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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腊月里,薛蟠越发忙碌起来,无暇分心,搞珍珠养殖的事儿只能先放放,毕竟可信的人如今手里都有差事。
这天,突然接到一封书信,乃是堂弟薛蝌写来的,言及过几日便带着胞妹宝琴到了京城。
薛蝌和薛宝琴?
薛蟠几乎把这两个人给忘了。
这俩人从小跟着他们的父亲在各处游历,都很有些见识。
薛蟠父亲过世的时候,薛蝌一家未能及时赶回。后来回到了金陵,薛蟠忙里忙外的,见面也不算多。不过宝钗与宝琴两个人相处倒是不错。
此时年底了,怎么这会儿进京了呢?
回去将书信交给了薛王氏,薛王氏倒很是高兴。
“咱们家里就是人丁少,太冷落了些。宝琴来了正好,与钗儿作伴。”又对薛蟠说道,“蝌儿也是个老成持重的,也能帮扶你。”
说着,就叫了同喜进来,吩咐她立刻带人去收拾出两个院子来。
“妈也太心急了。”宝钗抿嘴笑道,“天都黑了,哪里能收拾呢?等明儿天亮了再去不迟。”
薛王氏一拍自己的额头,笑道:“果然,我也是闷得慌了,听见有人来,就忍不住了。”
这话倒也是大实话。
薛王氏今年还不到四十岁,本身又是个爱说笑爱热闹的性子。先前在金陵时候,还能有几个妯娌能不时地凑在一起说说话。现下在京城里,就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是亲人,然而荣国府王夫人那里因着盖省亲别墅借银子的事儿,对着她面儿上亲热内里冷淡,薛王氏又不傻,自然能瞧出来。
至于王子腾夫人,薛王氏更是懒得看她高高在上的模样。
若是……她抿抿嘴,终究没将薛蟠早日娶亲生子的话说出来。
薛蝌和宝琴来得很快,书信到京后的第五天,兄妹二人就已经到了。金陵距离京城数千里,也就是说,这信发出后,他们就急匆匆上路了。
本来寒冬腊月的进京就不大正常了,这来的又如此仓促,薛蟠便觉得有些蹊跷了。
宝钗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但她素来稳重,薛蝌宝琴带来了的人不少,行礼也多,幸而薛家这出宅邸虽然比不上荣国府那样恢弘,却也颇为阔朗,闲置的院落不少。宝钗命香菱去帮着同喜同贵安顿跟着薛蝌兄妹来的下人,自己便和薛蟠一同,引着薛蝌宝琴去见薛王氏。
“见过伯母,伯母安好。”
兄妹两个都是极为出色的人物,一行一动都很是赏心悦目。见到薛王氏,齐齐行下礼去。
“我的儿啊,快起来!”薛王氏连忙叫宝钗,“快扶起了你妹妹来。”
宝钗过去将宝琴拉起来,笑道:“我方才说什么来着,妈从接到了你们的信就欢喜的什么似的,只盼着一时就见了人来才好。你瞧,她多高兴?”
“大伯母慈爱。”
薛蟠也将薛蝌扶了起来,分开坐下。
薛王氏便招手叫宝琴坐到自己的身边,宝琴笑眯眯过去了。
她外边的斗篷已经摘了下去,里边穿着粉红绣梅花纹样的缎面对襟立领出风毛褂子,石榴红百褶裙,本就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这样鲜亮的颜色衬得她更加娇憨可人。
“大伯母!”
宝琴亲亲热热地抱住了薛王氏的手臂。
薛王氏一颗心顿时就软成了一汪水似的。她身边的两个孩子,薛蟠凡事自己最是有主意,且随着年纪大了,她这做娘的总感觉母子之间不似他小时候一般亲近。宝钗小小年纪也是一派的老成持重,哪里有宝琴这般的娇俏小女孩儿讨喜?
手上不住摩挲着宝琴的脸颊,薛王氏慈爱地问薛蝌:“这回上京,是就留下了,还是暂住?”
薛蝌长得眉清目秀的,人看着也文弱。听到薛王氏问,连忙起身回道:“原是想着,这边还有些许的产业,想先在京城住一阵子。往后的事儿……且再看吧。”
薛王氏就笑了:“这可敢情好。我正愁着你哥哥形单影只在这边儿,也没个亲人相互帮衬着。你们来了可就好了,我这里也热闹些。”
薛蝌连忙道:“哪里能一直麻烦大伯母?等天气暖和了,我就叫人去收拾宅子。”
他家里京中也有房子,只不过多年未曾住过,也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这孩子,说什么呢?”薛王氏嗔道,“就住在这里!院子,都给你们收拾出来了,宝琴呢,就和你姐姐挨着。你的住处安排在了外书房里,出入都是极方便的。”
薛蝌面上露出感激之色,连忙躬身:“都由大伯娘做主。”
薛王氏满意地笑了。
薛蟠托着腮看着几个人其乐融融,笑眯眯的也没多问。待得吃过了饭,见薛蝌眉宇间总似有些愁色,几次的欲言又止,薛蟠便知道有事,将他带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说吧,这是怎么了?”薛蟠示意薛蝌坐下,自己懒洋洋地靠在了阔背椅上,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有丫鬟送了茶来,薛蝌欠身接了,眼角余光飞快一扫,就见这个丫鬟面容清秀,虽不算很出挑,然而眉端目正,十分的干净利落。又见她虽是婢女的打扮,但亦是绸缎锦裙,头上也插戴着一支小小的嵌珠儿金钗,便知道是薛蟠房里的大丫鬟了。
连忙收回了目光,不敢多看。
只一迟疑,便将茶放下,起身对着薛蟠就躬身。
薛蟠看着他这模样就觉得头疼,连忙叫道:“停!”
薛蝌:“……”
“有事情就说事情,咱们好歹兄弟一场,至于这样?”薛蟠一指椅子,“坐下说。再站起来,我就把你轰出去。”
这人……薛蝌笑了,数月来压抑在心底的郁闷倒是先散去了些。
坐了下去,喝了一口茶,斟酌好了措辞,薛蝌才开口:“大哥哥知道,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是为宝琴定下过亲事的。”
薛蟠点点头。
那会儿在金陵,薛虹还颇为羡慕过宝琴。薛家虽然有钱,终究是落在了一个商字上,不如官身体面。宝琴未来的家翁乃是翰林,多清贵的人家哪。
“怎么了?”瞧着堂弟一脸的忧郁,薛蟠坐直了身子。
薛蝌苦笑:“这门亲事,原是那年我们住在京里的时候定下的。后来回了金陵父亲过世,先一年还好,两家也没断了书信的往来。”
话说到这里,薛蟠就明白了。
“可是如今梅家反悔了?”
能叫薛蝌这般为难,想来也不会是别的事儿了。不过,薛蟠倒是好奇,梅家……在京中也没出什么姓梅的重臣吧?明儿好好问问徒凤羽去。
“也没说反悔。”薛蝌缓缓摇头,“若真是梅家直言要退亲,我倒也不愁了。说实话,这门亲事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当初也是梅翰林和我父亲一时酒后就交换了信物。我也影影绰绰地听着,梅夫人并不大愿意的。这两年,我冷眼瞅着,那边儿也不像是拿着我们当姻亲来往,敷衍的很。”
“哼,门不当户不对,早干嘛去了?”薛蟠嗤笑,“当初咱们家也不是书香门第吧?怎么就订下了亲事?可别说酒后戏言,酒醒了以后怎么不反悔?信物都交换了,定亲十来年,现下要悔婚?”
他恍惚还记得,之前锦绣坊的掌柜的与自己说,有两位夫人打着家里姻亲的幌子,去那边儿选衣裳首饰呢。梅家,也不过如此。清贵?
拿着薛家当什么?
薛蝌叹息一声,“这些我都瞒着宝琴不叫知道。其实从我们出了孝后,我就想着,宝琴也是快要及笄的年纪了,梅家那边的姑爷比我年纪还大些。若他们有意,肯定是要来人早做打算。”
然而并没有。
所以薛蝌才有些着急了。
眼瞅着宝琴年纪越来越大,他不能耽搁,索性借口打理家中的产业,带着妹子上京来了。
“我也没想着闹事。亲事能成,当然是最好不过——或许是这几年,人家里也有什么不顺的事儿呢。若是真不愿意,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耽误着宝琴。”
薛蟠点点头,问道:“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
“父亲在世的时候,也颇有几位好友在京中。我带着宝琴上京了,自然要去拜望一番。到时候,便先打发了人去梅家请安,看看他们的反应再说。”
若是梅家不悔婚,那必然是要来商议亲事的。若是反悔……薛蝌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苦笑。
看样子,薛蝌对梅家这门亲事还是有些执着么。
这事儿薛蟠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说,若梅家真的那么不是东西,他也不能叫族人吃了哑巴亏。
见薛蝌俊秀的脸上带了疲惫,薛蟠命人将他送回去休息。
过了几天,薛蝌果然气急败坏地来找薛蟠,进了门就红了眼,“大哥,梅家欺人太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