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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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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身上的青袍已经成片成片地染上了血迹, 刚才与神念接触的握着黑剑的手臂, 此时已经塌软了下来,袖下的左掌已经萎缩得不成样子, 他忍着身体传来的剧烈疼痛, 凝神加速愈合着身上的伤势, 哪怕看着万分狼狈, 一双黑眸深亮,也没有把半分痛苦之意显露在面上。

    一道柔和的微波笼罩着他的全身,仿佛被温暖湿润的气团包围着的触感, 青年感觉到身上无论是深入骨中还是皮肉上大块小块的伤痕都逐渐愈合起来, 除了青袍上大块的血迹和面上还有些苍白外, 至少他面上已经与平时无疑, 当然,失去的精血这些只能日后调养回来了。

    “现在好些了吗?”

    青年从晕眩和疼痛中勉强回过神来, 听到神念安抚般的传音后,脊背挺得笔直, 恭敬地执了一个对师长礼,选了一个最谨慎的说法, 开口说道:“多谢前辈出手。”

    “无妨,”神念中的女子浅淡之声仿佛含着难以言尽的感伤,“毕竟——

    你是故人之子,我若是真的接了传讯不救,也太过凉薄了。”

    她又叹了一口气,毕竟是元婴大能的神念传讯, 听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一声轻叹,青年也被感染上了轻叹中的萧瑟和怀念之情。很快,他就清醒过来,从这位出手救下她的前辈话语中,他隐约听出她和齐帝似乎有过一段斩不断捋不清的前尘旧事。

    当然,他是无心探究这位女子和他父皇有过什么韵事的,他只是先前与帝王通讯时,记得帝王曾经提过,若是他在玄门遇上了什么危险,可以找这位在修真界中有着玄海仙子之名的大能求救,如今人被救下了,他固然是感激的,可也不愿意真的就在这里听这位仙子倾诉她和他父皇的旧事。

    青年莫名有些尴尬生出,却听玄海仙子淡淡转了口,这次她的话语中不再见一番缱绻的情意,只有夹杂着冰冷之势的逼问。

    “你是不是也觉得——

    我接到了讯息之后是在一旁看着,等到你被打伤了方才出声救下,只是为了卖你一个人情?”

    青年心中本来存着的些许疑虑被人大方点破,他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只是低头面色不变地说道:“这不是晚辈心里该想的。“

    一句带过后,青年面色不变地接着说道:“只是晚辈被玄门请来,想来父亲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两人之间的话语形势转瞬间便易了位置。

    “如今我被玄门长老打伤,也不能参加三杀谷的心境试炼了,还请仙子代我禀告给玄门,我就不参加这次玄门的心境试炼了,这次交易应该也就不用再提。”

    女子显然没想到青年那么快就抓住了她占不了理的地方,毕竟龙气是用三杀谷的弟子名额交换来的,在青年看来,她和张天箐就是玄门的一方,玄门出手交换的东西,如今人家上门要了反而将人打伤,这无论在哪里都是说不过去的事情。

    她出手把人救下也算不得是什么雪中送炭,毕竟若是她不出手,玄门就连一点占理的地方都没有了,日后皇室问罪起来,宗门问责下来,她接到传讯没有一点举动,也会落得个斥责闭关的下场。

    青年这句话,毫无疑问将两人间谈话的主动权颠倒了过来,她刚开始说出的那些话,若是青年认了下来,便是青年欠恩情于她,她开口带他入玄门,青年还欠她一个人情。青年这句话,却是将三人的举动上升到皇室和玄门的角度来讲,他不仅清白一身,反而玄门中人伤了他,再救下他,功也仍是抵不了过。他不仅没有欠下任何恩情,相反,玄门也必须补偿于他,否则,便是皇家和玄门直接对立,而玄门丝毫不占理的后果。

    天玄门的一座积雪千年不化的山峰之上,宫殿主位上,一身浅红拖尾长裙却不掩面容温婉清丽的女子,将这一番话细细地回味一番,神态温和的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怒色,反而隐隐露出一个沉醉的笑容。

    ——像,实在是太像了。

    不愧是他生出来的孩子,一点亏都不吃,简直和那人一模一样。

    本来救下他时看到面容不似,冷了三分的心中,此时重新又燃起了一股热意。女子心中隐隐将青年的身影,与当年那个在雪峰之上一身白袍,从容不迫地将异兽钉死,不过几言间就将小人驳斥的哑口无言的人的影子重叠起来。

    本来还带着些许厌恶的心中此时如同汪洋了一大片发泄不出的热意。

    孩子,他的孩子,自然也该是她的孩子。

    女子温和的面容陡然浮现出了或是迷醉,或是挣扎,或是愤恨至极的神情来,如同不同人的神情挤在同一张脸上出现一般,望着分外可怖,台阶下的侍女们垂首,连一声响动都没有发出。

    ……

    又一道神念传来,然而这次与前几次的冷淡复杂参杂着的情绪不同,女子话语中柔和得仿佛可以滴得出水,这不同寻常的柔和让青年隐隐生出不安之感。

    “你负着伤,下什么山呢?玄门有诸多灵药,我一定会用最快最安全的方法让你恢复伤势的……”

    也许是她都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太过诡异的急躁,女子话语中又恢复了与平常无异的浅淡与平静,仿佛刚才的只是她偶尔的一次关心。

    神念中,她柔和轻声唤道:“齐儿。”

    青年能听出这女子这语气中有何种的柔情如蜜,如果说先前他还能理解女子话语中隐隐以元婴大能和救命恩人自恃,甚至对他的出身有些许复杂兼杂着愤恨的感情的话,听了这柔情如蜜,所有复杂情绪都消弭不见,甚至让青年隐隐怀疑其中蕴含着以慈母自居的慈爱掺杂着疯狂爱恋之意的这一句一出,他是真真正正的所有鸡皮疙瘩都被这句话激起来了。

    哪怕是先前在与张天箐的搏斗中,也没有让他有过这般古怪畏惧的念头。

    他的这位父皇,到底招惹了怎样的桃花债啊?

    哪怕是身上的疼痛未愈,青年也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转身就向山下奔去。

    还没跑出几步,一道淡淡的神念竟直接笼罩在他身上,竟然绕过了他身上防御符阵的激发,可见那女子的阵法造诣何其厉害!

    青年浑身发冷,动弹不得间,只听那道神念柔声安抚道。

    “齐儿,别怕。我这就让人带你进玄门来。我这次——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到我家的齐儿半分,那些敢对你动手的人,我保证——连他们的尸骨都不会剩下。”说到最后,女子温和得渗出水来的话语中透露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和沉醉至极的笑意来。

    青年全身发冷,他控制着灵脉中的灵气飞快迅猛地朝阻碍处冲去,却被牢牢地如同茧一般威压的束缚着,这威压有意识地收敛着,没有伤到他半分,绕着他手上的红纹而束缚,没有给他半分与那人神念相接触的机会,自然却也没有任何让他挣扎出来的意思。

    “齐儿不愧是齐儿,”女人加重着念出“齐”这个字时,甚至能让人从中听出她缠绕在口舌上许久不散的甜意来。

    “就连符阵,学得也是如此出色。”她毫不慌忙地说着,宛如青年是她要招待的客人一般,话语间的笑意与温和久久没有散去,甚至如同烈酒一般愈发浓烈和炽热了起来。

    这时的女人已经是完全失了神智,她将自己之前思忖的诸多利害观丢在一边,青年一颗心直直沉下,他看出女子已经丝毫不在意他的身份可能引起皇室和玄门的误会这类东西了,她只想要抓住他,逼问,或者——要挟他向父皇换些什么。

    这情况比先前还要难缠,先前与那人相对时,他至少还可以用红色符纹作为最后的与那人鱼死网破的结果,如今他的灵气神思已经接近力竭,面对一个与先前敌人不分上下,甚至神智和符阵造诣上远远高出他的敌人,连挣扎都如同蚍蜉撼树一般地无力。

    女子没有给青年太多挣扎的机会,说完这句后不过用了些时间,她便把他身上的防御法阵解除完毕,然后温和地进入他神思,甚至顾忌着自己的力道,不敢用太冒险的法子,最后还是选了最原始的迷晕的法子让青年陷入昏迷之中。

    望着晕倒在地上的青年,女子的脸上是慈母般满怀着爱意的柔和,陡然间又被一股凶戾至极的愤恨嫉妒覆上,这宛如分裂又完美融合在一起的爱意与凶戾,让她本来温婉清丽的面容显出让人心生惧意的疯狂与可怖来。

    她望着青年的眼神也在冰冷漠视,疯狂嫉妒,温柔慈爱中疯狂转换着,最后她的面容平静下来,现出平日里最常为人所见的温婉柔美姿态。

    她慈爱至极地望着地上的青年,仿佛无需任何人回答地说道:“至少——

    他还留给了我一个孩子呢,我竟有了他一个孩子。”

    女子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掺杂着说不尽的凄婉与疯狂。

    她又笑了起来,此时终于是如同平常一般的正常清醒的状态。

    “也好。”

    她走下宫阶,温婉柔和至极地笑了。

    她要找人,去把她和他的孩子——

    带回来。

    宫中的侍女神情未出现一丝波动,她们低低垂首,眸中只是冰冷至极的玉石泛出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