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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了。
为了迎接藩王入京刚刚晒过的被褥柔软清爽,侍从全数被遮挡在外面, 房间内很安静, 也没人会早早地来叫他起床。
在阿兄这里, 他不是太子, 也不是刘彻殿下,就是被阿兄宠着的弟弟而已。
刘彻把脸往被窝里头埋了埋,咦,这里怎么臭臭的, 哦对了,这里是他昨天啃被子的地方,咳咳咳, 小少年往边上滚了一点, 阿兄昨天睡的地方是香喷喷的。
夏安然本人不太喜欢熏香,他鼻子灵敏, 熏香这种东西于他来说有点伤,而且如今的香便都是需要点火以香烟熏衣服。
哪怕有些香料已经配得足够优秀, 但他还是能闻到其中的烟火味。这个味道他唯一能忍的就是烧烤, 别的都不喜欢。
然而作为藩王, 他不熏香难免被人看轻, 而且他这个年纪在这方面特立独行反而会给人一种……中山国很穷的感觉,于是中山国的女官们纷纷动手要给夏安然调制出他能够接受的香。
小国王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到的,这些为了小国王操碎了心的女官使用草木冷萃或者蒸馏出的香氛产物配出来了一种香味,这灵感可能是来自于橘子皮精油。
这种香油点在香囊里头也好,洒在衣服上也好, 随着他走动散发出一种颇为清淡的味道——毕竟是纯天然无香料,想浓也弄不了。因为不用燃烧,虽然有些甜,不过夏安然还是挺喜欢的。
这份调香的秘方就放在女官那边,夏安然给了人一笔赏银以表彰这位娘子认真工作的态度。
这个味道刘彻也熟悉,因为最早的香精就是小国王弄出来送给他的,至今刘彻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撒些橘皮油在水里头泡个澡。
兄长的身上也带了点橘香,闻起来他们就是一家。
他嘿嘿嘿笑了一会,然后面上的表情一点点淡去。
室内没有旁人,他当然也不需要刻意维持自己的表情。刘彻是个从聪明孩子,昨天阿兄在见过父亲之后骤变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再联系到兄长过往给他讲故事的习惯,小太子就知道当中有什么不对了。
以前阿兄虽然也喜欢在故事里面带上些道理,但是一般不会主动来问他,多半都是他去问阿兄的,然后兄弟二人共同挖掘,而这次兄长如此强硬……一定和父皇给阿兄的那个“作业”有关。
也许跟父皇说他会用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留下阿兄有关。
刘彻左右张望了下,兄长似乎是将竹卷带走了,他一时半刻间看不到上头写了什么。
不过没关系,迟早能看到。小少年鼓了股腮帮子,跳下床也没唤人就自己穿好了衣裳,也不让人来伺候漱口反而坐在床上。
他还在思考昨日关于哪吒的故事。
阿兄昨天给他举了个七国之乱的例子,还有匈奴的例子,这两件事都是大汉的心腹之患。
匈奴只是被暂时击退,或者说只是被父皇用计暂时退却,等到他们回过味来一定会再次进犯。诸侯国更是……刘启不止一次同他说过诸侯国之害,只是刘彻完全没办法想象自己的兄长们日后会这样算计自己,更无法相信他们会背叛自己。
尤其当中还有他胜兄。
……这个先不提,刘彻将自己代入了这个故事之中,龙王便是那得寸进尺的匈奴人,他自己是李靖,如果有一个能干的将士是哪吒,不满匈奴对大汉的压迫愤而出战……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责怪他!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有血性还能打,最主要是百战百胜的将领,他一定什么反对的声音都不听,一古脑地在后头支援他!
如果这个人能打到大草原上……就给他封大将军,让他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有人要骂他……那也无妨,到时候他就把这人的墓放在自己的陵墓边上,以后他能吃到一份香火就给他一份,谁骂他,我就替他挡着,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嘿,嘿嘿。
刘彻正在遐想,忽而听到门外女官靠近的声音,“太子殿下可是起了?奴可否进来伺候?”
小太子坐得更端正了些,“进来吧。”
“喏。”不过片刻后,女官们鱼贯而入,为首一人放下了盛放了温水的盂盆请他漱口,“太子殿下,中山王殿下在庭院等您,他说……他有礼物带给您。”
刘彻闻言一仰头吨吨吨喝下了水,漱口之后咕噜咕噜就吐了出来,然后小太子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完成了洗脸抹膏梳头等动作,三两步踏出了房门。
礼物?还要放在庭院里头的!不知道阿兄带了什么给他,昨天还说要拼装呢!
刘彻刚刚踏进庭院就惊呆了,他看到了一个好大好大的木箱子!
“太子殿下?”一年轻人恰好走过,见到他忙躬身行礼,里头的数人被惊动。
夏安然见是弟弟来了便迎了过来,二人互相行礼。刘彻拉着兄长的手随着他走到了木箱的正面才发现这不是木箱,还挺大的,起码有一个成人那么高,两个成人宽。
这……这是啥?
小国王拉着他后退,然后让人拿来了弓箭,同时他示意侍从开始摇动边上的把手,刘彻立刻就看到了里头有挂着飞鸟的纸片在里头扑棱开来,而且行动毫无轨迹可言。
刘彻立刻明白了,“阿兄,这是给我练习射箭的?”
“是。”前些时候弟弟来信说自己已经开始训练移动靶的时候夏安然就想到这个了。
按照现在的训练方式射一次要么是人顶着靶子乱走,要么就是放飞一群飞鸟,代价都挺高,而且受制于场地和天气不能多练,所以刘彻有时候不得不拿着弹弓自己偷偷逮住鸟射找手感。
这东西和现代的射击训练的机械差不多,原理也很简单,里头有若干个轨道,而“飞鸟”移动的速度根据轨道上的齿轮咬合而定,左侧摇杆控制速度,右侧控制高度,所以看上去是毫无规则的乱飞,其实都是有节奏可寻。但找到规律也无妨,换一颗不同大小的齿轮就好。
“若有此物,便不惧天气,随时可玩!”刘彻欣喜极了,“而且也不怕猎物丢失不好比较!阿兄,我可以邀请阿青阿嫣他们一起玩吗?”
夏安然含笑点头,“送给你的礼物,你可以自己做主。”
“那!”刘小猪兴奋抬头,“阿兄,我们可以现在就玩玩看吗?”
夏安然表情一僵,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彻儿,这东西调整还需要些时间,且匠人需要教会本地大匠如何维修和再造,所以现在还不能玩哦。”
“哦……”刘彻看着这个礼物的眼神非常不舍,但夏安然毫不留情地将弟弟拉走了。
小国王唯一擅长的格斗技能就只有剑术,箭术只能说一般,能装个样子混混狩猎而已。如果和弟弟一起玩,为了不丢脸他就只能拿弩机……不,这样就已经很丢脸了,刘小猪都已经能拉一石弓了。
没办法,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夏安然也不是不努力,天赋确实受限。好在剑术能拿出来唬人也不错,程不识说他的剑术相当有灵性,在西汉早期,主要的兵器还没有从剑改刀,所以小国王也算是踩在了时代的脉络之上。
送给刘彻的礼物很快就被人搬上了板车吭哧吭哧运到了他自己的宫殿,夏安然对弟弟依依不舍的眼神视若无睹,反而猛然间想起少了些什么。
“阿青他们呢?怎么没有陪着你一起?”
刘彻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正在偷吃他阿兄给他做的藕夹。刘小猪撒泼打滚对着哥哥撒娇说想要吃小时候吃过的藕夹,宠爱弟弟的小国王只能给他下厨,结果他一边炸这个一边吃,惹得夏安然忍不住瞪他:小时候还没那么馋,还能照顾阿青呢。
“阿青去找李当户了。”刘彻举着筷子,特别不要形象地嘟嘴对着上头热乎乎的藕夹吹呀吹,“阿嫣和阿骞都去帮忙了。”
“……帮忙?”夏安然瞪圆了眼睛,“帮什么?”
“不知道。”刘彻一脸乖巧,“可能是看看未来姐夫是什么样子吧!”
还说不知道!!阿青一个老实孩子是不是被你忽悠去找李当户麻烦啦!夏安然哭笑不得。
卫孺比夏安然还大几岁,早就过了适婚年龄,她一开始是因身份问题不敢嫁,后来发现罚款什么的完全交得起,加上事业正在上升期就更加不急了。若非遇到李当户这个死缠烂打的,恐怕一时半会间还真不想成婚。
李当户从一开始来蹭个考试到如今被绑定在中山国其中也经过了几番转折,卫孺一点头,当下毫不犹豫就让爹妈来下聘。
李广和李夫人都被儿子风风火火的举动给吓了一跳。等知道卫孺身世的微妙后,双方也都有些为难,按照家世来说卫孺已经是独门独户带着弟弟,但是从血缘和感情上来说她还有母亲兄妹一大群,所以这下聘究竟要下到哪儿也是个问题。
尤其卫家还在平阳公主府,距离李家所在的代郡有些距离。
最后商量下来是,李当户这次来京城之后就去找卫家商量一下该如何操作。毕竟卫家人之间关系很好,李家和卫孺也都不介意母亲和家人是奴籍,如果可以他们还是希望卫家人可以以卫孺家人的身份参与到昏礼的流程中来。
但是之前卫孺写信却被卫媪拒绝了,这个能够在当年为了孩子们的前途拒绝认人的女人此时亦是决定为了女儿未来的幸福不能认下此事。
事实上,在卫青来到长安后便时常和卫家人在公主府外相会,和卫家的关系亦是比较亲密,但是儿子和女儿是不一样的。
卫媪如此对自己的儿子女儿们说道:“阿青跟着殿下,日后有他自己的造化,到时候他能娶到什么样的姑娘,看的都是他的本事,人家姑娘家里把孩子嫁给他看重的也是他以后能照顾好姑娘。阿孺到底是个娘子,我们娘家的立不住也会让她在婆家被人看低,何况阿孺要嫁入的不是平凡人家。”
“莫要说我偏心。”卫媪看着一儿两女,尤其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面上的神色,“当年是我糊涂,将阿青送去了那豺狼人家。阿孺孤身一人去寻你们阿弟,此后她被中山王收留下来是她的福气,也是她用命挣来。”
“你们阿姊被人看重不是因为她长得如何,而是因为她有一份手艺,而且安分。”说罢,她狠狠瞪了眼最漂亮的次女,“你们阿姊现在所有获取的东西都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阿母没有这个脸面去问她讨要什么。”
“母亲,您别说了,我们懂。”卫大郎握住了卫媪因激动而不断挥舞的手,“我们不会去打扰阿孺的。”
“你们最好如此!”卫媪一个个孩子的脸看过去,“非是娘偏心,日后你们哪一个有了出息都一样,日子都是自己过的,以后嫁出去也好,娶了媳妇也好,娘都不会逼着让你们扶持自家人。”
“能靠自己就靠自己,只有自己立起来才是真的立起来,靠着别人永远都是一根软骨头,没出息。”
几个儿女闻言纷纷站起俯身应诺。谁料在此时,外头倒是有一女声笑道:“好一个靠自己才算是立起来,这里头住的是谁?气性倒是挺大,且带出来让我看看。”
等带着小伙伴去找准姐夫麻烦的卫青回来之后,看到的便是一脸茫然还没回过味来的自家人,他赶忙快步向前,急急握住了母亲的手,“阿母,阿兄,阿姊,你们怎么来了?”
卫媪的视线在儿子面上虚虚成了焦点,她颇有几分虚弱的说道:“公,公主把咱们从奴籍上去了……”
卫家人是平阳侯的家奴,平阳侯尚公主之后他们自然也到了公主府上服侍。若干年前,平阳侯受小舅子之一的刘胜所托将他们几人送到中山国认亲,后来一个没多的回来了自然问了一句,但曹寿毕竟是个大男人,心大,听完了当中曲折之后也只是唏嘘几句,随后便没有多管。
卫家人继续在府上当差,但这家人到底是入过主子眼的,下头的管事在分配工作的时候自然会照顾一二,加上卫青和卫孺时不时补贴,是以卫家人日子是真的不难过。
但是过得再好也是奴籍,而现在,他们自由了。
自由之后的几个人自然被从平阳公主府给放了出来,现在一时之间无处落脚,便只能来寻卫青。
卫青的住处是刘彻和刘胜两兄弟赞助的,位于长安城靠北平民区的一座小宅院里头,他和张骞一起住。这座宅院不大,突然来了这么多人顿时有些拥挤,张骞见状未免小伙伴尴尬,便言说自己去投奔阿嫣,将地方让给了卫家人。
卫青从卫媪口中得知,当日就在她教育几个孩子不要给将要出嫁的卫孺带来麻烦的时候,怀孕的平阳公主正好在府内散步——虽然她完全想不通公主怎么会散步到了仆佣居住之处。
反正公主就是来了。
平阳公主正怀着头胎,心情真是软和,又听到卫媪一片爱女之心为之震动,于是素手一扬将人带出。她本身是想要奖赏这当母亲的,后来身边人同她讲了这卫家的事,这位公主多聪明啊,当下就让人给卫家除了奴籍。
她作为一个女性,又是刘彻的姐姐,非常清楚自己身份的仰仗为何。现在她的仰仗是父亲刘启,等到未来便是弟弟刘彻,所以弟弟能够坐稳皇位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弟弟身边的伴读之姊同握有兵权的李家成婚,这事当然是好事,且还是大好事。有了这份姻亲关系,李家便势必要站在彻儿一边,最妙的是这还是两个年轻人自己看对眼的,又是因缘际会在胜儿那儿看对眼的,任是谁也无法指摘。
再一个,听说这卫家人阖家关系颇为紧密,她在这时候将卫家人的籍贯脱去,让卫家人能够以卫媪的家人身份参礼,也不让李家有半分为难,这份人情她给了,李家也必须得承情。
所以平阳公主不但将人放了,允许卫媪将自己攒下来的银钱和财产全部带离,她还赏了人十金以供他们安家,一系列的举动极其的宽厚仁慈,令卫家人感激不已。
平阳公主开口,户籍当天下午就迅速办妥,获得自由身的卫家人被这风云骤变的一系列举动完全打懵,他们又对长安城的情况不熟悉,只能在卫子夫的建议下先跑到卫青这儿来寻求帮助。
在此关键时刻,家中最小的姑娘却是最清醒的,她轻声对卫青说:“阿弟,我们一直在公主府,对外头的市场不太熟悉,不知道你可知道哪个牙人可靠些,我们先想办法找宅子住下,再谋其他。”
“牙人……”卫青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啊,于是他就去找了张骞。张骞在韩嫣那儿,两个小伙伴一听还有这好事,当下就找人帮忙给卫家人找了一处落脚点,于是第二天,李当户就带着礼物上门拜访了,双方喜滋滋得确认了婚礼流程,李当户还邀请卫家人到时候去中山国,他同卫孺都在中山国干活,自然会在中山国成礼,时间定在了来年四月芳菲漫天之时。
李当户还建议为了安全考量,不如就在藩王回国之后请卫家人跟在后头,到时候卫家可陪伴卫孺一段时间,再送她出嫁。卫媪思考过后应允了。
李当户虽然这次挂了护卫一职,但其实夏安然就是让他来解决人生大事的。小国王看到他那张脸就有些糟心,一到地方就把他赶走了。所以他还是好几日后才得知了这一消息。
卫家人……离开了平阳公主府。
夏安然眨眨眼,又眨眨眼,那,那霍去病咋办?卫子夫咋办?这蝴蝶风暴厉害了。
但时至今日他也淡定了,毕竟这个任务对象和任务目标就注定了这个世界的走向肯定会向着奇怪的方向走,而且卫子夫如果不和刘彻在一起也挺好。
以她未来的家室,如果她嫁给了除了刘彻以外的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会有投缳自尽的下场。不过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刘据会是哪个美人生啦!
夏安然看着刘彻的眼神格外慈爱,对不起啊我的弟弟,我把你两个媳妇都给搅和没了。
刘彻沐浴在哥哥的眼神中打了一个冷战,他抬头看看笑得可温柔的哥哥,再低头看看兄长拿出来的比阿父布置的还要多的作业,内心的苦涩就和水塘子一般咕嘟咕嘟翻涌。
不过好在不一会儿,他就看到他阿兄也低头开始写作业了。刘彻摸了摸头,再看看兄长那极为刁钻的题目,终于觉得坐不住。他起身走到兄长身边,一边走一边说:“阿兄你在写什么呀……”
他视线随意一瞄,就看到了小国王的中心词——令诸侯王不得复治国,天子为置吏。
什……
他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将兄长现在写好的部分一字一句看下来,整个人都因惊愕而呆滞。
“阿,阿兄。”他有些干涩地问道,“你这是写什么?”
“阿弟看起来我是在写什么?”夏安然闻言搁笔,他微微偏头,柔软又温顺的杏眼在此时挑动着凌厉的光,他恶狠狠地揉了揉弟弟了脸颊,“你这要是都看不懂,阿兄要揍你啦!”
刘彻没有管兄长在他脸上肆虐的手,而是急急抓住兄长的袖摆,“阿兄,你此谏言一上,必会成为诸侯王心中仇敌!就连,就连别的兄长也不会原谅你的!”
不得治国,直接就是把诸侯王对于封地的管理权全部抹去。当然理论来说他们还掌有兵权,但是兵权这东西多少年才能用得到一次,有和没有也没多大差别。
而且此举……无疑会将诸侯王及其后代养废。
当年他们的爷爷为何能够被选出推上帝位,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他当年执掌代国。代国资源匮乏又靠近汉匈边境线,民风彪悍又危机重重,正因为先帝能够将代国治理得蒸蒸日上,才入了朝中众人的眼。
说白了就是工作经验充足可以直接上任。
但是如果免去了藩王的执政权,那到时候就算中央有个万一,各地藩王也没有能直接上岗的存在,因为大家都没有经验。
最关键的是天子置吏,如果说不得理政是疏叶,这就是彻底断根。
到时候没有了选拔权,诸侯王的势力会越来越弱,最终成为和侯爵一样,只是拿着国内俸禄而已的闲职。
这一道政令的威胁力绝不亚于当年晁错提出的削藩令,只是稍稍温和一点而已。刘彻都能看出的问题,别的兄长又怎会看不出。
他紧紧捏着兄长的手,不让夏安然写字,“阿兄,这个不能由你来说!”
夏安然却笑了,“不,这个只能由我来说。彻儿,父皇是不是有和你说过择才试的优点?”
刘彻眨眨眼,没吭声。
“那他有没有对你说缺点?”
刘彻倔强地抿起嘴巴,不让自己有被兄长说服他的机会。
夏安然两个手都被弟弟压住,于是他用额头轻轻敲了下弟弟的额头,“一年两年还好,你有想过如果父皇频频择才,最后人才到手了却没有地方塞的情况么?”
刘彻愣住了。
夏安然耐心同弟弟解释,“长安城的官僚有多少?大汉属于长安管辖的郡县又有多少?一次择才大张旗鼓,全国送来三四百名贤才,若想要将才子自地方、自世家手中选出则必须要削减地方豪族的影响力增加长安的吸引力。”
“彻儿你是不是觉得可以在长安为官已经足够吸引人了?”
刘彻没有回答,但是他倔强的小眼神就说明了答案。
夏安然叹了口气,“错了,故土难离。如果可以选择,除了极少部分人,大多人还是愿意在自家祖地为官,生活成本低而且可以福泽家人庇佑家族,同等俸禄下远比在长安为官自由。”
“所以你想想,如果现在大汉所有藩王全都敞开了择才……你可知,后果为何?”
刘彻沉默。
“诸侯国下一应待遇等同长安,这便意味着在侯国为官所得俸禄一致,还能照顾家里,不需另外置业,且侯国多经济发达贸易繁荣,不亚于长安。”夏安然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侯诸侯王能够自行择吏,所影响的也不仅仅是侯国本身,还有周围郡县。”
“父皇可以……可以……”
“可以什么?让诸侯王将人才交上来?”夏安然笑着摇摇头,“还记得阿兄曾经对你说的话吗?要安属下之心,要么给予荣耀,要么给予俸禄。”
“来长安为官可以光宗耀祖,可在藩国为官,却有大笔俸禄。如果排除家大业大可以支持他在长安的生活成本者和故土难离者,你想想,为了钱留在地方的又是何等人才?”
刘彻慢慢松开了压住夏安然双手的手,喃喃道:“逐利者。”
“不错,”夏安然叹息道,“而这天下,利益最大的又是什么”
他毫不避讳地说道:“唯有从龙之功。”
“若藩王身边均是此类臣子,焉能不乱?所以,藩王断不得拥有置吏权,择才,置吏唯有以中央执行。”
“一个国家可以有很多声音,但是只能有一个政治中心,也只能有一个政权,所以,藩国的存在必须被削弱。”
刘彻呆呆看着如此说完之后便旋身去继续写奏的兄长,眼眶一热,“那,那为什么一定要阿兄写?不能找臣子写……”
“因为择才是从中山国开始的。”他的兄长平静说道,“所以也必须从中山国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作话被吃掉啦!感谢榜明天一起发!
解释一下,夏喵喵是早就算好的不要可怜他!(指)
科举选材的确是个大好事没错,但前提是不是由藩国开始。不要忘了秦国当年能从诸侯国里面强盛起来的原因是什么?——不拘一格降人才。
同样的情况,中山国确实搜集了不少人才,如果自己用用也无妨,但是如果别的藩王也开始用这个方法了呢?
到时候除了长安,三十多个诸侯国分裂在经济最发达的东部地区闪闪发光,经济发达的地方读书资源就更容易获取,所以人才也就更多。
而且在汉朝,中央官员并不会高高在上,举个例子,从朝廷的两千石平调到地方做郡太守,对他们而言不会觉得是被降级。同理,地方被调到中央也不算是升级。
所以在这一情况下,地方就会和中央抢夺人才。
毕竟大家工资都是一样的,甚至于藩国为了吸引人才还会开出高工资。
举个现代的例子就是全国公务员考试(再加包职业分配)之外各地地方开开放了地方制度的公务员考试并且说——你到我这地方来参加考试,我们这里的公务员工资比北京的高10个百分点。结果会咋样?
放到现代尚且不允许,何况是关系微妙的古代。
这么操作会大幅度得加强地方势力,所以就算夏喵不说其实刘启也会动手
咳,历史上他的确这么干了!
简单的说,夏喵喵是自己捅出了娄子现在正在努力修补然后刘小猪觉得阿兄委屈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