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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州,遭遇了百年罕见的雷雨天。
这场暴雨足足持续了半月有余,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倾盆大雨浇灌了灵州每一片大地,山洪暴发,岩层断裂,道路受阻,南北隔绝。
世人恐怕很难再从陆上踏入灵州,拥有港口的银月城,其重要性更加不言而喻。
又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铸剑山庄的金顶八爪铜炉熄灭了,庄里上上下下一片惊慌失措,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二公子百叶匆忙进入父亲大人的寝室,南宫骜重伤在身,已经卧榻多日了。
听见父亲咳嗽之声,百叶实在不忍心告知外面发生的情况,正要转身离开时,却被父亲叫住了。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父亲大人的声音也变得苍老了许多。
“叶儿给父亲大人请安!”
“你这孩子,大晚上的请个什么安,快扶我起来吧。”
百叶上前扶起南宫骜,老人家的身体还是很虚弱,那一日被黑衣人击伤,山庄遭受重创,南宫家也丢了颜面,最后千浔的出现更是让他气结郁心,寝食不安。
“说吧,外面发生什么了?”
百叶神色忧郁地道:“炉火…熄灭了……”
尽管她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激起了父亲的怒火,他的一声咆哮,如同窗外的惊雷。
“什么?那些护卫壮丁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火炉都守不住,让他们统统去后山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出来…咳…咳…走,快带我去看看……”
南宫骜急得差点吐血,连路都走不稳,那可是铸剑山庄最后的颜面,不灭之火岂能熄灭,可是二公子却直言道:“父亲大人何必自欺欺人,那火炉内明明什么都没有,灭了就灭了吧。”
南宫骜诧异地凝望着他的女儿,片刻之后又回到了床前,叹道:“你…都知道了?”
“女儿虽然一心习武,但是对姐姐的事情也是心知肚明,她为了那个男人带走了不灭火种,这才是您的心结所在,所谓女大不中留,不愿意承接您的衣钵,对他的憎恨那都是假象,您最在意的还是铸剑山庄的这份基业和荣耀,不是吗?”
“你说的没错,这份基业不能毁于我手,浔儿自小天赋出众,她不肯继承父业也就罢了,却还为了一个魔头偷走先祖留下的火种,这不是要自毁家业吗?若不是她取走火种,青冥剑也不至于炼了十年才成…咳咳咳……”
看到年迈的父亲这副模样,二公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这十几年来,父亲确实是操劳过度,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父亲,你要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切莫再动怒了,外面的事情就交给叶儿来办,铸剑山庄绝不会毁在您的手里。”
“罢了罢了,爹爹指望不上她,今后就只能全靠你了,哎!”南宫骜哀叹一声,忽然又问了一句,“泽儿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最近雷暴天气持续异常,港口所有的船只都停了,也没有从东海来的船只靠岸。”
“怎么偏偏遇到这种事情,希望我的外孙能够平安无事啊。”
老人的眼里全是忧虑,似乎忘记了刚才的愤怒,二公子却很诧异道:“父亲难道不讨厌他吗?他可是那人的儿子……”
南宫骜高声道:“那也是我的外孙,是你姐姐的骨肉,身上流淌着南宫家的血液,说不定还继承了浔儿的天赋,我为什么要讨厌一个孩子呢?”
二公子见父亲激动的样子,心里猜得八九不离十,于是道:“父亲是觉得这孩子有继承南宫家秘传绝学的可能吧?”
老人又一次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南宫百叶不仅聪明伶俐,也很争强好胜,但为什么就没有一点南宫家铸剑的天赋呢?如果能像她姐姐那样对铸剑之道悟性超凡,他又何愁家业不兴宝剑不灵,可叹上天造化弄人,偏偏这孩子只对习武感兴趣。
“有没有,等这孩子来了,一试便知。”
“那父亲大人早点休息,孩儿告退。”南宫百叶略带惆怅地离开了寝室。
忽然一道雷光乍现,照亮了整个铸剑山庄,雨星中似乎有一道黑影在坚韧地穿梭。
二公子抬头一看,讶然道:“那是…飞鸢?”
且说清竹和天泽暂时落脚于冥府魑魅魍魉的宅邸,受妖怪们的照顾,休息了几日之后,体力恢复了,精神也好多了,除了吃喝和日夜交替不习惯之外,天泽似乎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但是清竹却出现过一次体寒的现象。
天泽问候姐姐得知清竹很小就有体寒之症,每次发作都会身寒体虚,气血郁结,浑身难受,为了给姐姐补补身子,他想出门买点食材,亲自给她弄点大补之物。
可是他身上没有冥钱,在冥府只有用冥钱才能买到东西,而且别看魑魅魍魉是一个帮派,实则穷得叮当响,唯一的一点存货,这几天都被他们霍霍没了,平时都是靠老大巨石怪去铁匠铺打铁营生挣点钱养活一家子,老三老四还是经营他们唯一的一间茶铺,那种冷清的场面他是见识过的,别说是挣钱了,妥妥的亏本。
偌大一个帮派过得紧巴巴的,原来在冥府生活的鬼怪们也会愁吃愁喝,没有点能耐怕也是活不下去。
这可把天泽愁死了。
姐姐身体不适,不便走动,天泽决定去帮助巨石怪老大打下手,多挣点钱,看能不能买点补品。
石老大的铁匠铺坐落在鬼见城的北部,那是一个不错的位置,人来人往很容易被发现,但是听老三老四说,最近铁匠铺遇到点麻烦,对面不知是谁开了一家同样的铺子,门徒众多,一下子就分走了很多客人,就因为这事儿,在认识天泽之前,石老大对此一筹莫展,很是不开心。
天泽提出要跟石老大打下手,老怪很是高兴,就因为小天那一身钢板一样的肌肉,跟他老人家十分相似,所以对这小家伙是分外亲切,一口一个小兄弟地叫着,天泽也开始习惯地称呼他为石老怪。
这一日,两人一大早来到铁匠铺,在冥府虽然没有日月交替,也没有天空变暗,但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鬼怪们自有一套辨别时辰的方法,他们使用了一种用地热石打造而成的鬼明灯,可以感知到地底的热量变化,从而得知太阳所在的位置。
鬼明灯既可以用来照明,也可以用来指示每天的时辰,也不知是哪位鬼才发明出来的,在鬼明灯的边缘有十二道亮片,每道亮片的颜色就是每个时辰亮度的颜色,只要鬼明灯的亮度和其中一道亮片的颜色一致,就表明当前的时辰就是亮片所代表的时辰。
也就是说幽冥鬼域其实就是地底下另一片广阔的世界,地上是一天,地下也是一天。
铁匠是一门很有讲究的手艺,无论在哪里都很吃香,石老怪想考考小家伙,便问道:“小天,你可知道打铁手艺讲究的是什么吗?”
这可难不倒天泽,在无名岛的时候他可没少跟李师傅讨教,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铁匠师傅都要讲究稳、准、狠三个字,才能打好铁器,简单来说就是,起手要稳,落点要准,下手要狠。”
天泽的回答很干脆,让老家伙有点刮目相看。
“不错,这是要成为一个优秀铁匠的最基本要求,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要硬。”
“硬?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呵呵,这个不难理解,一个优秀的铁匠一定要有一副坚硬的身体,否则力量和耐力不足,就打造不出优良完美的铁器和装备,我们石人一族就是天生的铁匠,在力量和耐力方面无与伦比,任何矿石都能在我们手上变成宝贝,当然了,小家伙你也有一副好身体,这样你就具备了一个优秀铁匠的第一个条件,那么接下来,你只要掌握了稳字,就算是入门了,我这里有几句口诀,你要不要学啊?”
天泽听完觉得很有道理,只是他现在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石老怪,那这打铁的生意挣钱吗?”
“小家伙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石老大有点诧异地道。
“因为我缺钱啊,总不能在你们家里天天白吃白喝嘛,我的饭量可是很大的哟。”
“哦呵呵,小兄弟,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铁炉一冒烟,木匠砍三天’,这打铁的可不是谁都能干的,只要功夫好,挣钱可不少,尤其是还能打造兵器和装备的铁匠,那可是比当官儿的还挣钱。”
天泽可不相信,要不然石老怪干嘛每天唉声叹气的,他都听见八百回了。
“石老怪,要是很挣钱的话,你咋不去买酒喝啊,明明是三个酒鬼,还天天以茶代酒。”
“嘿,我说小家伙,要搁以前老大我一个人养他们三个都没问题,这不是对面也起了炉灶吗,俗话说做生意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如今是天不逢时地有二分人单力薄,我这生意自然就差了些。”
天泽也就是一问,不管挣钱多少,这活儿他都要干,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门路,要不然说走哪儿都得有本事。
天泽决定跟石老怪学打铁的本事,以前虽然耳濡目染,但真正动起手来,才知道什么叫做,三百六十行,各行有门道。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自铁匠祖师爷传下这门手艺,并告诉他们打铁必须要有五样宝贝,分别是铁砧、火镇、火龙、火铲、火錾,铁匠师傅们便把它们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只要再加上火炉和风箱,就可以噼里啪啦开工大吉了。
石老怪逐一介绍五件宝贝,说得津津乐道,其实这些东西他都认识,只不过换了个说法,铁钻就是打铁的砧板,石老怪说这是祖师爷的板凳,千万不能坐,否则就是对祖师爷的不敬,可是要倒大霉的。
火镇就是铁锤,有大锤和小锤,铁砧与铁锤发出的叮当脆响,就是要不忘祖师爷传授的手艺,把此音传回天上,让师祖爷时刻闻听,获取庇荫。火镇又是纯阳之物,不能触碰任何污秽之物,不然打不成铁不说,还有可能影响运势。
火龙就是铁钳,用来夹铁翻炉,火铲就是用来清理杂物的铲子,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仿鳊”,因其形似鳊鱼,而鱼为水中之物,水又可以克火,以取其吉利之意。
火錾乃是辟邪之物。平时放在砧上可守工场之安宁,带着出门夜行,亦可驱散孤魂野鬼。
听完石老怪的介绍,天泽茅塞顿开,原来普普通通的几样东西,还有这么多讲究,只是天真的他又很好奇,痴痴地问道:“那铁匠祖师爷是天上的神仙吗?你们冥府的人也敬天神么?还有那个火錾也只有在人间能够辟邪吧,这地府哪里都是妖怪,那还不得先把自个儿给辟咯…”
石老怪顿时哑口无言,虽说这些东西都是师傅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他也只是照说而已,没想到这小家伙还挺较真。
“哈哈…那个天下铁匠都一家嘛,那祖师爷当然只有一个,火錾不能在阴间辟邪,那也可以拿来防身啊,万一有妖怪来捣乱,你就拿这个錾子和锤子用力凿他几下,就能吓跑他。”
天泽心想,你以为这是雷公电母的法器呢,还能凿出电来吓跑妖怪,但也不再跟他反驳了。
说到最后,石老怪还特意介绍了两样炉具,都是铁匠看得和命一样重要的东西,火炉叫暖冠,是保存火种不失的意思,风箱叫暖仓,风存气,气生火,火居风箱是为财源。
一说到财字,天泽就兴奋了,道:“那是不是炉火越旺就会财气越旺啊?”
石老怪一本正经地道:“那是自然,铁打得好不好,第一步就是这火候旺不旺,扯炉接气那是基本功,讲究的也是一个稳字,来娃娃,你试试,看看能不能把火炉给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