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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晚间,太后和皇帝也分别得知了四皇子妃被害小产的消息。事情虽极力压着,但架不住人多口杂,不受控制传开了。
太后是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年轻的二皇子妃却有可能因为嫉妒而害了四皇子妃,舆论大多是这样说的。
华珣当晚被皇帝召见。
“太后刚听说了此事就病倒了,朕想看看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雷霆夹杂着的怒火被通通发泄之后,精明睿智的皇帝开始考验儿子。
华珣撩衣跪下,郑重道:“当时四位母妃同时赶去探望,本来说好因为关联到太后,不可外传,需得暗暗查访。也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害得太后病倒。儿子并非是想推脱责任,毕竟事情发生在儿子的文安殿里,说来说去,都是儿子和儿媳的不是,改日定上门给太后赔罪。”
“那现在又该如何处置?”皇帝眼神锐利,直盯着儿子瞧看。
华珣不紧不慢的说道:“今日之事,妙儿因为受到惊吓,又觉愧对四弟妹,方才已哭昏过两次。儿子想她刚嫁入宫中不过三月,年纪又小,没经过什么风浪,恐她忧思过度,像太后一样病倒。儿子打算让她搬去睢园小住几日,避避风头。”
他顿了顿,又说:“至于此事,儿子认为没有继续追查下去的必要。”
“哦?”皇帝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面露威严,“你是想为你媳妇开罪?”
“是为了皇家体面。”
华珣毫不犹豫的说道。“当初为我们兄弟几人挑选皇子妃的时候,头一样挑得就是品德,其次才是出身才貌。唐氏的人品无任何可疑之处,这一点儿子确信。她今日受此奇冤,其实还是因为儿子的缘故。”
他缓缓站起身,在御书房内走动了两下。皇帝惊异的望着他行动自如的腿脚,几乎将半个身子探出了桌案:“珣儿,你的腿已经彻底好了?”他原本以为御医所说的最多不过是某种程度上的“痊愈”,而并非完全医好。
他声音中带着几不可闻到颤抖,只有在此时,他的神情才像一名即将衰弱的老人。
“已好了九成以上,至少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华珣重新拜倒,语声沉重的说道:“父皇,是儿子的腿好得不是时候。若当初没有因为那次意外,御医也不会留意到儿子的伤腿可以治愈,那么儿臣也就可以继续做一名默默无闻的皇子,即便受到父皇再多的优待亦不会引人注目。可现在却因为儿子的缘故一下子害了四个人——太后,二皇子妃,四皇子,四皇子妃。这些全都儿子犯下的罪孽,请父皇惩罚儿子即可,莫要牵连旁人。”
“你起来吧。”
皇帝重重的长叹了一声,想起自己已故的皇后一生只得这么一个儿子,当年他降生之时,他们夫妻俩全都欣喜若狂。他的皇后倚靠在他怀中,手里抱着明黄色的襁褓,仰头望着他,眉眼晶亮:“你说他长大之后会长得像你些还是像我?还是像你好,这样我会忍不住更疼爱他些。”
她俯下身,将脸贴在婴儿幼嫩的小脸上,侧着头冲他微笑。
他一生都忘不了她那一刻的笑容。
他一生也只有过一名皇后。
他的妻。
“将你媳妇送出去避风头吧。”
皇帝背对着他,疲倦的挥了挥手。
“退下吧。”
……
“去睢园吗?”
妙懿沉吟了片刻,笑道:“妾这就收拾东西,明日就出发。”
华珣望着她说道:“我同你一起去。”
妙懿微惊,“殿下何必为妾浪费时间?”
她现在出宫,说是避风头,一时半刻根本回不来。等什么时候太后的心结解开了,病也好了,某一天忽然想起她来,她才有可能重新回归宫廷。
“我陪着我的皇子妃出宫休养不是应该的吗?况且我身体也不好,宫里又炎热,正好趁此机会去一处凉爽的好地方避暑。”
他的手指绕着她沐浴后披散的长发,一圈一圈,缓慢而享受,氤氲的水汽带着幽微的馨香纠缠了他满指。
他似乎十分喜欢这样做,接近她,靠近她,却又在一步之遥处停顿下脚步,静静观察片刻,之后抚摸她的头发,与她手指勾缠,表现得仿佛十分迷恋她,只是所有的亲密举动都未曾超过亲吻,即便在明显动情的状况下,他依然忍着不去碰她。
妙懿有时都替他憋屈,好歹也是堂堂皇子,却被逼得连碰自己的妃子都要有所顾忌。
“殿下,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妙懿接过怀珠递上来的玫瑰香露,缓缓饮了两口。这是宫里近来新兴的养颜方子,饮之既可滋润肌肤,又可令人口中散发芬芳气味,甚至可以安眠。妙懿这几日休息不好便靠饮玫瑰香露安枕。
华珣摇了摇头,含笑看着妙懿小口啜饮着甜白瓷盖碗中玫红色的清露,说道:“我已经决定了。再说,我们不可能一直做‘假夫妻’是不是?”
妙懿一口香露没忍住,差点喷了出来,忙用手掩住。华珣好心的递上丝帕供她擦拭,妙懿顾不得旁的,先接过擦了,面上却不争气的泛起了霞色。
他绝对是故意的!
匆匆将香露饮完,妙懿漱过口,直说困了,想睡觉,以手掩口打了几个哈气,倒身面冲床里躺下睡了。
她能感觉到华珣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背上,半晌,他轻声吩咐侍者退下,悉悉索索似乎在更换寝衣。她感觉到身畔床榻一沉,一具温热的身体从身后环住了她。男子身上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寝衣传了过来,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具被包裹在柔滑丝绸下精壮的身体。
妙懿:“……”
玫瑰香露似乎白喝了。
此日一早,宫门刚开,妙懿就带着人出发了。
她先单独出发,只带了怀珠和抱玉服侍,其余衣衫服饰等都有专人收拾,随后送到。
华珣因为还有事情要处理,要晚些才能过去。他嘱咐妙懿:“睢园是父皇赐予我的园子,里面的人也都是我的,你过去之后,管园的苏公公自会照应你。他是你我二人的奴才,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就是,我已经派人同他说明了,睢园里你愿意住哪就住哪,愿意怎样收拾就怎样收拾,一切听凭你做主。”
嘱咐一通之后,亲自坐着轿子将她送到了宫门处。
宫人及带刀侍卫早早的整装在此处迎候二人,妙懿临上车前,回眸望向华珣,小声说道:“早些过去寻我。”
她说话时眸光流转,欲语还休,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意思多说旁的;华珣伸出手,以袖遮掩,握住了她的手,含笑说道:“等我。”
香车辚辚开去,妙懿揭开车帘的一角回望,华珣的轿子刚刚撂下帘子,被宫人缓缓抬起,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去了。
妙懿放下车帘,回头刚好撞见怀珠正关切的望着她,大眼睛骨碌碌直转,几乎吓了她一跳。
“死丫头,做什么这么吓唬我?”
妙懿笑骂道。
怀珠摇头,“没什么,就想看看小姐的魂掉没掉。”
妙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拧她的脸;怀珠迅速往抱玉身后躲去,一边躲,还一边求饶,主仆三人笑闹成一团。
等淑妃等人得到信的时候,妙懿早已经到睢园了,气得淑妃直骂报信人:“没用的东西,让你们盯着文安殿都盯不住,现在人都走了你才说,让我上哪抓人去!”
沈贵妃稳稳上坐,品着茶,也不说话,整座大殿就听淑妃骂人的声音嗡嗡回响。
她现在是被淑妃请来拿主意的,经过昨天的事,盼孙心切的淑妃娘娘都懵了,除了指天发誓一定要抓到凶手外,就是一个劲的追问太医儿媳还能不能再怀小皇子了。
太医院掌院等轮流为陈可人诊脉,给出的答案都是云山雾罩,知乎者也。淑妃急得火上房,逼问了一通之后,最终得到的答案是:“需得好好调养,四皇子妃年纪还小,将来还是有希望的。”
御医们说话一向不会一口说死,总会给自己留下一个还转的余地。淑妃关心则乱,立即命御医开了调养的方子,让自己的亲信一眼不错的盯着抓药煎药,一直到盯着陈可人将药喝下去才算完,日日皆是如此。
但此仇不报非君子,就算不是二皇子妃做到,她也难洗清嫌疑。最好趁此机会把二皇子也按趴下,让他再不能翻身。
她早就看华珣不顺眼了,不就是嫡子吗?皇后都死了多少年了!不就是身有残疾吗?她的儿子刚加聪明伶俐,四肢又毫无残缺,凭什么比不上他呢!
“听说二殿下将她送去了‘睢园’,这哪里去避风头,根本就是去避暑。”
沈贵妃将茶盏撂在一旁小桌上,慢悠悠的开口道:“淑妃妹妹也别恼,这事恐怕是陛下默认了的。眼见着太后急得病倒不起,留她在宫里岂不是勾起太后的伤心事?”
“难道陛下也默认此事就这么算了?”
“此事急不在一时。等先过了这个风头再说。”
她就不信皇帝能听任此事发展而不查下去,只是因为牵涉到太后,不能大张旗鼓的进行罢了。但是淑妃没必要知道这些。
趁着淑妃还没缓过味来,先让她和二皇子结下仇怨再说。怀疑的种子一但种下,即便时隔许久依旧会生根发芽。
只要时机正确。
此时的妙懿尚不知自己正被人算计着,她正忙着逛自己的新花园——睢园。
此园占地极广,且精美奢华非常,奇花异草遍地,许多名种千金难求,却只能在此处开花——据说是因为此园水土极好的缘故。
苏公公虽身为主管,却亲自担任向导,为妙懿指引方向。
“这一处是‘小中南’,那一边是‘集仙阁’,旁边的是‘泛彩楼’……”
因为园子太大,不过走马观花看了一番罢了,待走到一处廊院时,苏公公介绍说:“这里挨着‘粉园’,大宴席常摆在那里。上一回宴请沙罗国使者就在那里摆的宴。那一日来了许多沙罗舞女,跳的那舞也新鲜,比外面看的胡姬舞好看多了,别处都看不到。”
怀珠抢着道:“那次宴请我们娘娘也参加了,确实热闹极了!”
“原来娘娘曾来过这里。”苏公公感叹,“那现在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妙懿望着廊下尚未撤去的彩灯,说道:“我有些累了,不知我宿在何处?”
“不知娘娘喜欢哪一处?殿下偶尔来时就住在‘临渊阁’,不知娘娘可要去那里?”
“临渊阁吗?好名字。”妙懿微微一笑,“就选一处离那里最近的院落好了。”
苏公公答应着,立刻命人飞奔去报,让人将临渊阁旁的暖香坞收拾好,自己亲自引妙懿等人过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