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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晖一身是血的被一侍卫抱回来, 弘暖手上和腿上也满是血痕,血迹已凝成黑色, 深入湖蓝色马褂里,他紧紧拧着弘晖的手一步不离的跟着, 小眼睛里除了惊恐便再无其他东西,别人跟在后头一直唤着让他放手,弘暖却是半点不动,直到看到宝络时,才张大嘴巴哇的一声大哭:“额娘,额娘,暖暖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你给我闭嘴。”宝络厉声呵到, 在见到弘晖的第一眼起,她的双眼已离不开他,秦嬷嬷早已哭成泪人,脚上的鞋子慌乱中也不知去了哪里, 白色的袜底又黑又脏, 全是血痕:“福晋。”
秦嬷嬷哑声,重重跪在地上,无脸抬头。她已经答应福晋的,好好将大阿哥送回来,可却是临了,临了,快到王府的时候发生这种事, 若是大阿哥不能安好,她定也要以身谢罪。
宝络注意力稍稍移到秦嬷嬷身上,眩晕的脑袋找到一些神智,她颤颤抖抖的想摸弘晖的脸庞,却不敢轻易去触碰,只望了一眼,泪珠便如串珠滚滚而下。宝络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全是她儿子的血腥味:“叫林太医过来。”语气中满是颤抖,却是极力克制的冷静。
下人也都失了神,被她这一吼,这才想起,李氏一向话多又喧闹,此刻竟也没了声响,只是默默的看着宝络等人冲进屋里,回身她看见弘s稚弱的身子迎着飘雪站着,李氏不觉蹲下身子,朝他伸出双手。弘s期盼,迫切,害怕的看着她,只犹豫了半响,终是扑到李氏怀中,哇哇大哭。
“额娘,大阿哥他会不会没事?”嫡额娘握着他手心的温度还在。
李氏贪婪的呼吸儿子身上陌生又熟悉的味道,默然了许久,地上弘晖的血染红了一整块白雪。
林太医是被人赶着进来的,身上衣着还乱的很,连袖子都没翻滚上,宝络坐在床沿紧紧揣着弘晖的小手,他的手还是热的,只是他的脸怎么会这么惨白?打从他出娘胎起,就没有这样子过。
宝络极力忍着,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刻她越要保持镇定,只是眼泪却不受控制的一直往外流,啪嗒啪嗒低到弘晖的额头上,沿着他饱满的天庭滑落他的眼角,沾湿了他的睫毛。
“福晋。”杏花催促了声,宝络立马擦干眼泪,直接命人撤了屏风,林太医刚想行礼,却见床上弘晖的样子,吓得魂都没了,赶忙上前翻动了他的眼珠,见还未翻过去,连忙又抬起弘晖的手细细诊断。
宝络含着泪,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林太医手下的脉搏,它若跳动,她也便活着,它若不跳了?宝络不敢细想。
林太医的手只是在弘晖的手上稍稍停了半秒,又迅速的去检查弘晖受伤的头部,此刻弘晖已全然昏迷,鲜血染红了他头部的皮毛,除了一双眼睛还看的清楚其余全在血色之下。
“福晋,需用热毛巾替大阿哥仔细擦过才能看清到底是哪里受了重伤,再则大阿哥为何会掉下车,撞到哪儿了,定要找人细细寻查过后告于奴才,方能知晓如何医治。”林太医曾是太医院的翘楚,自打宝络上次生病,康熙就默许林太医常驻于永庆王府,也算是为康熙对胤g做事的一种肯定。
宝络慌忙点头,旁边早有人准备了温热的毛巾,林太医全身心都扑在弘晖上,刚要接收却发现福晋亲自拧干了递给他,眼神专注,态度异常的坚决:“你能不能救活弘晖?”林太医默了默,道:“福晋,臣只能告诉您,尽量,也请福晋做好准备吧。”
宝络身形一晃,咬牙,惨白的唇角重重映出一排牙痕:“我只求你……”后面半句宝络哽咽了半响终说不出口。
孩子是从她肚里生出来的,在她到这个朝代的第一天起,她便是他的额娘,她便是为他而生,在她痛苦迷茫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是弘晖,在她少有欢乐时,弘晖会写着大字睁着圆润的双眸小心的看着她,努力想套的她的欢喜,在她喊弘晖时,总有那么一个声音会应她:“额娘,儿子在这里。”
即便生了暖暖,弘晖依旧是她的一切,她无法想象,也不愿想象,从此以后是不是没有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会应她了,叫她额娘,会写大字哄她开心,会耍赖的使小心眼吃醋,会……
她会寂寞……
“额娘。”门外弘暖依在门外,手上拿着平日做错事宝络用来惩罚他的小条子。
至始至终弘晖到底是怎么出事的宝络还不胜清楚,只是在等马车回来的时候听杏花说,弘暖贪看外面的景色,不顾秦嬷嬷掀开车前的帘子,但不知怎的马突然受了惊,弘晖为了护住弘暖,自己从马车上摔下,这本没什么,但这时旁边恰好驶来一辆马车,那马受惊,马蹄踢到弘晖。
宝络满眼充血,半点也舍不得让弘晖离开自己的实现,她深吸了一口气,一眼都不去看弘暖却问身边的丫鬟:“王爷回来了吗?”
那丫鬟眼神闪烁躲避,直被宝络盯得受不了,才跪在地上,支支吾吾道:“派人去说了,只,只是听说爷那边有大事分不开身,遣了苏公公回来。”
呵,此刻宝络倒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思了。苏培盛在外间听宝络不召他进去反而是一声冷笑,心也跟着沉到了底儿,也不敢随意在这个关头去随意再逆了宝络的意,只屏住呼吸侯在外头,心下却不住的痛苦,一个是王爷,一个是福晋,中间还夹着大阿哥,哪一方他都受不住,若是大阿哥有个三长两短这个黑锅他是背定了。
期间林太医已清洗好伤口,找到被马蹄踢伤出血的地方,只想用了上好的止血膏止血,宝络盯着床上的弘晖,他鞭子上的穗子还是今年他生日的时候胤g亲自给他系上的,弘晖一直很珍爱这个穗子,专门让她做了一个梨花木的匣子藏起来,所以他不得不会来,宝络抹干泪水,眼神坚定:“再请。”侍女闻言低头应声退下。
弘暖依旧站在门口,半步不敢踏前,跪着,小小的身子因哭泣而不断抽搐,宝络的目光在他身上冷冷的停留了半秒:“不许哭!”弘暖的声音戛然而止。
弘晖那边刚安稳了一会儿,林太医突然大喊:“快拿布来。”宝络心下一惊,抬头看去,床上弘晖也不知是醒着还是昏迷着,突然开始不断持续的吐血,不一会儿便把他身旁的床单给染红了。
宝络身心俱震,疾步跑上去,刚要抱住弘晖,太医大叫:“福晋,别碰他。”
宝络双手一顿,十指摸过弘晖,沾染上他唇边的血迹,还有他身上的温度,突的弘晖又是一口鲜血吐在宝络素色旗装上,染成了一株芍药。
宝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儿子在她跟前一口一口的呕血,却无能为力,她惊恐望着林太医,眼中满是祈求,林太医避开她的双眼,站立起来退到一旁:“福晋节哀。”
房里鸦雀无声,压抑的让人窒息。
宝络死死的盯着他,他刚才说的话让她一下子消化不过来,福晋是谁,节哀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叫她节哀?
“你说什么?”宝络反问,神情安静异常,她的嘴角带着微笑,白皙的指尖痴痴的抚摸着弘晖依旧温暖的皮肤,他身上还有温度,这是她千辛万苦,受尽艰辛生下来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叫她节哀就节哀呢?
便是这般的安静,太过异常,让林太医大慌,他看着门口的弘暖大喊:“福晋,您还有三阿哥。”
宝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弘暖脸色比纸还惨白,宝络歪着头,看了他半响,眼中全然的陌生,突然她又转过头看着太医,搂着他的手跪在地上:“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没了,都没了!”至始至终她的手从未离开过弘晖分毫,他的身体是热的,是热的!没死,不会死的!!
林太医颤巍的跟着跪下,磕头,花白的老胡子上也落了眼泪:“老臣无能,保不住大阿哥,还请福晋万万节哀,您还有雍亲王,还有王爷,以后还会有其他的孩子的。”
“我都说了,我儿子不会死的!他不会死!”宝络突然蹦起来怒道,众人还在惊讶之中,却发现她的旗装上有些见红,不似刚才弘晖吐的,却是刚溢出的鲜血。宝络也有些惊到了,她痴痴的看着自己旗装上越来越深红的鲜血,突的又哭又笑,这个时候她怀了,怀了。
“宝络。”胤g刚进屋就看到这场景,吓得魂儿也没了。
宝络转过身子,瞪直了看他,眼中慢慢啐出一丝丝怨毒,最后弥漫上她的双眼:“你回来做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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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个梦,四周彼岸花盛开,宝络匆匆的走过,上次她就是在这里看到弘晖:“弘晖,弘晖,额娘在这里。”宽广的四周只余她一人的回音不断回响,宝络在彼岸花之中不断挣脱寻找,耳边是不断响动的风声,以及一丝微弱的哭声。
宝络顺着声音过去,却见花丛中一个小娃娃蹲在地上哭的伤心,宝络觉得她异常的熟悉,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弘晖叫她:“额娘。”
对面是弘晖,宝络心下一喜,连忙走上去,要牵住他的手,可弘晖却往后退了一步,指着地上的那个小娃娃问:“额娘要她还是要我?”宝络蹙眉,这个女娃娃不认识。
“额娘要你。”宝络笑答:“赶紧跟额娘回去,想死额娘了。”弘晖被她牢牢的抱在怀中,身子温热的很,宝络心中大喜。
花丛中微风轻抚,四周不知哪里飘来阵阵花香,宝络拉着弘晖要走,远远再回头时那个小女娃依旧坐在花丛之中也看着他们,宝络心底莫名生出些许愧疚,不敢在停下脚下的步伐,赶紧拉着弘晖的小手走远……
“额娘。”
“宝络,快醒醒。”有人在唤她,银白色的洞口露出大量的光芒,宝络晃了神不由自主的走去。
眼里泄入明亮的光芒,宝络缓缓睁开双眸定神看去,眼前人是谁还看不清,只依稀看到一大一小的身影浮动,宝络觉得头疼异常,反问:“弘晖?”
“还睡着,太医说他能醒来已是万幸,前几日流血过多,现要静养。”胤g异常慢的道,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柔。弘暖趴在胤g身后想亲近额娘又不敢亲近额娘的样子。
宝络淡淡的嗯了一声,只身要起来去看弘晖,胤g连忙按下她轻声道:“你刚小产,还需静养,再过几日你再去看弘晖怎么样?”触及宝络惊讶的目光,胤g哑声歉然道:“宝络,我们还会有孩子的,相信我,我们还会有的。”
“哦。”与胤g估量的不同,宝络极为平静的应下,然后滑进被子里,背着他们两人,梦中那个女娃稚弱的身影渐渐浮现在她眼前。
原来她觉得熟悉,是因为长得像她,原来那孩子是她的女儿。
半月后,宝络能下床了,弘晖也好了许多,但新年早已过去,马为什么会受惊的事儿,宝络派人努力去查探了,但每至关键处便停了下来,再往回推理好似事情发生十分自然一般。
但府里却突然大换血,不过日子又听闻胤g被授予户部主事,弘晖被封为贝子。
一切好像都不合乎常理,但却又合乎常理,宝络总觉得背后有一双手在干扰她的视线,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全部或死或贬,秦嬷嬷因跟随她多年,她出面和胤g当面说清了才保了下来,但从此也不能在她身边侍候了。
宝络坐在弘晖的床前,抚摸着他被白纱层层裹住的脑袋。似感觉到母亲的温柔,沉睡中的弘晖缓缓睁开双眼,待看清是宝络,沙哑的喊了一声:“额娘。”
宝络欣慰的点头:“乖,好好养病,额娘以后要等着你孝顺。”
弘晖愣了愣,转而笑开,但想到什么,突然道:“额娘,那日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您选了我。”
宝络捂住他的嘴巴,笑的勉强:“咱们不说这事,你好好养病,别想太多,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那额娘也别怪弟弟。”
宝络眼泪都下来了:“我不怪,额娘谁都不怪。”
那个孩子,她还能补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