厢先向你陪不是了。”陈道海应变能力相当的快,迅速把与章郇间敌对的势头给消除。
陈道海从章郇身上也悟出个道理来,金钱不是万能的,在某些时候也会败于气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