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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草林,项天歌独自弹奏霸王七律,垂榭压明月、天雪隐孤雁,十里清秋风吹岸,一片蘧苇亲霜寒、数声蛙呜隐漠濶,琴声扬,揉弦问了断,此时病弦妪经过了,病弦妪:【嗯,凄婉又魔怔的琴曲,曲中似有隐隐肃杀之意。】项天歌:【项天歌以此曲再会病弦妪,请赐教。】
急弹琴结、杀气即扫,病弦妪:【嗯,弦中藏杀。】布衣被琴劲划破了,病弦妪:【呀。】亦化出雅弦弹奏,荒野上,弦音交会,别开一场瑰丽琴斗,神秘的病弦、寻仇的天歌,二人互较琴劲,月烁流采,风转千秋,一弦惊破天光,千丝万缕尽化锋刃泻地。
项天歌:【啊——】
病弦妪:【呀——】
流音叠叠,转眼万里河山,迴风四荡,瞬奏九重风云,荒野琴决翻起四野音浪,音化人影杀斗,廓然憾世。
项天歌杀心再起,指间铿锵:【喝……】
病弦妪波澜不惊,绕指百转:【哼——】
琴音绝,流弦掠,剑光涵雨快,杀斗震四野,乐中自有修罗场,曲里分剖生死斗。
项天歌急崔琴劲:【呀啊,四面楚歌——】奏出千军万马冲破琴劲。
项天歌:【咿呀——曲终了——】
病弦妪:【喝呀,拨乱反正——】诡妙的纳琴手路,将四周风云转于一弦之上,当千军万马袭身一刻,弹荡一瞬,千军溃败。
项天歌:【啊——】被击倒毙命。
病弦妪:【霜冷阑干天似水,薄倖声名总是愁。针线曾劳玉指柔,空为梅花白了头。公子听曲听得可是禁行?】
风羲从树后踏步而出,走近项天歌尸体,见其没了气息,不由心惊:【他死了!你杀了他!】
病弦妪:【然也。】
风羲为其收敛,叹息:【为何?】
病弦妪:【他本事太弱,如此而已。】
风羲摇头:【我听你弦中似有故事,不像是嗜杀之人。】
病弦妪:【不杀之杀,好杀之杀,别无二致。在我还没想杀你之前,快离开吧。】
风羲:【在下不能离开。】
病弦妪:【我的仁慈是有限度的。】
风羲施礼:【实不相瞒,在下需要息红泪换取吾小弟下落。】
病弦妪挑弦,流音袭人,直取风羲。
风羲巍然不动,脸颊溢出一缕朱红:【请病弦妪成全。】
病弦妪微怒:【息红泪乃是吾心爱琴器,你也妄想染指!】
风羲踏前一步作辑:【请婆婆成全。】
病弦妪怒极反笑,指下琴劲沛然而出,四野风动,草木惊蛰。
风羲身上布料被刮开数道口子,隐隐有鲜血溢出,然不退反进,大有视死如归之志。
危机一刻,天外剑芒忽至,漫卷风云,一人挺立风羲身前,琴剑交叠,轰然引爆。
听剑生:【好险,在晚一步你就死了。】
风羲拉开听剑生,坦然道:【我相信婆婆不是好杀之人。】
听剑生讥笑:【你才跟我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想死了?】
风羲不理会听剑生的玩笑,目光灼灼,紧盯着病弦妪:【婆婆的琴曲有一股不知名的悲伤,令我想起了阔别已久的亲人,望婆婆成全思亲之情。】
病弦妪皱眉,看了看风羲,又看了一眼听剑生:【御清扬是你什么人?】
听剑生听病弦妪道出名头,不禁一惊:【你识得我大兄?】
病弦妪眸中精光一闪,回头对风羲说道:【这几****会呆在徵之间。】话落拂袖而去。
徵之间、房内,病弦妪弹奏着四病船琴,抚琴的耳在杀人之后听不见任何音调,只有空荡的风荡在耳边拍奏,扶琴的手在多年记忆洗练下已忘不了弦上的思、弦上的怨,弦上的不能圆满,此时沐摇光找上了,沐摇光:【小姐,我在外面叫妳好几声,妳爲何都没回应啊。】
病弦妪:【有什么事吗?】
闻言,沐摇光取出一信,沐摇光:【是璇玑天司的邀请。】
将信交给病弦妪一观,病弦妪:【嗯。】
沐摇光:【唉,回苍天教会有什麽用,咱们法乐绅向来不问教中事务,还不如待在这弦外方踪清静自在,还有小姐你这两天都不怎么弹琴了,从六弦天筝回来后就闷闷不乐。】
病弦妪:【人总是会变。】
沐摇光:【啊,又是这句。】
病弦妪:【妳让我一人静静吧。】
沐摇光:【好啦,妳变的这么冷漠、我也没心情再陪小姐讲笑了,妳好好弹琴吧,沐摇光不吵妳了。】便退下。
夜里,闻琴羽领头,众人来到一条窄窄的巷子之中。巷子尽头,好大一片绿竹丛,迎风摇曳,雅致天然。风羲刚踏进巷子,便听得琴韵丁冬,有人正在抚琴,小巷中一片清凉宁静,和外面的红楼宛然是两个世界。听剑生低声道:【这位病弦妪好会享清福啊!】
便在此时,铮的一声,一根琴弦忽尔断绝,琴声也便止歇。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公子羽,听剑生,我可不记得也请你们来。】
闻琴羽道:【曲高寡合,古人诚不欺我。】
病弦妪道:【既然明白的话就快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闻琴羽摇头叹息道:【好歹吾也是这宅子的主人,就不能来叨扰一下客人?】
病弦妪冷然道:【我既租下这宅院,便是主人,至于你——滚。】
听剑生也不做作,笑道:【如果婆婆愿意交出息红泪,这间宅院奉送给您也无妨。】
病弦妪:【我的话不想说第二遍。】
风羲摆手,示意二人,对病弦妪赔礼:【是在下逾越了,下次当独自前来。】掉头便要离开。
病弦妪愠色:【慢着,我有让你离开吗?】
听剑生冷然,袖中剑指暗藏:【这位婆婆,莫非想要留下我们?】
病弦妪:【我又没问你,你回什么?】抬起手指比向风羲,问道:【你留下来,其他人可以走了。】
闻琴羽道:【我会让剑生会在门外等你。】
听剑生道:【烦,求死不能呀。】
风羲道:【多谢。】
听剑生:【……】
二人去后,院中静悄悄地一无声息,偶然间风动竹叶,发出沙沙之声。
风羲静坐病弦妪对面。
病弦妪开口:【小朋友,我有几句话请教,谈谈如何?】
风羲:【不敢,婆婆有何垂询,在下自当奉告。】
病弦妪:【你说要息红泪是为了思亲。只不知此中故事,可能见告否?】这次的声音却也并不如何苍老。
风羲道:【婆婆垂询,自当禀告。】
风羲虽见过病弦妪杀伐果决的一面,但听了她在六弦天筝的曲子之后,只觉她是个又清雅又慈和的前辈高人,决计不会伤害自己一个毫无武功的人,当即源源本本的将风桐消失以及黄粱一梦等祥情,一一照实说了,待说道酆都鬼市交易。那婆婆一言不发的倾听。风羲说完,那病弦妪微微一笑,说道:【小友真挚。我再弹琴一曲,请小友品评如何?】
风羲道:【婆婆眷顾,在下衷心铭感。】
那婆婆嗯了一声,琴韵又再响起。这一次的曲调却是柔和之至,宛如阳春白雪,又似是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风羲听不多时,眼皮便越来越沉重,心中只道:【睡不得,我在聆听婆婆的抚琴,倘若睡着了,岂非大大的不敬?】
但虽竭力凝神,却终是难以抗拒睡魔,不久眼皮合拢,再也睁不开来,身子软倒在地,便即睡着了。睡梦之中,仍隐隐约约听到柔和的琴声,似有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摸自己头发,像是回到了童年,在母亲的怀抱之中,受她亲热怜惜一般。过了良久良久,琴声止歇,风羲便即惊醒,忙爬起身来,不禁大是惭愧,说道:【在下该死,不专心聆听婆婆雅奏,却竟尔睡着了,当真好生惶恐。】
病弦妪道:【你不用自责。我适才奏曲,原有催眠之意,盼能为你省心化郁,烦恶之情,可减少了些么?】
风羲:【小憩半会,还是有些困顿。】
病弦妪笑道:【你性情倒也开朗,只是你听说过息红泪的由来吗?】
风羲摇头:【不知。】
病弦妪:【阎摩三宝。】
风羲:【哪三宝?】
病弦妪:【摩罗天章,这是我赋予主宰生死的权能。阎王印玺,代表我权威的执行。而你又该叫做什么呢?人间是非,不断杀戮更盛,武力不是绝对。我不能理解的事物,那就是感情……息红泪,这是我留给人类最后的希望。】
风羲:【听起来像是个神棍说的话?】
病弦妪:【你要是知道后来的故事便不会觉得了,相反他是真正的神,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神。】
风羲:【异世界!】
病弦妪:【因为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最后又去了哪里,唯一留下的只有阎摩三宝的传说。】
风羲:【这三宝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病弦妪:【其他的吾不知道,但摩罗天章确是真实存在的,正是凭借这件宝物,远在南方的三苗小国在朱雀国和青龙国的夹缝中突然崛起,十战十决,屠灭青龙国三十万大军,侵夺朱雀国北疆十郡。】
风羲:【杀了这么多人,想必摩罗天章是件不详之物。】
病弦妪:【所以三苗国的国君无人能活过三十岁。】
风羲:【因为他们比摩罗天章更可怕。】
病弦妪:【说得对,摩罗天章再厉害也只是一把剑,就算再锋利再邪恶,又怎么比得上持剑者的狠心。】
风羲:【但这和息红泪有什么关系?】
病弦妪:【有,因为只足够狠心的人才能掌控息红泪。】
风羲:【为何?】
病弦妪:【在得到息红泪的那一刻,我将自己的家毁了。】
她轻轻抚过案上的息红泪,白皙干净的手看起来那么美,那么稳定:【八十七人,其中就有我的父母,还有孪生妹妹。】
风羲不说话了,因为面前的这个人确实心狠手辣,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病弦妪:【现在,你有那样狠的心接受息红泪吗?】
风羲垂着眼,摇摇头。
病弦妪:【那太遗憾了。】
【我没有那样狠的心肠,但是我有勇气。】
风羲决绝道。
病弦妪:【勇气吗?我听说有大勇气的人必有大毅力,你是否也能忍受一切?】
风羲笑了笑:【以前或许还不确定,但现在看到了你,我相信人能忍受这世界的很多痛苦,但唯独无法忍受寂寞。】
病弦妪叹息:【你会后悔的,因为你现在还不是真正的寂寞,你还能等,还有一个盼头。】
风羲:【人活着如果只是为了等待,那么上天就不会给你双脚,让你去追求。】
病弦妪并不即答,过了片刻,才道:【你琴艺如何?可否抚奏一曲?】
风羲心下欣喜,脸上又是一红:【弟子从未学过,一窍不通,要从婆婆学此高深琴技,实深冒昧,还请恕过弟子狂妄。】
病弦妪唤出沐摇光,道:【摇光,你明日以奏琴之法传授风公子,倘若他有耐心,能在红楼久耽,那么……那么我这一曲《四病禅心》,便传了给他,亦自不妨。】最后两句话语声细微,几不可闻。
次日清晨,风羲便来徵之间中学琴。沐摇光取出一张焦尾桐琴,授以音律,说道:【乐律十二律,是为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此是自古已有,据说当年黄帝命伶伦为律,闻凤凰之鸣而制十二律。瑶琴七弦,具宫、商、角、微、羽五音,一弦为黄钟,三弦为宫调。五调为慢角、清商、宫调、慢宫、及蕤宾调。】当下依次详加解释。
风羲虽于音律一窍不通,但天资聪明,一点便透。沐摇光甚是喜欢,当即授以指法,教她试奏一曲极短的《意尽天曲》。
风羲学得几遍,弹奏出来,虽有数音不准,指法生涩,却洋洋然颇有青天一碧、万里无云的空阔气象。一曲既终,病弦妪在隔舍听了,轻叹一声,道:【风公子,你学琴如此聪明,多半不久便能学《四病禅心》了。】
沐摇光道:【小……姑姑,风公子今日初学,但弹奏这曲《意尽天曲》,琴中意象已比摇光为高。琴为心声,想是因他胸襟豁达之故。】
风羲谦谢道:【婆婆过奖了,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弟子才能如婆婆那般弹奏六弦天筝。】
病弦妪失声道:【你……你也想弹奏参与那六弦天筝吗?】
风羲脸上一红,道:【弟子昨日听得婆婆六弦天筝雅奏,心下甚是羡慕,那当然是痴心妄想,连公子羽和婆婆尚且不能夺魁,弟子又哪里够得上?】
病弦妪不语,过了半晌,低声道:【倘若你能见他,自是大佳……】语音渐低,随后是轻轻的一声叹息。
如此一连二十余日,风羲一早便到徵之间来学琴,直至傍晚始归,中饭也在沐摇光处吃,虽是青菜豆腐,却比大鱼大肉吃得更有滋味。
听剑生连日来跟着风羲来来回回,也没怎么寻死腻活了。
某日,闻琴羽路过徵之间,见听剑生守在门口朝里头张望,不由笑道:【或许我也得给自己一个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