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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孝严取好车回到餐厅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凌希人影儿,回到餐厅里一问,服务生说凌希早已经走了,还顺便把凌希落在餐厅里的外套交给了他。
无奈之下,陆孝严只好坐回车子里打电话联络凌希,可手机铃声循环了好几遍,一直是无人接听状态。陆孝严渐渐皱起眉头,止不住开始担心了,各种各样合理的、不合理的坏念头源源不断冒了出来,是遇到麻烦?是出了意外?是有人要对他不利?是另有目的的绑架?
陆孝严越想越怕,立刻飞车赶往了凌希家,一路上他都在懊恼自责,真是白痴,和凌希出门时应该带着保镖的,大哥还没彻底搞定,小妈依旧伺机而动,怎么能这么快就得意忘形起来了!他不想才刚刚下定决心和凌希在一起,就连累凌希遭遇到危险,上辈子那种眼睁睁看着凌希走向死亡却无力阻止的滋味,他决不允许自己再尝试第二次。
到了凌希家三步两步蹿上楼,敲了半天果然没有人开门,陆孝严立刻打给林广乐、金石和宝妹等人,可他们一个个的都说并没见过凌希,也对陆孝严的紧张态度表示十分不解。在大家看来凌希是个二十岁的大男人,偶尔一时半刻联系不到,完全没必要大张旗鼓到处找人,况且凌希对于音乐以外的事务都不大上心,搞不好是自己转悠得迷了路也未可知,反正类似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
陆孝严没功夫跟他们解释太多,立刻召集人手循着餐厅到凌希家这一路找了起来。他自己开车心急如焚地绕了好几圈,不知怎么,竟绕到了凌希在酒吧打工时回家路上常常经过的那座天桥,街边景象一闪而过,陆孝严猛地发现有个人影儿坐在昏暗的台阶上,他一个急刹车,向后倒出十几米,瞪大眼睛仔细辨认着,果真是凌希!
因为曾经发生过事故的关系,天桥底下的空地被改造了,从前老乞丐露宿的地方被辟出一块种上了矮树丛,街边的垃圾桶还在,四周散落着几只空罐子和塑胶袋,那只大野猫在旁边孜孜不倦地翻找着,可惜一直没能成功找到食物。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野猫瘦了不少,连毛色都稀疏了。
凌希坐在天桥的台阶上,透过栏杆远远看着那只猫,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什些么。
还好,还好只是虚惊一场,陆孝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停好车快步走到凌希面前:“你怎么跑这来了?”
听见动静,凌希慢悠悠抬起头望向陆孝严,眼神儿有些迷茫。注视了几秒之后,他又重新低下头,将目光投向了那只深夜觅食的野猫。
无论如何,只要凌希平安就好,事到如今陆孝严的脾气也已经被磨得所剩无几了,他一屁股坐在凌希身边:“你喜欢怎样就怎样,随便你吧,但能不能别这样一声不响就跑掉?担心是小事,如果真给什么别有用心的人盯上,后悔就来不及了!”
凌希专心致志摆弄了一会儿铁栏杆,忽然小声说道:“孝严,那天我在你家储物间里看到一个吉他套,样子挺好看的。”
“啊?那个啊……”陆孝严一愣,表情不自觉透着几分尴尬,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支支吾吾胡诌道,“那是帮一个朋友定做的,搞不好……他也不想要了……”
“是吗?”凌希瞪大眼睛眨也不眨望向陆孝严,认真研究着陆孝严眉眼间的细微变化,“那正好,可以送给我吗?我很喜欢。”
陆孝严假装大方地挥挥手,急着想要带过这一话题:“好好好,你喜欢就拿去好了,回头让金石拿给你,或者等会就直接去我家取,反正顺路。”
凌希点点头,又深吸一口气:“说吧,你给了他多少钱?”
陆孝严不解:“谁?什么钱?”
凌希用力抿了抿嘴角:“你给了叶鸣多少钱,让他假装接受我这个儿子?”
陆孝严眼神闪躲向一旁:“你……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阿乐那个大嘴巴又开玩笑没分寸了?别信那些乱七八糟的鬼话。”他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凌希开心而已。
“你是希望我开心吧?我知道……其实你为我做过什么我都看得见……”路灯很昏暗,凌希低着头,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可是这样我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陆孝严大脑飞快转动着,极力想搜寻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听着凌希,你误会了,不是那样的……”
“抱歉,我没办法为你做什么。”凌希的声音听起来充满遗憾。
陆孝严一下慌了起来,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他还从没像这样慌过,哪怕濒临绝境的情况下也没有。他讨厌这种明明触手可及却永远无法掌控的感觉,可偏偏凌希就是唯一让他无法掌控的个体。他们从来就不属于同一个频道,可又强烈地需要着对方——起码此时此刻对他来说是这样的。
带着满心忐忑,陆孝严“咕噜”咽了下口水:“凌希……”
凌希抬起头,眼珠晶亮:“去把钱要回来吧。”
陆孝严有些转不过弯儿来,他原以为凌希会气愤,会失望,进而与他彻底决裂,可凌希的反应完全出乎他意料,竟让人有些闹不明白了。
“我不需要这个,去跟他把钱要回来吧,别浪费。”说完凌希平静地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迈步走下台阶,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走吧,我明天一早还有工作。”
天桥底下,那只来回游荡的野猫听见动静,警惕地抬起头,挡在路中间,弓起脊背虎视眈眈望向凌希。凌希脚步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是很快,在陆孝严赶来帮他轰走野猫之前,他鼓起勇气径直朝前走了出去。从野猫身边经过时,那只猫“喵”地叫了一声,凌希没有理会,一路目不斜视地将野猫抛在了身后。
人生总会遇到一段路,是需要自己走下去的,害怕也要走下去,难过也要走下去,疲惫也要走下去,那些喜怒哀乐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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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的拍摄逐渐接近尾声,经纪人麦克哥也已经顺利进驻世纪天星,一切看似走上了正轨,可麻烦一桩连着一桩始终不曾停歇。
性感女神瑶瑶的新专辑即将发布,突然有人爆出了她和辉途唱片小老板间的不雅视频,对此当事双方各执一词,立刻展开了危机公关,并将罪名悉数推到了对方头上。瑶瑶方面指责这是入行之初遭遇的娱乐圈潜规则,当时因为她不肯接受和小老板发展进一步关系,而被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才会在事业节节攀升之际被人背后捅刀。小老板方面则宣称是瑶瑶为了获取发展机会主动投怀送抱,至于选在这个时机底下爆出视频,完全是为了吸引关注炒作新专辑,因为新专辑的名字恰好叫做《欢场》。
事情越闹越大,不可避免将凌希也牵扯了进去,毕竟当初瑶瑶能进辉途多亏了他的引荐。小老板揪住这条理由不放,污蔑当初凌希和瑶瑶合起伙来设局陷害自己,还说两人是男女朋友关系,凌希正是因此才被辉图唱片开除的。而瑶瑶为了澄清自己和凌希毫无瓜葛,更是不惜出卖亲哥哥,将哥哥当初在电视台被凌希暴打并双双被警察带走的隐情告知了媒体。
这下事件焦点又转移到了凌希头上,随之而来的是一桶桶脏水和无数流言蜚语。或许是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这些真真假假的新闻并没引起凌希多大注意,面对记者的穷追猛打他也始终没有发表过只言片语。
倒是宝妹比凌希本人来得还要心急,如果不是怕连累凌希声誉受损,她早就拎着球棍跑上门去找瑶瑶理论了。整件事从头到尾她都一清二楚,要不是为了帮瑶瑶,凌希也不至于和吴老师闹出矛盾,被处处刁难几近封杀,最终迫不得已赔了一大笔违约金离开公司。
宝妹是火爆性子,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无处发泄,只好不停去骚扰麦克哥,央求麦克哥尽早出手帮凌希解决掉麻烦。
可面对旗下唯一艺人陷入丑闻危机,麦克哥似乎并不着急,还劝她也不要着急:“行了小丫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无论你手里有多少筹码,一千块,一百块,还是可怜兮兮的一块,千万不要着急,务必等到它最能发挥效力的时刻再出手。”
宝妹难以接受:“那现在咱么办?就眼睁睁看着凌希被人造谣抹黑吗?”
“对,就眼睁睁看着。”麦克哥点点头,“我做这行十几个年头了,看得多了,和真正的污点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你不红,你说的话没人愿意听,那就乖乖闭上嘴巴,连争辩也不要争辩,否则就是在助长谣言的传播。想告诉别人真相,可以,你先站在台上成为焦点,给别人时间让他们慢慢进场、坐好、竖起耳朵,然后再大声说出你要说的话。”
宝妹听不进这些大道理,还想再纠缠麦克哥,被凌希烦躁地赶到了一旁:“算了,随他们去吧。”
宝妹委屈得直嘟囔:“可是记者一直乱写!”
凌希不再跟她啰嗦了,也没有再理会过这件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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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位于风暴中心的台风眼反而会异常平静,就好比此刻的凌希一样。好友的意外亡故,频仍的是非纷扰,泯灭的虚假亲情,戏份的紧张繁重,以及作为新人担纲主演的巨大压力,这些轮番席卷而来,可从他身上完全看不出半点反应,甚至他还要比平常来得更加沉默了,有时一整天说不上几句话,既不对人倾述,也不与人交流——当然,这也有冯安的原因,冯安刻意将他隔绝在人群之外,形成一座孤岛,而这正是主角lyle所需要的状态。
可事实上人人都看得出凌希状态并不好,他整晚整晚睡不着觉,需要药物来帮助睡眠,精神很差,暴瘦得像个骷髅,有时候宝妹从他身边走来走去都忍不住放轻脚步,生怕不当心撞到他直接把人撞散了。林广乐也急得不行,整天胆战心惊掰着指头等杀青,眼看着凌希越来越入戏,他真怕凌希陷在里头出不来,照这样再拍下去人就废掉了。
最后一场是lyle要从悬崖上跳下去的戏,按照冯安最初的设想,他希望最后的部分用一个连贯的运动长镜头来表现,让摄影机以观众的视角从背后追随凌希,慢慢向崖边推进,然后从崖顶看着主角没入水中,再以一个长时间的空镜头收尾。冯安在描述这段构思的时候自己非常陶醉,似乎已经提前感受到了画面所营造出的那种内心忧伤而又无比克制的气氛,无奈凌希严重恐高,而且怕水,虽然剧组在崖边和水下都已做好了保护措施,但出于安全考虑,经纪人麦克哥还是提出这场戏凌希只拍摄在崖顶的部分,其余交给替身去完成的。
摄影师架设机器的时候,凌希站在崖顶探出头往下看去,这个角度显得落差十分可怕,崖壁凸凹不平,底下的水面漩涡密布,搅起一团团白色的泡沫,暗绿色的水面深不见底,像是有种魔力要将人生生吸进去似的。凌希觉得眼睛发晕,两腿发软,不得已赶紧后退了几步。
脚边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子,凌希弯腰捡起了一块拳头大小的捏在手里,然后伸出胳膊手一松,石子飞速向下坠落,眨眼功夫就无声无息地沉入了海底,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他定定注视着石子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冯安站在他身后点起根烟,也随手递了一根给他,开拍之前导演偶尔会和演员闲聊几句,借以更好的带动情绪:“凌希,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开心的事……”凌希认真思索了许久,有些为难,“应该是……去年参加比赛吧,那时候还挺开心的。”
冯安点点头,又好奇地问:“说说看,怎么个开心法?”
凌希思索了更长时间,最终抿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认识了……一些朋友,还有一些喜欢我、支持我的歌迷。我站在台上唱歌的时候,他们会鼓掌尖叫,说好爱我。”
“是吗?”冯安意味深长地望着凌希,“那还真是很值得开心的事。”
“是很开心……”几秒钟之后,凌希的脸色忽然黯淡了下去,曾经的朋友如今不在了,曾经的歌迷也因为长时间没有曝光而渐渐散掉了,所谓的开心,实在太过短暂。
冯安又吸了几口烟:“电影杀青之后,听说你要去录制专辑了是吗?以后有什么目标?”
凌希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丝丝的憧憬:“希望专辑能卖得很好,能有很多人喜欢,希望有天能办一场我自己的演唱会。”
“我也有做歌手的朋友,他们提起自己的演唱会总是很激动,可换做是我的话,我会觉得那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冯安面带微笑宣扬着自己消极而悲观的论调,“你看,再盛大的派对也会散场,再精彩的演出也会结束,想象一下,最后人群离开了,欢呼声消失了,美轮美奂的灯光熄灭了,围绕着你翩翩起舞的r都收工走人了,面前只剩下一片空空荡荡的舞台和无数冰冷的塑胶座椅,那该多么可怕?”
凌希看看他,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这时摄影助理跑了过来,告诉冯安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冯安点点头,又轻轻拍了拍凌希的肩膀:“对我而言,曾经有多大的喜悦,就会有多大的失落,而喜悦往往只是转瞬即逝的假象。人生就是这样一个不断失落、不断挣扎、不断被假象蒙蔽,又不断走向灭亡的过程。”
说着话冯安丢下凌希向自己的位置走去,直到他走出老远,凌希才迟钝地反驳道:“不是的……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当你一辈子的歌迷,只要你唱,他就在台下听……哪怕听不懂……”
或许是声音太小的关系,冯安并没有听见,这些话凌希说得明显底气不足,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自我安慰。
反复几次走位之后,终于正式开拍了,场记板“啪”地扣下去,凌希散步一般悠闲地向崖边走近,镜头远远追随着他,从他的背后望过去,面前是一整片纯净湛蓝、广阔无际的天空。走到悬崖边,他舒展双臂伸向两侧,感受扑面而来的湿润海风,仰起头惬意地闭上了眼睛,整个画面美好得让人想哭。
摄影机悄然推进,凌希回过头来望向镜头,目光淡然而宁静,隐约还带着温暖的笑意,像是在凝视一位多年不见的儿时玩伴,然后他轻轻向外迈了一步,毫无征兆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