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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小会,从树林中走出一个人来。众人移目看时,不由得一怔,原来出来的竟然是一个少年道姑。
少年道姑大约十六七岁年纪,瓜子脸庞,身材袅娜,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她款款移步走到潭边,打个稽首,抬起眼眸向众人一扫,清丽绝俗宛如天人。
草鬼婆与她秀色一比,好不自惭形秽。
草鬼婆一双三角眼睛微微翻红,脸上的皱纹又深又宽,这种既丑陋又凶恶的蛊婆,平时连她自己的娃娃都不喜欢亲近她,外人自是既不喜欢靠近她,但又不敢得罪她。
草鬼婆狐疑道:“怎么出来一个小孩子?赶紧教你大人出来跟我说话!”
少年道姑粲然一笑,道:“对付你们这种邪魔外道,又何须我师父出马。”她的声音清脆悦耳。说话时笑容可掬,双颊酒涡浅现,却有调皮之态,
草鬼婆哼了一声,森然道:“小姑娘,你们师徒是什么来头?趁早报上名字来吧,免得呆会儿你们师徒二人投胎做了无名小鬼!”
少年道姑口角噙笑,狡黠地道:“我不说名字吧,你们还道是我怕你们呢,不过我师父的大名你们还不配知晓,就只说我的名字好了——你听着,我叫靳雪鹄,是从四川青城山来的。”
北宋家苏轼有诗云:“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爪印,鸿飞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君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昔年苏东坡和弟弟苏辙(字子由)曾到过河南渑池县,在那儿的一所寺院里住宿过,寺院里的老和尚奉闲还殷勤地招待过他们哥俩,他们也在寺内的壁上题过诗。后来苏辙写了一首《渑池怀旧》诗寄给哥哥,苏轼就以上面这首《和子由渑池怀旧》诗寄给弟弟。
当苏轼写这首诗时,奉闲老和尚已经仙逝,题诗的墙壁也可能已经坏了。大诗人想想自己宦海沉浮,不由得感慨人生在世,萍踪不定,偶然留下一些痕迹,真像飞鸿在雪地上偶然留下的爪印一样。
有学问的人一听这少年道姑的名字,当可揣测乃父应是有来历的人物。然而对斗大的字也不识几个的草鬼婆等一干乡野粗人而言,哪知晓“雪泥鸿爪”的典故呢?
草鬼婆破颜一笑,说道:“你爸妈是不是能未卜先知啊,取个名字还真同小姑娘对上号了呢!——小姑娘莫不是白狐狸精变化的么?”原来草鬼婆误将“雪鹄”听成了“雪狐”。众人听了此话,也会错了意,都忍不住咧嘴好笑。
少年道姑靳雪鹄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乐了,“是啊,我就是白狐狸精,你们这些邪魔外道不是成天把我当做神灵膜拜么,哈哈。”
草鬼婆皮笑肉不笑,说道:“小姑娘,老娘还真有些喜欢你这玩皮的白狐狸精哩,你快将你师父请出来,我可免你一死如何?”
靳雪鹄格格一笑,“要见我师父也不难,只要你有手段能打败本姑娘,自然能请动我师父的大驾。”
草鬼婆收了笑容,双手合十,闭上双目,嘴里念叨着令人发怵的可怕咒语,然后跪下去朝黑色灯笼虔诚地叩了三个响头。
众人屏气凝神守在一边,脸上神情又是害怕又是兴奋。
靳雪鹄见草鬼婆要动手了,也敛了笑意,看着草鬼婆的奇怪举动。
草鬼婆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从小瓶中倒些红色粉末在手心中,双掌涂抹了红色粉末,小心翼翼地伸手将黑色灯笼皮剥了下来——
直到这时候,躲在草丛中的邵元节才看清楚:原来那不是黑色灯笼,而是一只用黑色纱布笼罩住的鸟笼!心中好生诧异,不知这小小鸟笼中能装着什么凶猛的大鸟?
草鬼婆探手打开鸟笼,将两只血红色的小鸟分别擎在双手心上。她看着手中血红的怪鸟,用一种大人哄小孩子的口气对它们说道:“大红哥儿,小红哥儿,求你们哥儿俩个快去把那个小姑娘的一双眼睛给我取来吧!”
靳雪鹄见草鬼婆似是要驱使两只红色的麻雀儿来同自已交战,表情略微有些惊愕。
靳雪鹄这次随师父进入湘西境内是为了寻找一个人,一路上听师父讲起过湘西毒蛊的一些离奇传闻,知道苗族几乎全族人都笃信蛊,蛊术在苗家一向传女不传男,而且只在成年的苗家妇人中代代相传。
据说苗家妇人养蛊之法是将多种毒虫——如毒蛇、蜈蚣、蜥蜴、蚯蚓、蛤蟆
等爬行动物,一起放入一个瓮缸中密封起来,让它们自相残杀,吃来吃去,过了一年,最后只剩下一只,形态颜色都变了,便是可怕的蛊了。
相传苗家最著名的一种蛊是形状像蚕,皮肤金黄,称为金蚕。苗家妇人放蛊害人时便取金蚕或其它蛊物的粪便下在食物中让别人食用。
中蛊毒后若没有特制的解毒秘方根本解不了蛊毒,那个食用蛊毒的人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别说靳雪鹄没听说过草鬼婆养了两只小鸟作为蛊物,就是巫蛊门中也只有少数几个头领人物才见过草鬼婆养的这两只麻雀蛊。
苗人养的蛊物虽各有不同,但都是只有一只毒物能在自相残杀中幸存下来而成为蛊,从未听说有两只毒物能存活下来成为蛊的。
草鬼婆很得意地向同门透露过,说这两只麻雀是她从一个鸟窝中找来的。原本是三只麻雀的。
草鬼婆用一些有毒的药材拌在谷物中将它们喂养大,然后将它们放进瓦缸中,让它们与蜈蚣,蚂蚁,毒蛇,蜘蛛,蝙蝠等自相残杀。
没曾想三只麻雀是一母所生,知道共同御敌!待草鬼婆揭开瓦缸的那一天,瓦缸里面就剩下这两只麻雀,另一只想是被毒蛇吃了。
两只麻雀因吃了不少毒物,羽毛已变成了血红色。草鬼婆暗暗称奇,自庆得了一种独一无二的蛊。
草鬼婆发出夜枭般的怪笑声,双手向前微送,一对血红色的怪鸟比翼双飞,紧贴着波光粼粼的潭面掠过,疾向靳雪鹄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小道姑一声清叱,已然腾身而起,右手云袖舒卷,一条银色的物事划过碧绿色的潭面,向两只扑面奔来的血红麻雀击去。
两只血色麻雀发出两声怪鸣,若有默契似的,一只麻雀向上疾飞、一只麻雀向下滑翔,避开了靳雪鹄的凌厉一击!
扑哧一声!那物事划破潭面,水波轻轻荡漾。
眼尖的人这回方才看清楚:她手中握着的原来是一条大约七尺长的银色长鞭。
靳雪鹄此时身在半空,只见她双脚尖在潭面上一根漂浮的芦苇上轻轻一点,宛若一只飞燕,身子已回落在岸边礁石上。纤纤手腕一转,银鞭倏然化作一道白色的光芒向一只怪鸟卷去。
怪鸟血红色的翅膀扑扇着,从靳雪鹄脸庞左侧惊险掠过。另一只怪鸟挟一股劲风袭至靳雪鹄面前,尖尖的鸟嘴向她左眼啄去!
靳雪鹄不及收回长鞭,百忙中左掌猛拍向凶鸟。血色麻雀被这电光石火的一记快掌拍了出去,波的一声坠落水中。血色麻雀在潭面上扑打着双翅临波掠回到岸上。
一人二鸟才较量了这两个回合,旁观众人已是挢舌不下。
草鬼婆心中好生可惜,暗忖:“我这一对大、小红哥儿浑身是剧毒!刚才这小姑娘的脸庞或手掌只要被它们的尖嘴利爪伤破一点皮肉,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活她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