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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春日来得到快。”
眼看着窗外大雪飞扬,白茫茫一片,转眼雪就化尽,枝头春芽结苞,现出嫩绿的春色来。
“再过两日连地龙都用不着了。”
唐灵璧笑嘻嘻的弯身将在地上乱跑的白兔抱起来放在桌上逗弄,红拂递上已经削成小块的萝卜,水灵灵的鲜嫩诱人。唐灵璧拿起一小块喂到了白兔嘴边,感叹道:“原本从猎场抱回来的时候还没有我手掌大呢,一眨眼我都快抱不动了。”
白兔的三瓣嘴迅速咀嚼,不到一会就吃尽了小半盘子萝卜。
“真贪吃!”
田氏坐在暖炕上绣花,鼻子上架着西洋水晶镜,正一针一线的仔细绣着鸳鸯身上的彩色背羽。
“姨母歇一歇吧,绣了好半天了。”
妙懿从窗边站起身,走到田氏身边看着她绣花。
“这是给你做的肚兜,你瞧瞧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姨母的手艺一向最好了。”
妙懿没想到出嫁后还能和让生母长久的陪伴在身边,遂做小女儿状,蜷缩在田氏身边看她绣花。
“你呀,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呢。”
田氏笑着叹气,“你小时候都没这么黏人过,现在倒是越过越回去了。”
她久久凝视着女儿娇嫩的容颜,心说瑞王府就是一个福窝,女儿如今能过得这般滋润,若非夫君厚待看重,断不会如此。
可惜……唉……
“姨母做什么叹气?”
“没什么,等今后你有了孩儿,姨母包管亲手为他缝制所有的里衣。”
妙懿佯装害羞的躲避此话题,唐灵璧听见了到是觉得很有趣,放下手里的白兔,扭头插言说:“等赶明有了小外甥和外甥女,我就教他们骑射打猎。”
妙懿道:“好了,就你那点骑射功底,说出去也不嫌丢人,还是等你练好了再教吧。我看白司卫的骑射功夫就很好,你有空不如向他讨教一番。”
唐灵璧面现恼色:“他呀,除了会教训人还会做什么?”
自打猎场比试骑马输了之后,唐灵璧就看白慕襄不顺眼,颇有些水火不容的意思,每次见面都要呛上两句。她命红拂将自己的马鞭找了出来,拎在手中,也不知道口里咕唧着什么就出去了,连披风都忘记披,红拂忙捧着一件大毛披风打后面追了出去。
田氏绣得眼花,放下手里的绣活,摘了水晶眼睛递给小丫头收好,口里说道:“灵姐儿还是这样孩子气。这半年来她在王府里住得倒也自在,只是她年岁也不小了,比你还大些呢,许夫人也不想着为她张罗人家。”
妙懿微微一笑,道:“怎么没想?年初三我回国公府的时候,夫人还背着人对我说让我帮着留意京中的青年才俊,打算找个人品好的读书人,家世不要紧,能入赘的最好。只求能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守着灵璧,哪儿也不去。”
田氏点头:“唔,这考虑得倒是极好。你嫁得这样高,灵姐儿有你护着就够了,用不着再嫁高门找罪受。她又是受不得气的性子,须得找个性子好的姑爷哄上一辈子才好。”
妙懿听得直乐:“看您说的,谁能哄着谁一辈子呢?自己若是个拎不清的,早晚得被人哄骗了去。依我说,不如让灵璧寻个情投意合的,否则她必不依。”她顿了顿,“我瞧着白司卫就好,灵璧恐怕对他也有几分意思,只是现在还太早,不好说。”
“可这家事似乎也配不过。让王爷和白司卫成为连襟吗?”
“现在确实配不上,他还只是个王府司卫,但却未必一辈子如此。罢了,究竟成不成还要看灵璧自己的意思,她要是能一辈子都这么高高兴兴的过,也是她的造化了。就算她今生都不嫁人,我也能养她一辈子,没准比嫁了人还开心许多呢。”妙懿不以为然的说道。
田氏道:“净胡闹,谁能一辈子不嫁人,那成什么了?”
妙懿没吱声。
田氏忍不住又唠叨了起来:“你嫁人也快满一年了,得抓紧时间要孩子了。人的性子都喜新厌旧的,凭你的天仙般的容貌也禁不桩新鲜’二字令人动心。女人的青春就这么几年工夫,你若不抓紧,等将来又有新人进来,你又该如何压服人家?”
妙懿听得心烦,便借口有事躲了出去。
门外清冷的空气和房檐下滴答的水声令她精神微振,绣鞋踏在凿花青砖上,柔软的鞋底仿佛能感受到砖石上的纹路,有一种异样的触感。她现在富贵已极,连公主见了她都要客客气气的唤一声“皇嫂”,可谁又知道她连一个孩子都不会有呢?
她的夫君心中有更大的抱负和目标,甚至连这样隐秘的闺帏之事都要被当成筹码。也许待到不用再有所顾忌的一日,他们才能真正的在一起,可究竟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呢?一年,三年,五年,十年……皇帝还不算太老,沈家的地位依然稳固,她能等上几年呢?纵然人人见了她都要夸上一声好颜色,可谁会知道她竟连自家夫君的心都抓不住。
却说瑞王华珣这日回府时天色已晚,刚下了轿,就见妻子瑞王妃披着粉底绣大片金线牡丹的披风,领着众丫鬟在垂花门处迎候。
“这天还冷着呢,这么晚怎么还出来?”
华珣虽有些惊喜,但握着妻子的手时发现有些冰冷,遂道:“咱们快些进屋去吧。”
妙懿任凭他握牵着手,夫妻二人径直回到院内。晚饭依旧是佳肴美酒,饭后,妙懿道:“殿下年前年后都忙得不可开交,夜里总也睡不踏实,妾命人做了安神汤,殿下不妨尝尝。”
说着,轻轻一挥手,只见走上来一名少女,手里端着红漆小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盏荷叶状的翡翠盏,盏内液体在灯光下看去,竟比琥珀还要纯净。
“殿下小心烫。”
一只白若细瓷的手将翡翠盏搁在华珣面前的桌案上,顺着那条纤细雪白的手腕往上看,只见少女身穿烟霞色纱衫,窄袖长裙,纤腰一束,面生柔弱之态,天生带着楚楚可怜的风韵。
华珣不禁问道:“怎穿得这样单薄?”
“她在小厨房的炉边上巴巴的守了一天的火,不穿得薄些怎么行?”妙懿接口说道:“雪桐,你去将琵琶取来,唱一段南曲来助助兴。”
雪桐低低的应声去了,不多时,抱了琵琶出来,开嗓唱了一曲,倒也悦耳动人。
华珣一边饮着汤,半眯了眼睛听着曲子,一日的疲劳已去了大半。
三支曲子唱罢,汤已饮完,华珣再睁眼时,房内只剩下了抱着琵琶的雪桐,妙懿却不见了踪影。
华珣揉了揉眉头,问道:“王妃去哪了?”
“娘娘有事要处理,就先回房去了,也不敢打搅殿下休息,便让雪桐留下来服侍殿下。”
雪桐微微低头,露出雪白的颈项,有种说不出的柔顺娇羞之态。
华珣看着那白得晃眼的颈子,忽然有些发怔。
妙懿看了看桌案上的西洋钟,雪桐已有一个时辰没回来了,想必今晚也不会回来了。
她合上书,叹了口气,但愿瑞王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想要一个孩子傍身,哪怕是侍妾所出也好。
她是避不开抛头露面见人的,但是侍妾却可以藏在府里,不被人瞧见。若有新人进门的那一日,她也好有两手准备,不至于膝下玄虚,被人动摇了王妃的地位。说到底,她也要自私的为自己打算一下。
她也需要筹码,不是吗?
怀珠吹熄了房内最后一盏宫灯,妙懿躺在黑暗中,久久不肯合上眼目。
扪心自问,她不爱他,却又依赖他。而她的夫君却连对她的依赖都不曾有。或许世上的许多夫妻都是这样的,这样的齐眉举案,却又隐隐的心意难平。
她朦胧着将要睡去,忽然身畔床榻微微一沉,紧接着一个温热的身体贴了过来。妙懿猛的清醒了过来,沐浴后的热气带着男子的气息裹挟而来,将她环绕在中间,难以动弹。
她的身体僵硬了片刻,脑中有些纷乱,无数了念头滑落,乱纷纷理不清头绪。只听华珣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不要胡思乱想,睡吧。”
半晌,他又道:“我没碰她。”
身后的呼吸渐渐平稳和有节律,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面颊滑落,滴在香枕上,悄无声音。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来她想要的不是一个可以傍身的孩子,而是他能多放一点在她身上的心思。
想着想着,她竟然一夜未曾合眼。
次日早起,妙懿传话给雪桐,让她收拾东西回武国公府,并修书一封给许夫人,让她做主将雪桐远远嫁了。
雪桐来磕头谢恩的时候面色灰败,她知道失败者的下场,对主子没用的人,是没有留下的价值的。
妙懿本不想这么快将她送走的,但现在既用不着她来制衡浮翠,又用不着她来服侍瑞王,留下她又恐她已经动了多余的想头,多留无意,送走了反而干净。
转眼便到了春江水暖的时节,这一日苏杭总督上了一份奏章,请陛下到江南巡幸,以便让百姓有机会得以瞻仰天颜。紧接着江南各省知州纷纷上奏,折子雪片似的飞入皇宫,众人都表示百姓们热切希望陛下能够出巡江南,若能带动沿途的经济发展那就更好了。
于是龙颜大悦,准奏。经过慎重考虑,皇帝表示一切从简,连出行的钱都是从自己的私库里掏的,各位随驾的王宫贵族也一并自己掏腰包出旅费,别想着白吃白喝。虽然如此,想跟随南巡的人依旧不少。能伴驾可是脸面问题,绝非金钱能够衡量。到宫里请安的人更是比往日多了几倍,走众妃嫔后门的不要太多。
最终出巡名单定下,跟随的有除了福王之外的三位王爷,以及得宠大臣,宗室子弟等。妃嫔随驾的除了德妃留在宫中坐镇外,其余三妃,以及比较得宠的妃嫔如慧嫔都跟随伴驾。剩下的三位王妃,几位年纪稍大的公主等也在出行名单之内。
在一个春风拂面,晴空万里的日子里,南巡的队伍终于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