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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完成苏十三娘的请托绝非易事。同罗蒲丽直接参与了对小郎君的刺杀。以都护对小郎君的在意,必然勃然大怒,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伙马匪的。
在苦思如何完成苏十三娘的托付之时,小郎君凑了过来,询问王勇为何发愁。
得知苏十三娘的请求之后,小郎君略一思索,便拉着王勇直奔监狱之中。
小郎君挑出十几名马匪,将他们分割开来,一个个单独审问,要求他们交待之前劫掠商队的罪行和来到庭州之后的所作所为。
小郎君还特意让狱卒告诉马匪们,如果说真话,则宽大处理;如果其中有人被发现说假话,则严惩不贷。
小郎君还说,这叫做什么“囚徒困境”,保证马匪们会老实交待。
审讯当中,小郎君故意将许多和同罗蒲丽有关的问题夹杂在其中。
很快,王勇就基本摸清了同罗蒲丽的悲惨身世,也明白这股马匪确实是被王沛忠给骗了。
在思考如何替同罗蒲丽求情的时候,小郎君眼睛转了转,说包在他身上了。
王勇没有想到,小郎君竟然会将进献马蹄铁的功劳,用来替同罗蒲丽求情。
不过,小郎君的胃口也实在太大了,居然一口气提了三个要求,王勇真担心都护会不答应。
都护果然板起了脸,说小郎君的要求太多了。一件功劳只能换来一个要求,让小郎君自己决定用马蹄铁换什么要求。
王勇虽然已经看出了都护是在开玩笑,但他还是拿不准小郎君会如何选择。
不料,小郎君似乎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纸,恭恭敬敬地交给了都护。
都护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纸来回翻看,又命牙兵把杜六郎找来研究了半天。然后才笑着说道:“霨儿,赵达晖真有如此奇才,为父一定会用他的;同罗蒲丽若经法曹审讯过后确非大奸大恶之人,也可以交给你处理,其余马匪也依此办理。只是开商铺之事,某却有三点要求:一不许用太原王氏的招牌;二不许借北庭都护府的权势;三不许动用家里财物为本钱。”
王勇在听到同罗蒲丽之事可以圆满解决的时候,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忽然发现,自己对于苏十三娘的请托,还是蛮在意的。
心情大好之际,忽而听到都护在商铺之事上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他虽然转念明白了王正见的苦心,但还是担心小郎君不理解。
哪曾想到,小郎君听了都护的三点要求之后,立刻朗声回道:“父亲大人,我只是请求允许开商铺,却从来没有想过用太原王氏的招牌和都护府的权势。商铺的名字我都已经想好了,就叫‘素叶居’,和太原毫无牵连;我之后的主要精力,依然在强身健体和修习政务,并不会直接管理商铺,也绝不会利用都护府的权力狐假虎威;至于本钱,我早已想出办法了,肯定不会动用家里的财物。”
都护听后眼神灼灼,笑道:“霨儿果然是有备而来啊!既然如此,某便全答应了。不过,若是被某发现你不遵守三条要求,莫怪为父不客气啊!被查封的闻喜堂分号就是殷鉴。”
事后,王勇询问那纸上写了什么东西,竟然让都护如此重视。小郎君却笑着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王勇明白,肯定是小郎君又别出心裁,想出了类似于马蹄铁一样的军国利器,才能让都护如此在意。
数日后,赵达晖就被征辟到都护府兵曹之中,先担任个不入流的小吏,参与军器制造和研发。
王正见显然明白赵达晖非治事之才,便告知杜环,让他安排赵达晖专心于匠作之事,不必操心其余。
赵达晖一开始还不太同意,他倒不是在意官职的高低,而是觉得在都护府衙门里会束手束脚,影响他的思路。
耐不住老母亲的请求、阿史那霁昂的劝告和杜环的承诺,赵达晖才勉为其难答应了。
又过了两日,同罗蒲丽率先被放了出来,由苏十三娘接到如意居中暂住。其余马匪,则仍在都护府法曹一一审讯。
不过,小郎君已经承诺,跟随同罗蒲丽来到庭州的马匪,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都会妥善安置的。
得到许诺后,同罗蒲丽忐忑不安的心终于稍稍放了下来。她问小郎君需要自己做什么的时候,小郎君笑了笑,只交代她先休息几天,并给灵州的义父报个平安。
暂住在如意居后,同罗蒲丽和苏十三娘这两位在马球场上生死搏杀的奇女子,竟然一见如故,像多年好友一般日日饮酒、切磋。
苏十三娘对王勇的守信甚是赞赏,之后又约王勇小酌了几次。
王勇顾虑到男女有别,遂把杜环也拉了进来。四人在如意居内把酒临风,也别有一番滋味。
浅饮之时,同罗蒲丽问起过北庭都护府究竟会如何处置手下的弟兄。同罗蒲丽始终觉得,所谓让小郎君安置,只是一句戏言,真正的决策权,肯定还是在王都护手中。
酒到半酣的杜环如实相告,说王都护确实已将处置权交给了小郎君。如何处理,且待小郎君拿主意吧。
同罗蒲丽未曾料到王正见如此宠溺小郎君,数十名弟兄的生死,竟然全交付到黄口孺子之手。
同罗蒲丽试探着问小郎君可能会如何处置的时候,王勇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小郎君生性宽厚……”
同罗蒲丽等得很焦急,小郎君这边却毫无动静,不再提如何处理马匪的事情。每日除了打熬身体、锻炼骑射之外,小郎君就关在书房之内,埋头写个不停。
王勇也摸不准小郎君准备如何处理马匪之事时,忽然传来雯霞小娘子拜苏十三娘为师的消息。
此时,王勇才明白,苏十三娘为什么会在马球场上奋力阻止同罗蒲丽,原来根源在雯霞小娘子身上啊。
苏十三娘的剑法乃师门之秘,因此,王勇并没有见过她授艺的场景。
倒是拜师以来,雯霞小娘子身上多了把短剑,气质也愈发清冷,宛若庭州城外的皑皑雪山。
但她含情脉脉看着小郎君的时候,双目中燃烧着足以消融所有积雪的烈焰。
想到小郎君与阿史那姐妹之间的情感纠葛,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王勇头疼不已。
当年和袍泽们策马纵横之时,王勇何曾为这些小儿女心事费过心、伤过神。
但此刻,王勇只能用拿惯横刀的手,无可奈何地挠了挠头,努力推测着小郎君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虽然弄不懂小郎君的心思。不过,王勇深深知道,既然当年命运选择了自己,那么,他就要竭尽所能,保护好小郎君,让他在都护的庇护下,成长为大家所期望的栋梁之才。
此时王沛忠身死,闻喜堂庭州分号被封,王勇身上的压力顿时一轻。
失去了忠实走狗的裴夫人,最近老老实实龟缩在内宅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来应该无暇算计小郎君了。
至于那些和小郎君萦绕在一起儿女情怀、百转柔肠,还不是特别急迫的事情。
既然小郎君最近醉心于骑射和匠作之事,那就由着他去自由尝试吧。骑射.精熟本就是王勇所期待的目标,匠作之事,则完全是意外之喜。总之,既然小郎君喜欢,就让他去尽力追逐吧。
想到此处,王勇稍微向杜环靠了靠,低低问道:“六郎,小郎君那日的纸上究竟写了什么。”
杜环笑了笑,压低声音回道:“不料一向沉稳的二郎,居然也有如此猴急的时候。其实呢,很多事说出来也很简单,但人想不通的时候,就会如坠迷雾之中,无论如何也不明白。对不对?”
王勇听得稀里糊涂,完全不明白杜环云山雾绕的话里隐藏着什么意思。
看着王勇迷茫不解的样子,杜环呵呵一笑道:“万物同理,二郎一心欲解小郎君之思量,岂知他人也欲知汝之心思。”
“六郎,我知道你是进士及第,读的书多。但你能不能好好说两句明白话啊!”王勇更加迷糊了。
“真不知小郎君的脑子里装有多少东西,他竟然想出了如此利器,对于即将到来的西征大有裨益。”杜环似乎不再绕圈子了。
“都是什么啊?”王勇的好奇心大炽。
“说出来其实也不神秘,就是之前没有人如此想过。很多事,关键就在于换个角度想啊!”杜环不疾不徐地说道,故意逗着王勇。
“六郎快说啊!”王勇被杜环弄得没有脾气了。
“天机不可泄露!”杜环轻声说道,然后又低低加了一句:“喝完酒再告诉你。”
庭州南市,刚从木鹿城风尘仆仆赶到庭州的行商赵无极,带着商队直扑闻喜堂而来。
身材高大的赵无极,祖籍南阳,算起来也能和南阳赵氏攀上点关系。但他们家早就搬迁到长安居住了,和南阳宗族之间的来往极少。
赵无极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开始跟随当行商的父亲走南闯北。现在三十多岁的他,北上渤海、南下真腊、东抵新罗、西达呼罗珊,已经独自带领商队见识过无数地方了。
虽然家财越来越丰厚,但赵无极还是非常享受行走天下的快乐。
喝不同地方的酒、看不同天空上的云,欣赏不同国家的美女,赚各式各样的人的钱,这就是赵无极心中最惬意的日子啊!
赵无极走呼罗珊路线的时候,他的固定合作商铺就是河东闻喜堂。因为他早就打探清楚了,闻喜堂背后,站着河东裴家和北庭都护府,非常可靠。
尽管闻喜堂的条件有些苛刻,但赵无极一时还没有更改合作对象的打算。
不过他去年经过庭州西行之际,已经听闻长安首富王元宝的如意居要在庭州城开分号了。
赵无极还是蛮期待如意居的进驻,希望它能够改变庭州城南市闻喜堂一家独大的格局。以后他从呼罗珊转运的货物,也就可以多些选择、多点利润。
赵无极这一趟西行虽然辛苦,走得还算顺利。虽然呼罗珊的大食人因为忙于西边的内斗,对往来的行商加了点杂税,但突骑施汗国覆灭之后,在碎叶城建牙的葛逻禄缺乏人手和经验,对过往商队查得非常松散。赵无极花了一点小钱贿赂葛逻禄人,就规避了许多税负。
一路盘算下来,竟然较之以前少交了不少税,这一趟又能大赚一笔。
在急着离开碎叶城的时候,赵无极还偶遇过一支正要进城的粟特商队。看守门士兵兴高采烈的样子,估计精明的粟特人也贿赂葛逻禄人了。
离开碎叶城后,一路并无值得买进卖出的市场。赵无极率领商队一路急行,直奔庭州城而来。
不料,兴致冲冲的赵无极到闻喜堂一看,才发现它的店门紧闭,上面还贴着北庭都护府的封条。
赵无极正纳闷出了什么事时,就听见对面有小伙计喊道:“客官,闻喜堂雇人纵火,罪大恶极,已经被查封了。有什么需求,来如意居都能解决!”
对于闻喜堂为何被查封,赵无极此刻还没有兴趣打听。倒是“如意居”三个字,让他心头大定。闻喜堂倒了,如意居起来了,自己这一趟,该赚的钱一分也不会少啊!
赵无极施施然向如意居走去,准备把笨重货物在庭州城南市卖出,然后再购进些碛西特产。休整两日后,就带着来自呼罗珊的宝石、康国的胡娘、石国的良驹、碎叶的皮毛和庭州白叠布,向长安进发。
即将踏入如意居之时,赵无极忽然留意到,门口有几个身形魁梧、腰挎弯刀的粟特武士。
“这是谁家商队请的卫士,真是雄壮啊,一点不亚于呼罗珊的大食骑兵。”怀着这样的遐思,赵无极在小伙计的指引下,踏入了如意居之中,准备商谈生意。
他刚走进去,身后就有位粟特人急匆匆地朝如意居二楼跑去。而如意居门口的小伙计,显然已经对频繁进出的粟特人见怪不怪了。
此刻,庭州城内,一股暗流悄然涌动。大战前夕的情报刺探,即将达到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