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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是龙女----慕浅!”
琅琊哑着嗓子循循善诱:“你是螭吻的幼妹,你是稽尾山东天王宫唯一的公主!你是鳌江最宠爱的小女儿,你,是龙女慕浅!”
“龙女......慕浅!”
老太太喃喃低语着,徐徐的张开了手臂。
“我......怎地变成了这般模样?”她疑惑的打量着自己道。
怔忪片刻,老太太似是想起了什么,她苦笑一声,然后低低的叹了一句:“是了......是我自己......”边说边慢慢的垂眸,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到最后几不可闻。
我狐疑的望着老太太,正自凝神细听,却见她倏地抬头,一双眼睛又恢复成初见时那副犀利而又淡漠的模样。
琅琊见状颇有些松了口气的模样,整个人都卸下劲儿来,软绵绵的倚在我身上。
“你没事吧?”我小心翼翼的问。
“能有什么事?”琅琊轻笑一声,镇定自若的道:“休息片刻就好了。”
“哦!”
我忙调整好跪坐的姿态,然后小心翼翼的撑着琅琊的肩膀,努力不去看他身上斑驳的血迹。
老太太见状踌躇片刻,颤巍巍的走到我跟前。
“承蒙尊上出手相助,这片云泥权做谢礼,还望尊上不弃。”老太太说着从怀里摸出一片薄薄的树叶一样的东西递到琅琊跟前。
我探头看了一眼,见老太太枯瘦的掌中静静躺着一片鸡卵大小的心形叶片,碧绿通透,看起来煞是喜人。
“这是什么?”
我好奇的伸手欲拿,却听琅琊淡淡的道:“不必了。”
我犹豫一瞬正待缩回手,那老太太却不由分说的将叶子塞到我手里,道:“拿着。”
“这......”
我为难的望着琅琊,却见他蹙了蹙眉,略有些不耐的对老太太说:“我既用了你的龙蜕,便不会食言。这片云泥,你且收回去吧。”
老太太却摇了摇头,望着琅琊道:“小狐狸已经催得尘缘尽开了花,如今子时将至,尊上若不尽快回复法力,只怕那花就要败了。”
琅琊闻言面色一冷。
老太太又幽幽的补了一句:“想来尊上也不愿做那无信之人!”
“我倒是有些后悔与鳌江做交易了。”琅琊沉默半晌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老太太却浑然不动,只稳稳当当的站着。
琅琊终是叹了口气,妥协道:“罢了,你且说罢,你想用这片云泥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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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
我托着下巴坐在木府的墙头上,百无聊赖的看酒仙在院子里头忙碌。
琅琊最终还是用了那片云泥。
他将那片云泥用灵气裹了,然后慢慢的化了去。
琅琊说,云泥是龙族之王----鳌江的爪蜕,置于稽尾山东天王宫的屋脊上,由龙九子螭吻守护,历经三千载酷暑寒冬,经雪浸雨淋雷电日晒,渐渐风化成一斛细沙,再用龙三子嘲风的懒涎裹了,投入稽尾山下的无尽渊里,浮浮沉沉五千年,最终化为一捧碎金,经由龙五子狻猊淬炼,后锻成一棵半尺高的千叶树。此树栽到三十三重天的云絮上,由龙四子蒲牢守着,受尽千年日光,最终金灿灿的叶片悉数变得翠绿,再将这树放到七重天的风口上,任由如刃的风刀肆虐,吹落一树碧绿。
“所有被仞风吹落的树叶尽皆消散,到最后,成千的叶子只余三五片挂在枝头,这些残留的树叶,便是‘云泥’。----琅琊如是说。
琅琊还说,龙族的爪蜕本是疗伤的良药,而龙王的爪蜕更是其中的圣品,再经龙子经年累月的淬炼,由三十三天的仞风拣选,余下的云泥,便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奇物----但凡一片,哪怕是已经濒死的妖类,也能使其恢复如初。
我见琅琊的脸色果然好了许多,再不复那苍白孱弱的模样,便忍不住也想讨要一片,却被他拎着脖领子丢到了墙头。
说什么我净添乱,让我在墙头好好呆着......
“分明是脸不够大,弄不来第二片云泥了好不好!”
我悻悻的嘀咕着,却听耳边响起老太太一声嗤笑。
一扭头,就见老太太不知何时也颤巍巍的立在了墙头。
“这么高你怎么上来的?可要小心着些!”
我忙托着老太太的手臂要扶她坐下,却被她不动声色的甩开了。
“我慕浅还没老到要你扶的地步。”老太太略带着些恼意道。
“不让扶就算了。”
我皱皱鼻子,继续看酒仙在地上刨坑。
琅琊给了酒仙一百二十八颗木珠,要他对应天上的星宿,摆出一座摄魂阵来,酒仙便欢欢喜喜的用衣襟兜了珠子,然后拿着琅琊给的阵图吭吭哧的满院子刨坑,将珠子一颗颗的埋进坑里。
琅琊自己却站在廊下袖手旁观,偶尔说一句:偏了,往右两寸----酒仙就屁颠屁颠的舍了已经挖了一半的坑,再在坑的右边量两寸,然后欢欢喜喜的接着再刨。
真没骨气----刨个坑还那般欢喜!
我百无聊赖的打个哈欠。
慕浅道:“你若觉得困了,就去陪着不归歇会儿,省得在这儿惹尊上分心。”
不归?
我愣了一瞬才明白她是在说云宝,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我打从心眼儿里讨厌‘不归’这个名字,十分讨厌!可这老太太偏偏还一口一个‘不归’,真真是气死我了!
我本欲发作,可望着老太太那暮态龙钟满是皱纹的脸,便又生生忍了下来,憋到最后,只闷闷的说:“才不是不归,是云宝!”
不知为何,一提及‘不归’,我便觉得,似乎真有什么东西要离我而去一般。
“我不喜欢‘不归’这个名字!”我恨恨的道。
“你凭什么不喜欢?”慕浅冷笑:“你是那小狐狸的什么人?”
我一愣,待明白过来,顿时觉得哑口无言。
是啊!我是云宝的什么人?
萍水相逢的过客罢了!云宝才不会理会我的心情!
又想起之前云宝扼着我的脖子,一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模样,一时间觉得脊背发凉。
云宝他......究竟是怎么了?
他在幻境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为何一出幻境,他便对我横眉冷对?明明之前是只欢脱有趣的小狐,怎么一转眼就性情大变?
我蜷起身子,将下巴搁到膝头冥思苦想。
一片黛青色的云纹衣袂进入我的视线,我懵懵的抬头,就见琅琊不知何时站到了墙下。
“下来。”
他边说边张开双臂,做出了要接住我的动作。
我浑浑噩噩的“哦”了一声,扑通一声从墙头跳了下来。
直到落入琅琊坚实的臂弯里,我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我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正要从琅琊怀里挣脱出来,他却弯腰将我放到了地上,然后心无旁骛的捋捋我散乱的顶发,温声道:“等下站到我身后,小心受伤。”
“......哦!”
我乖乖的缩到琅琊身后,一时间觉得自己太过不堪----怎么最近总想些不着四六的东西!这竹妖心思单纯,不过是随手帮我一把,我竟能生出男女授受不亲的想法,真真是不正经!
以后万不可再如此龌龊了!
我暗暗告诫着自己,然后看琅琊施术。
琅琊说若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早已轮回转世的懿涵公主,必须先去幽冥府找到属于懿涵公主的尘缘尽,然后将尘缘尽置于摄魂阵中,以浮生若梦催其开花。花开的刹那,已转世的魂灵受其牵引会身不由己的奔赴摄魂阵,不死不休。
如今,尘缘尽已得,而我又误打误撞以一曲祭舞催其开了花,琅琊说,现在只需酒仙种好摄魂阵,他便能催动阵法召唤懿涵了。
我问琅琊催动摄魂阵是不是很耗费妖力,琅琊没有回答,却问我是不是真的想要帮酒仙一把。
我犹豫了一瞬点头。
说起来,酒仙与懿涵也是一对儿苦命的人罢了,彼此错过了对方,却又心怀眷恋。抛却之前的成见,如若有缘,我自是希望这两人能姻缘重续的。
琅琊见状温润一笑,道:你既喜欢,我便应了,不过是个摄魂阵罢了,与我而言,不在话下。
顿了顿又道:“你这般谨慎的一问再问,可是在......”
“在什么?”
见琅琊迟疑,我禁不住问。
琅琊却没再问下去,只若有所思的望着我,半晌后哑然一笑,然后便是满目肃然。
“小狐狸,退后。”
琅琊温声道。
我不知道这竹妖又在抽什么疯,总归看多了他的喜怒无常,便见惯不怪的退开两步,看他缓缓抬手。
一个个繁复朴拙的手印结出,随着手势凝聚成一丝丝流动的光带,然后,空阔的庭院里忽然骤起一阵风。
远处影壁上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宽阔的树叶低垂,巍然不动。
这风,似乎只在摄魂阵外盘桓。
我使劲儿的抱住头,却也挡不住三千烦恼丝被吹成一窝乱草,更有发梢乱飞,噼啪的打在脸上,生疼。
我怏怏的抱头蹲下,再看酒仙与慕浅老太太,也都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顿时觉得心里平衡下来。
“快蹲下!”我冲着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的老太太摆摆手:“蹲下风会小很多!”
老太太没动,仍然苦苦的撑着,酒仙闻言却不顾形象的蹲了下来,学着我的模样抱头,然后满眼钦佩的望着琅琊道:“还是尊上厉害!”
唔,不过是法力强些罢了!
我虽撇嘴做不屑状,却也禁不住满心羡慕。
肆虐的风中,琅琊安之若素,修长的身姿挺拔如竹,黛青色的衣袂垂垂,纹丝不动,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上下翻飞,带着丝丝缕缕的流光,如玉般通透。
一棵棵幼嫩的青笋破土而出,然后见风就长,转瞬间生成一杆杆青碧的竹,无枝无叶。
光秃秃的竹竿排列成阵,应对天上的星宿,氤氲出点点星光。那星光凝聚在竹子梢头,如附草而居的萤火,渐渐聚结成一团拳头大的光球。
“是时候了!”
慕浅望着琅琊的背影喃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