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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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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九章

    云母话音刚落,便换作是石英滞了一瞬,他下一刻便扬眉道:“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云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心里觉得在意。不过,没等她开口,石英已经又说:“无所谓的吧?我们狐狸本来就是这样的,有娘不就足够了,要父亲做什么?再说,这是娘的事。娘生了我们,又没告诉我们爹是谁,娘肯定有她的打算……她将我们养这么大,若是我们太执着于父亲,说不定娘反倒要伤心呢?”

    石英说得流利,听得云母一愣一愣的,觉得也有道理。不过她顿了顿,却莫名觉得哥哥似是对他们一家三口之中再插进别人有些排斥,语气里隐隐有些不安的嫌弃。

    石英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持续太久,他没等云母想出话来接口,就轻轻地抬手在妹妹额心的红印上一点,蹙眉道:“比起这个,你昨天晚上睡哪儿了?”

    “……诶?”

    突然听到哥哥问这个问题,云母还有些愣愣的,不解地眨眼望着他。

    石英说:“你之前跟我说你是早上回到家见得母亲,可你总不能是半夜赶得路从你师父的仙宫那里过来……说吧,昨晚没有回家,你跑到哪儿去了?”

    “……!”

    云母一惊,她不过是刚才与哥哥两只狐狸扑闹时随口提了一句,根本没有多想,却没料到石英先前就注意到了这句话。云母原本没觉得自己第一时间跑去找师父有什么不对的,即使在师父在那里住一晚也是情理之中,但石英的话却让她一瞬间想起了自己早晨做的事——迷迷糊糊地化了人形、自荐枕席,还被当了枕头……

    云母的脸“噌”地一下热了起来,羞恼不已,登时面色赤红,她有些心虚地移了视线,道:“我……我……”

    然而“我”了半天,她也没能将话讲下去,最后好不容易才答道:“我去了师父那里。”

    可惜石英根本不信,他看着云母的脸色,皱了皱眉道:“你去你师父那里,脸红怎么会成这样?你有什么话不能和哥哥说不成?”

    说到这里,石英眉头一挑,试探地问道:“心上人?”

    这下云母可算是彻底僵住了,却不知道点头对还是摇头对。她没说谎,她昨天的确是在师父那儿,可、可说是心上人也没错啊……

    想到师父的事,云母只觉得脸烫,浑身都烧得厉害。结果石英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妹妹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又摇头,看上去纠结不已,最后突然化成了狐形,痛苦地哀嚎一声,羞涩地团成一个小白毛球不说话了。

    石英:……

    他晓得云母这么做是逃避话题,自然觉得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故再开口,石英口气里已经隐隐带了些警惕和怒意:“是什么人?你成仙醒来以后才过了多久,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心上人来?!妹妹,你莫要轻易被骗了。”

    石英现今终日与妖物厮混,生活环境自是不比从前在母亲庇护下一心修炼时单纯。他晓得妹妹心性单纯,听她所言越想越是不对,石英虽未成仙,但却同是九尾狐,论修为气势弱不了云母多少,且因云母沉睡多年,他无论是阅历还是外貌都忽然比原来年长得多了,这么一问,居然真似模似样地带了几分兄长的严厉。

    可饶是石英架势足,到底是小时候一起哭一起炸毛一起被娘亲骂的孪生哥哥,不管怎么样云母都是不怕他的,顶多就是心虚加窘迫。她挣扎了半天,终于还是道:“我、我的确是在师父那里……”

    爱慕师父这件事,若是对象换作是母亲,云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开口说的,不过因为诉说对象是同龄又亲密的哥哥,她扭捏了一会儿,终究还是顶着羞涩吞吞吐吐地说了。除了自己看出来的赤霞师姐,云母还未将此事主动和谁说过,再加上为了让哥哥信服,她还得说明昨日之事,因此越讲脸便越红,好不容易讲完,她也不敢抬头看石英,只忐忑不安地等着对方的反应。

    果不其然,石英震惊地总结道:“所以你师父收你当徒弟,你竟然想——”

    “嗷呜呜呜呜——”

    云母羞得根本听不了哥哥往下说的话,急急地乱叫了一通打断他,慌张得不得了。等石英不往下说了,她才松了口气地停下声,耳朵一垂,沮丧地坐了下来。

    石英一顿,看着妹妹垂着耳朵的样子,心里也有不忍,语气不知不觉地放软,说:“你师父既然连这么大的雷劫都为你挡,心里总还是在意你的,反正你之前都那样做过了,等他回天,你过去问问便是,又何必在凡间这么急?”

    虽说她早晨突然向师父示爱是个意外,但说到这里,云母非但没有被安慰到,反倒是愈发低落,连尾巴都不精神了。她摇了摇头,道:“哥哥,你没怎么见过他,所以不了解我师父……”

    即便那日不是她,师父也会上前挡雷劫。

    无论那日她有没有表白,师父都会替她接下雷劫。

    正是因为知道如此,她一边感动、感激、羞愧于师父替她接了雷,一边又觉得胸口涨涨刺刺得疼。师父尽力庇护了她,只是无关情爱。他面冷心热,可那般静心寡欲的出尘,也不是装出来的。

    石英哪里见得了妹妹难过的模样,他停顿片刻,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反正你一慌张都表白了,且现在你要陪你师父,人形狐形都不能直接过去,干脆破罐破摔吧。”

    “嗷?”

    云母其实也在烦恼这个呢,尽管不好意思直说,可看哥哥准备给她出主意的姿态,她还是忍不住看了过去。

    石英虽然目前看来不曾在意过情爱之事,但他毕竟是个男子。男子对于男子之事,总归是要来得了解些。

    石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了一番,云母其实不算太明白、只是大致懂了,但还是认真地点头。石英说着说着就皱了眉头,因他自己也没什么经验,所以并不是很确定能成功,但看妹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头绪的样子,索性就一口气说完让她自己决定了。

    兄妹俩商量了一番,云母看上去像是渐渐有了打算。不知不觉已到黄昏,云母便要告辞回城,临行前,她想了想还是关心地叮嘱道:“哥哥,我渡劫时遇到的劫雷不大对劲,你现在已经生了九尾,说不定什么就会渡劫,所以……”

    “放心吧,笨妹妹。”

    石英哭笑不得朝她不轻不重地翻了个白眼,语气颇为不以为然。

    “你道我在九尾已经停留了多久?论战我应该还是比你要强些的……再说,我也未必会应天劫。”

    云母眨了眨眼,听出哥哥言下之意似乎是不太想应天劫,想到他之前也说过成仙没什么意思的话,云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尽管哥哥成不成仙也是他个人的意愿,可他若不成仙,娘是定然会伤心的,还有……

    云母抿了抿唇,说不出为什么,可她却隐隐觉得……哥哥若是真不成仙,日后或许会有什么麻烦一边。但还不等她多想,只听石英那边似是想起了什么,也叮嘱道:“对了,云儿,最近长安附近有妖物闹事……并不是我手下的妖,但听说也是有主的,你平日里要是出门——”

    石英说了一半,才想起云母如今是个仙了,哪里还用得着担心那些个小妖,自嘲了笑了一下,道:“我倒是忘了你成仙了。”

    云母听完,却有些担心石英,问道:“哥哥,他们会不会影响到你?”

    “……他们那主人许是想和我争万妖之王呢,不过不妨事,都是些行歪门邪道的家伙,五尾狐就能对付。”

    石英说得淡淡,自在长安要地站稳脚跟,这种妖他碰到得不少,也极有把握。只是对方到底聚了一群乌合之众,清扫起来比较麻烦,他虽已在设法铲除对方,但一边保护自己这里的妖,一边动手,速度多少慢些。也正是因为现在存在着这么一群家伙,他之前听云母突然有了心上人,才会分外警觉。

    云母看石英的表情还有些认真,不像是自负而为,便放心了一半,与兄长告辞后就回了长安城。她与母亲在一道休息几日,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只是想起师父那里,仍然是惴惴不安的……她犹豫了一阵子,想了想前段时间和兄长一道商量过的结果,还有她自己的想法……

    云母深呼吸一口,总算是下定了决心。

    ……

    于是,这一日,白及在书房中练字。

    平日里闲来无事,总要找些事情做做,原来日复一日也就是如此,可最近几日,自那只小白狐走后,他却有些心神不宁。白及也不晓得自己是在心神不宁些什么,但总是静不下心,字也写得草率……故而这天傍晚,听到书房门外悉悉率率的动静时,他立刻便察觉到了。白及皱了皱眉头,正要去开门,谁知没见有人进来,倒是门缝里被塞进了一段绸条。他略有几分迟疑,故并未去拾那绸条,而是一顿,推开了门。

    “嗷呜!”

    下一瞬,白及就感到眼前一闪,原本缩在他门前的小白狐受惊地跑了,中间似乎还绊了一下。她动作倒是敏捷,一窜就窜到了院子里,此时正躲在院子边角的大盆栽后面,只露出尖尖的耳朵和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往这里瞧。

    白及注意到她的视线似是有些忧虑地落在地上的绸布条上,便弯腰捡了起来。云母见他捡起来了,松了口气,但旋即又颇为紧张。

    白及捡起绸条,看到上面有字,接着便微微怔了一下。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诗经》中的篇目,女子表达爱慕之句。

    白及心口一抽,再抬头,正对上缩在盆栽后的小白狐的眼睛,对方一慌,“呜呜”地叫了两声,扭身逃了,一会儿就不知跑到了哪里去。白及抿了抿唇,只觉得胸口有些发烫,心情亦有几分复杂。

    第二日黄昏亦是如此,只是塞进来的绸条上换了句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越人歌》,前半句写景,后半句述情。绸条上只写了前半句,但看着上面的字,白及一怔,心里已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接下来的内容。

    ——心悦君兮君不知。

    心跳乱了一瞬,但白及随即又有些疑惑。

    为何说不知?她已经表白过两回了,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白及微顿,待要询问,院子里的小白狐已经又跑了,跑得倒是很快。

    于是接着又过几日,白及陆续收到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只缘感君一回顾,从此念君朝与暮”、“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饶是白及冷静自持,也有些架不住这般日日表白,他觉得那小白狐约莫是会错了意,他有些话想对她说……可对方每次都是塞了绸条就跑,白及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便僵持着。

    直到数日后。

    这天又是黄昏,白及算着约莫到了时间就在书房门口等着,那小狐狸果然又塞了绸条就跑了,躲在盆栽后面看他读绸条的反应。白及顿了顿,便将绸条拿到桌前阅读。他展开一看,上面果然有字,只见上书:“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

    啪!

    白及这一日未能将绸条上的字读完,他将绸条往桌上一拍……

    然后出去把院子里的狐狸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