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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折腾到十点, 谁都不困, 于是相拥着躺在炕上, 望着天花板聊天。
孝然说:“这里真安静。”
“嗯。”
“你们小时候都玩什么?”
“下河摸鱼啊, 抓上来烤着吃, 放点椒盐和辣椒面,啧,一想到那香味儿口水都流出来了。还能爬树啊, 树上有杏子,枇杷, 从家里拿个盆, 趁大人不注意偷偷爬上去,装满了就跑。”说到小时候, 段然的脸上透出几分憧憬。
孝然听着羡慕,说:“真好。”
“偷杏子的时候我就拉着宋庭跟我打配合, 我负责爬树, 宋庭就在下面接着。”
孝然扭脸看看他,似乎不信:“我认识的宋庭,不是这样。”
段然说:“那是怎样?”
孝然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也说不好, 只觉得他是个过于看重面子的人。我十七岁认识他, 那年他二十五, 是的,六年了。我忘了为什么跟他在一起,事实我觉得自己好像从没跟他真正在一起过。这些年, 我在国外修习大提琴,他工作也比较忙,我们一年只见几次面。也许是距离太远了,我觉得我一点也不了解他。”孝然顿了下,说,“其实我跟他不算熟。”
跟自己的前男友不算熟,全天下大概只有她曲孝然了。
段然很少听孝然主动说这么多的话,他也不插话,静静听她说。
孝然换了个姿势,胳膊伸出来,枕在头下面。继续道:“我的前半生很幸运,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担心,只专注做一件事。后来我知道,人的运气是有数的,挥霍太多,麻烦就会找上来。”孝然望着糊着报纸的棚顶,淡淡地笑了,“每个人都想有一个完满的人生,后来知道 ,不完满才是人生。
段然翻身转向孝然,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又亲了下她的嘴唇。孝然在笑,可段然的鼻子却有些发涩,说不出话来。
他心疼她。
孝然贴着他胸口说:“我没事,我能把这些话说出来,轻松很多。”
段然更紧地搂住她。不管在别人眼中,如何看待孝然,拘谨,固执,冷漠,逞强……段然却觉得她已经美好强悍到让他心生敬意。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放弃自己的梦想,无望的等待未来未知的审判,更残酷、更消磨人心,再在漫长的等待后鼓起勇气、存起耐性,一点点地把飞得高远即将断线的风筝收回怀中,这是多好的女人。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段然说:“对不起,委屈你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
“有你在,我在哪儿都不委屈。”
段然心中一动,觉得这话好听极了,说,“再说一遍。”
孝然静了下,闭上眼睛懒懒地说:“是挺委屈的——”
段然的手在她身上轻轻掐了一把。
孝然忍不住扭动:“别动我,痒。”
段然笑起来,他突然起来整个人覆在她身上,又狠狠吻了下去。
孝然觉得,她要被他折磨死了。
不知什么时候,孝然醒了。
是被屋外的公鸡打鸣声吵醒的。
这时刚凌晨三点,夜色浓稠,外头星光寥寥。
段然在睡着,呼吸均匀。她在微弱的光线中看他好久,忽然伸手,摸了下他下巴。
他翻个身,把她更深的搂进怀里,嘴里模糊地念了声孝然。
孝然以为他醒了,过了几秒,没动静,才知道他在做梦。
心里涌上一阵难以言说的滋味,有点心酸,又觉得满足。
她紧紧贴着他,能感到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身上有清新的沐浴液味,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
这味道很好闻。
她忍不住,多闻了几下。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段然已经起来了。
孝然从坑上下来,把被子叠好,跟枕头一起收起来。然后下坑,推开门,看见段然坐在小板凳上,正往灶坑里添柴,大米饭的香味飘出来。
他侧对着她,缭绕的雾气下,轮廓硬朗,脊背笔直。
听到开门声,他望过来,声音很温柔:“醒了?”
“嗯。”
“睡得好不好?”
孝然想到了鸡打鸣,还是说:“挺好。”
吃过早饭,两人简单收拾了下,出门去。
清晨,村子里安安静静,空气很好,天空瓦蓝瓦蓝的,洁净透彻的好像洗过的宝石。
段然带孝然在村里几乎是挨家挨户的窜门,逢人就说这是自己媳妇,一脸的幸福和满足。隔壁家的二婶,拉着段然的手问东问西,还送给他们一小盆自家做的卤蛋,热乎乎,香喷喷。
其实孝然有点意外。
她一直觉得,段然跟她是同一种人,待人很冷漠,话少。没想到,他在这里,跟所有人都很熟络,热情。
段然说,我从小生活在这儿,这儿的人我都认识。宋庭爸妈走得早,奶奶一人拉扯我们两个,不容易。这里的人,对我们都能帮一把是一把。
白天,段然带着孝然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说说笑笑,跟邻居们打招呼,带她去田间的地里看看,两人满山坡地跑,你追我赶,大汗淋漓。
傍晚,夕阳淡淡,一望无际的庄稼地渐渐融入暮色,风里有熟悉的烟草气息。
晚上回到家,段然焖了新的大米饭,还炒了几个菜。
孝然就在他跟前站着,这样的生活,柴米油盐,朴素简单,却让她心动不已。
突然,她踮起脚亲了他一下,在脸颊。
段然拿着锅铲的手顿了一下。
她不好意思了,摸摸鼻子笑了一下,说:“你继续吧。”就扭头走了。
段然看着她走,心想他还怎么继续?
吃晚饭的时候,段然问孝然:“为什么亲我?”
孝然十分真诚地解释说:“你挺好看的。”
段然望着她,不由自主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这是,被调戏了?
他说:“不行,你也得给我亲一下,这才公平。”
孝然不理他,继续开开心心的吃饭,见他傻愣着,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她盯着他的脸,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在动物园那次,他不顾一切冲过来推开自己的画面,于是目光变得认真起来:“当时,你真不害怕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段然却听懂了。
“怕啊。“段然笑着说,“但我喜欢的女人就要被老虎咬死了,怕也得往上冲啊。”
孝然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
段然接着说:“你知道吗?在非洲,有一对白人农场主夫妇为了保护他们收养的野生动物,将自己的农村改造成了野生动物保护基地。我曾在那里当过三个月的志愿者,与狮子、鸵鸟、狒狒这些动物都有过近距离接触。所以在面对那只西伯利亚虎的时候,虽然心里清楚可能被它一口咬死,却也没那么害怕。”
孝然看着他,没再说话,心里却酸胀起来。
饭后,段然收拾桌子,孝然打了盆水,拿着抹布把整间屋从里到外仔细擦了一遍。
忽然,她的目光一顿。
她看到了她的大提琴。就是她留在绵阳墓园的那一把。
这时,段然洗好了碗筷,从外面走进来。
孝然的目光望向他。声音低低的:“你什么时候?”
段然也看到那把大提琴了,没说话,只是望着她,眼睛里像注满了水。
孝然说不出话了,她的心太酸了,太堵了,被什么东西装得满满的。
段然走过去,拿过她手中的抹布,仔细地擦拭着大提琴盒,轻声道:“我去了绵阳墓园,看到这把琴放在你父母墓前,就拿了回来。我知道有一天你会重新拿起它,拉一首最熟悉的曲子给我听。”段然将琴盒擦干净,重新放好,望着孝然的脸认真说道,“孝然,我不希望你活在仇恨里。”
孝然扭过脸去,不看他,嘴唇抿得紧紧的。
段然双手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孝然,看着我。”
她就是不看。
握着她的双手紧了紧,声音很沉,“看着我。”
她转过头来,脸上表情绷着,眼睛冷冷的。“我也不想活在仇恨里。他们对我的背叛,我能原谅,但我爸的命,必须有人付出代价。”
段然一把把她按在怀里,一言不发,脸色沉沉的。
当然要有人付出代价。
孝然和段然在村里住了一星期。
准备回l市的头天晚上,成泽打来电话,火急火燎的。
孝然接了电话,按下免提,那头成泽就急吼吼地叫起来。
“孝然,怎么办?陈楚要带我见家长。”
孝然吓一跳,赶紧问:“你们发展这么快了?!”
“我还没答应他。”
“哦。”
“我该怎么办?”
孝然正在思索,段然抢过电话来,一本正经地说:“什么怎么办,去啊,这么好的鸭子,千万别飞了。”
“说谁是鸭子呢——”成泽开始没听出段然的声音,片刻后反应过来,于是尖叫起来,“段然?你跟孝然在一起?”
“嗯。”
“你们什么时候和好了?”
段然洋洋得意:“我们一直很好。”
“呸!不是你要寻死觅活的时候了?德行!”
“滚,谁寻死觅活了?”
成泽哈哈大笑:“我决定不去了,我还是追你比较开心。”
又是一句咬牙切齿的:“滚。”
“哈哈哈,开玩笑。”成泽继续没心没肺地大笑,“我应该准备些什么?到时我说什么?”
“你只要稍微控制一下嗓门就行了,别的不用担心。因为你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很优秀。”
“真的?”
“真的。”
“不行,我还是紧张,我先压压惊。”段然听见那头,成泽咕噜喝了好几口水下去。然后她说,“你知道么?他这人太博学了,搞得我像文盲。”
段然扑哧笑出来,揶揄她道:“你像文盲这件事,跟他博不博学没有关系。”
“段然,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