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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礼的修士一双双招子亮得很,各个几乎都是风里来浪里去的人精,荀术在打什么主意,简直是一目了然。
“等等,他们是师徒吧?”
“别说师徒了,他们是父子啊!”
“啧,这个爹当得惨啊。这儿子简直……”
寒葭派的太上长老面沉如水,事已至此,再阻拦下去,怕是连寒葭派也会被牵连,唯有——“将荀术给老夫拿下来!”,当众严惩,以示公道公证,尽最大可能保存寒葭派的名声。
群起攻之,甚至有观礼修士在从旁相助,荀术连血遁逃离都无法,眨眼就被拿下,封了修为扔在一旁,只等留影看完,获悉一切真相后再做处置。
留影还在继续:
“为何我不能早一步醒来?只要早一步,父亲就不会死了!我定要为父亲报仇,让七神宗付出应有的代价——我都想好怎样回禀宗门了,父亲。所以说,你为何要让我醒来呢?自己安安静静死去不是很好?”
“正因为我叫你一声爹,所以才不愿醒来的啊。现在清醒了,不是就要亲自动手了么?”
“只是你挡了我道罢了。寒葭派掌门的位置,我也很想要呀,父亲。”
“水月子,也该走出镜花水月的虚幻了。”
“看在你我父子一场的情分上,我耐心与你说了这么多,你也该瞑目了罢?”
……
观礼修士叹为观止,一个人能狠毒阴险卑劣到什么地步,荀术生动形象的为他们展示了一遍。
尤其是寒葭派的老一辈修士想起当年将崔一刀的尸身带回门派的荀术,那人痛哭跪地,嘶吼着“为何我不能早一步醒来?只要早一步,师父就不会死了!我定要为师父报仇,让七神宗付出应有的代价”,除了将父亲二字换成师父,竟真的没有一点变化。
把他们当年的怜悯可惜的心情还回来!
如果众人的目光如刀,那么荀术此时已是千疮百孔了。
不过,说到水月子——
“水月子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有修士对这名字有印象。
恰好这时,崔一刀身死,画面一暗,就显出两行字来。
一行是:荀术,寒葭派掌门崔一刀与极乐殿殿主之子。
第二条是:极乐殿,地处北大陆寒鸦谷之下,门派大阵将在半日后破除,若有仇怨者,自去可畅通无阻。
当即,就有数名修士不论荀术的下场如何,也不论消息的真假,起身御光而去。
极乐殿恶行滔滔,不知祸害了多少修士的家人道侣朋友,只是宗门神秘,无人知晓其老巢,想要报复也不得其法。
而今有人给了确定地点,还帮助破了门派大阵,他们还在坐等什么呢!
消息飞快的从寒葭派传递出去,与极乐殿结下血海深仇的修士不在少数,因同仇敌忾,彼此间互有联系。此时正是广而告之的时候了。
哪怕没有仇恨,也会有修士抱着捡便宜的想法前去。墙倒众人推,极乐殿祸害了那样多的修士,积攒的宝物自然相当可观。如今,她们掠夺而去的东西,也即将被他人所掠夺。
与极乐殿有仇怨的修士离开了不少,但也有人愿意等待片刻,等待看着极乐殿殿主之子身死魂消,再出发前往寒鸦谷。
留影的字迹在半空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而后缓缓消散。
留影玉简无人操控,从半空落下,又在中途被寒葭派的太上长老挥手取回。
“不知是哪位修士,寒葭派多谢阁下出手,揭开此子的狼子野心。”太上长老看向观礼的诸多修士,面无表情。
有这样的线索,不在七十年前拿出来,反而是在荀术新任掌门的仪式上拿出来。哪怕是揭露了荀术此人,却也让寒葭派感谢不起来。
这不是恩,是仇。
自然不会有人站出来回应。
太上长老也心知如此,满腔的怒火与憋屈只能冲着这里唯一的祸首发泄了。
“荀术此人,狼子野心,弑师弑父,欺瞒宗门!”太上长老一字一顿,字字如刀,“现今诸多同道在此,正好请诸位见证——”
“此子恶行累累,当处以宗门极刑!刑罚长老何在!炼骨蚀心,鞭魂百日,即刻实行!”
“不——不,不!”被禁制了一身修为,荀术被一个高大老者单手拎起,悬于广场旁的刑台之上,他的面上再没有了悠闲余裕的算计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恐慌是不甘,“长老!长老!那是幻境啊!是有人要污蔑于我啊!”
底下修士嗤笑,是幻境还是真实留影,这里那么多大能,难道会看不出来?
太上长老冷笑:“哦,那你可敢发下大道誓言,今日所见一切皆是虚假?”他恨极了荀术,当初有多看好喜爱这个前途无量的后辈,如今就有多想将之剥皮拆骨。想到今日过后,寒葭派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修真界中的笑谈,他便怒火攻心。
荀术愣住,他面色惨白,嘴唇颤抖,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但是,不说炼骨蚀心的痛苦,鞭魂百日,百日……不必三日,他就会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也不再有!
大道誓言,旦有谎言,必受惩罚。
但即使道基破碎,日后再无寸进,甚至日渐虚弱而亡,也好过魂飞魄散罢?
他目光闪烁,看着刑罚长老取出噬魂鞭来,那乌黑的长鞭犹如森森梦魇。他双目一闭,下定了决心:“我荀术,向大道立誓,今日所见一切,皆为……虚假!”
他打定主意,哪怕立誓后遭到大道反噬,他也不能将之表现出来。
忍下这一时,只要不死在这里,之后便是天高任鸟飞,只要他还活着,总会找到继续活下去的办法!
他咬紧了牙关,甚至开始盘算,今日究竟是何人暗害于他。
其实不必多想。
那一日在他与崔一刀旁边的,除了白然,还能有谁!
他心中陡然生出了莫大的恨意。
今日他本该名誉加身,从今往后他本该贵为一派之主,但就因为一道留影,他多年的谋划付之一炬,被悬于众目睽睽之下,受尽屈辱,甚至即将生死道消。
二者间天差地别的巨大落差令他几欲癫狂。
白然,白然,白然……
他心底疯狂的念着这个名字,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当年他就怀疑白然看见了一切,这些年来与其虚与委蛇,本以为两人各取所需互不干扰,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一日等着!
白然,我若活下来,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已经过去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并没有感受到道基的崩溃,下意识以为这次誓言的反噬是逐日递增的,当下狂喜,只道自己命不该绝。
他睁开了眼睛,眼中不见半点恨意,也看不出丝毫激动与狂喜,只有被冤枉的不甘与哀求。
他想说,看,他立下了大道誓言,他没受到反噬,他是无辜的。
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看向众人,却只见众人诧异惊愕的目光。
于是他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自己——
不知何时,他的脚下掉落了一滩乌黑恶心的*肉糜,咦,他的脚呢?
下一刻,他无比凄厉的尖叫嚎哭起来。
他终于感受到了方才众人所见的可怖一幕:从皮肉到骨血,他的全身*融化,化作肉糜流淌了一地。
他脱去了肉身,独留魂魄于刑台之上,由魂魄一遍遍感受到*消融的痛苦,那痛苦折磨更甚于肉身百倍。
他在尖叫嚎哭,然而并没有人能切实听见他的尖叫,他的嚎哭。
只能看见他扭曲的一张面孔,仿若地狱受刑的恶鬼,刀山火海拔舌油锅,或许他更想此刻死了的好。
“天行师道!”太上长老面容冷酷,转身离开。
这里的烂摊子,他再也没耐性看下去。
寒葭派的其他长老面面相觑,苦笑着指派着因变故还在恍惚的弟子们,收拾这场闹剧的尾巴。
“要我说,还不如受宗门刑罚,鞭魂百日。这大道反噬,着实恐怖。”
寒葭派之后的种种安排自然是无疾而终,修士们各自散去,小声议论纷纷。
“由此可见他作孽太多,哪怕有一二分功德在身,也不至于此。”
“单一项弑父杀师,就够他不得翻身了。”
“其实崔一刀也不怎么无辜罢?身为正道仙门,竟然与极乐殿殿主暗通款曲!果然,生下来的崽子……”
叶九秋也站起身,与叶九幽、花凉准备离去。
这边的好戏看完了,极乐殿那边的大戏也快拉开帷幕了。
“倒是没看到你们说的那个白然。”花凉说。
叶九秋笑笑:“他那副尊荣,应是没法在人前出现的。”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见一个凄厉的声音。并非在耳畔响起,而是冥冥中一种感知。那个声音中包含着无比的恶毒与憎恨,令范围内感知到的修士都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那个声音来自荀术的扭曲的魂魄。
“白然,我诅咒你!修为尽失!道基崩溃!终身不得踏入道途!”
叶九秋诧异的朝刑台望去,就见荀术的魂魄如烟雾般迅速消融。
竟是忍受不了大道反噬的痛苦,主动献祭了魂魄。不过即使如此,也要从献祭中挖出好处来,以此诅咒白然——
这个人,到死也不忘算计。
旁边有修士在奇怪:“白然又是何人?倒霉催的,被个要死的家伙拖下水了。”
“不过这诅咒也不怎么狠呀,直接咒死不是更好?荀术这是折磨疯了,连该怎么恶毒都忘了罢?”
“就献祭一个魂魄,诅咒太狠了应验不了罢?现在这样正好,那个可怜的家伙若修为不比荀术,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叶九秋摇头,荀术到死都是心狠手辣的。
他要是真咒白然也魂飞魄散一个,那还是帮白然解脱了。
白然中了魔骨之毒,再加上一身毒功,想想现在也该是活死人一般。不过听荀术的意思,这人还是撑了下来,没有自我了结。若非敌对立场,叶九秋都想对这人道一声佩服。
他能支撑下去,无非是因为野心不死,认为活着就会找到转机。他舍不得放弃,舍不得死。
不过而今有了荀术的诅咒,一心渴望长生大道,踏上巅峰的白然,一旦修为尽失,全身剧毒会立即反噬,那副肉身怕是不会比荀术好到哪里去。
魔骨的折磨仍在继续,但丧失了再踏道途的希望,白然还拿什么去忍受痛苦,坚持活下去?
他还能忍受得了吗?坚持得下去?
尘埃落定。
“走吧,去寒鸦谷。”叶九秋笑道,“多亏了黑雾森林的妖兽,否则要从荀术身上挖出极乐殿的位置,那就要多费点手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