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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夫跳下车来,上前去打门,方进石从车帘缝看到这大门的匾额上写了“沈府”两个大字,过不多时,有一个家丁开了大门,这更夫将马车拉了进去。
马车一直停在马廊前面,方进石跳下马车,看这庄院倒也不太大,只是树木花草很多,小园曲径通幽,花香阵阵,想来这里的主人也是个雅士,院中房屋十间左右,都是多年的老房子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上前来,黄金绵对这管家道:“李管家,给这两位找个清静的房间,马上去请城中最有名的郎中过来,有位大哥受了伤了。”那管家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是,我马上去办,黄姑娘,公子爷来了。”
黄金绵一听,脸上马上显现出喜悦的神情来,道:“是吗?什么时候到的?”李管家道:“到了没多久,现在在上房和熊当家的谈话呢。”黄金绵嗯了一声,道:“那我等一下再去见他,你先派人帮我去找郎中去,记得找最好的郎中过来。”
李管家答应一声,转身带着他们去休息,方进石背着施全,被他安排到后面偏房中,施全现在已经完全清醒,方进石找了些水让他喝了,想要和他说些什么歉意的话,却竟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只觉得万分对不住施大哥,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施全却也没说什么,兄弟之间其实根本就不用说的太多,他自然很清楚方进石心中想的什么,那十几名黑衣人捉拿他下山之时,有两个黑衣人猥琐的小声说了一句:“咱们头儿现在正洞房呢,也不知道那小子现在得手了没有。”
他听了这个话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些黑衣人无论怎么逼问他,他尽管说的都是实话,可是这些人怎么也不肯相信他,一直认为他在说谎,那匹马上真的没有马鞍,更没有什么信件,若是真有什么,瘸子何小四比他看到的早,他应该比施全清楚到底有没有马鞍,可是看这些人的狠辣手段,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何小四说出来。
他们只是捡了一匹丑马然后将马卖掉,却没想到惹下了这样的祸端。
过不多时,那李管家便领着一个胖胖的郎中过来,他认真的检查过施全的伤势,却摇了摇头,方进石心中紧张,问道:“我大哥的伤势如何?”那郎中道:“他肋骨断裂了,肩膀上倒是不重,静养两三个月就没什么问题,只是这腿伤么,只怕以后走路有些问题了。”方进石急忙问道:“有什么问题?”
郎中道:“就是走路一拐一拐的了。”方进石心头一沉,没想到施全竟然最好要成为一个瘸子,他本希望施全能休养一下便可没事,却最后还是这样的坏消息。
那郎中帮施全诊治处理好伤口,告别而去,方进石想要安慰施全一下,却觉得任何话此时对施全来说,都是无力的,他张了张嘴,硬生生的将道歉的话吞了下去。施全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方兄弟,此时是什么时辰了?”
方进石抬头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快要黎明,他想想本来昨晚是他人生中最好的时光,却落了这样一个极坏的结果,远处传来一声雄鸡报晓的声音,方进石道:“天快要亮了,施大哥,你喝水不喝?我帮你倒杯水来。”
施全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兄弟天亮后把我想办法搬到县衙南角门,今日是签名花押的日子,千万不能误了。”方进石听他这么说,心中甚悲,施全一个配军,这样的伤势还要坚持到县衙报到花押,生怕节外生枝不能按期回去,只为他念念不忘能早日回到中原,去见那位王姑娘,难道他以后就这样一拐一瘸的去见那王姑娘么?若是那王姑娘因此嫌了他,那……他暗地里叹息一声,回头道:“大哥,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定帮你想办法签了那个花押。”施全答应一声,可能真的是折腾的太久了,不久便睡了过去。
方进石坐了一会儿走出房门,尽管一夜未睡,可是也没感觉到有多疲倦,他走到院中,此时天色已亮,院中已有两个家丁开始忙碌,昨夜忽然随着那黄金绵到了这里,也不知是何人府第,他看到那李管家也刚起了床,拿了草料在角落的马廊喂马,方进石走上前去行礼道:“李管家你好早。”李管家回头道:“贵客你起的也好早。”
方进石笑了一下道:“在下有事想找黄姑娘,不知道她可起床。”李管家向后一指道:“黄姑娘此时正在后花园中,你自可去找她。”
方进石依着他的指点,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穿过花道走到后花园中,忽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生育繁息,牛羊被野,戴白之人,不识于戈,富彦国的这几句读来,依尔所意,‘则知澶渊之盟,未为失策’,可是结果却是忘战去兵,武备皆废,可是又是大大失策,以你之看这澶渊之盟,利大还是弊大些?”
方进石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蓝衫的公子手握一本书背对着他,站在花园的池水前,他身侧站着一个青衣少女,身材极好,方进石一看,居然是黄金绵,她现在已经改了以前那一身邋遢脏兮兮的样子,头发虽然还是有些稀稀黄黄的,可是现在打理的十分齐整,脸上还稍稍化了一些妆,嘴唇用含红纸含过,稍稍有些红艳,一身干净得体的淡青色衣服,加之她身材高挑,竟然有一种别样的风采,她虽不如梁翠容白皙皮肤光洁,也不如她长的好看,可是比她高了一头,当真是英气勃发,比之梁翠容的楚楚可怜,有一种别样的风采。
此时那公子正是问她,黄金绵道:“澶渊之盟已过百年之久,百年休战,使我大宋自此后不思北进,安于现状,每年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于雄州,对我大宋虽不算多,可终究气节贻尽,忠义之士羞于说起,言之无颜。”那公子嗯了一声,回过头来道:“说的也对,这当真失了我大宋的气节。”
他这一回头,方进石看他面貌堂堂,长身而立,顿时有些喜悦,原来他竟然是不久前和方进石施全刚认识时在洛山居吃饭遇到恶狗咬他,替他出头的那个青年。
方进石一直心怀感激他,一直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却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他了。
他和黄金绵和那公子隔了假山和栏杆,此时听两人说话,他马上从假山后闪了出来,也不走铺好的小路,径直的跃过三尺高的木栏杆,走到两人面前道:“黄姑娘说的对极了。”
黄金绵看他居然越栏而过,不仅有些皱眉,那公子看他看了一眼,笑道:“哦?你也认为澶渊之盟是百害无一益么?”不等他回答又道:“这位兄弟好似在哪里见过?”
方进石对他认真的行了一礼,这一礼却是当真的诚心诚意,他起身道:“澶渊之盟对于我大宋朝廷来说,害利各半,对于我大宋百姓来说,却是百利一害。在下方进石,前些时候我和我大哥在一处饭庄打尖,在下被恶狗咬了一下,当时正遇公子,还帮我出头相助,不知公子还记得在下么?”
那公子哦了一声,笑道:“我说怎么见你有些面熟呢,却原来不久前见过,你方才所说朝廷利害各半,可有详解?”
方进石道:“在边关安宁银钱花费及百姓安居乐业上,自是利,可是自此以后导致如今各路军马懈怠全无忧患,能战之兵屈指可数,便是大大的不利了。”那公子沉思了一下道:“全无忧患,这忧患何来?”
方进石一指北方道:“大金女真人狼子野心,若是灭了辽国,必觊觎我大宋繁华,我大宋若再无防备,几年之内必有亡国之忧。”
他这样一说,那公子微微点头,黄金绵在一旁道:“当真可笑,辽国雄兵百万,地域辽阔,已立三百余年之久,根深叶大,此时虽吃了几次大败仗,他日重整旗鼓,必灭女真叛乱。其二,我大宋此时和金国交好,同攻大辽,金人怎么可能失信于天下,越过千里倒来攻我大宋,再之,我大宋陈兵数十万于幽云之地,一路之上关隘甚多,金兵如何过的来,你方才所言,全是凭空瞎想,实则可笑之极。”她这一阵驳斥,当真是口舌伶俐,言辞犀利。那公子笑了望了方进石,想听他如何反驳。
方进石挂念施全伤势,此时他来求人办事,虽知道这黄金绵说的全是错的,也不想辩驳,陪笑道:“黄姑娘说的甚是,我所说全是自己瞎想,黄姑娘,我想借你的马车一用,不知能否相借?”
黄金绵见他认输,也不追问下去了,只是之前见他对梁翠容那么关心的赢得的好感,也渐渐少了许多,她先不回借还是不借,却回头对那公子道:“公子爷,他便是那卖马之人。”她又对方进石介绍那公子道:“这是我们公子,江陵府的秀王爷。”方进石听梁翠容和黄金绵的姐姐说话时提起秀王的名号,方才已经猜到了,只是不知这秀王姓名,也不知和那景王赵骇是什么关系。
那秀王哦了一声道:“当真是可惜,想来那日我们遇见之时,我们正四处找那匹马,却未曾看到你们的马,后来打听到消息,你们也走了那条道,若是当时看到了,后来哪有这许多事,如今也害的你大哥受了伤,真是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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