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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徐舒玄起床后依旧去上朝了,韩凌一早让巧儿梳妆后便去了灵钥宫给魏国公请安,昨天长公主去了宫中之后,魏国公就特地派人到听雨楼来传过话,说了徐青玄和长公主在兰香阁中密谈之事,并叮嘱他们夫妻二人要格外小心,当时韩凌还挺意外的,原以为魏国公对长公主之事一无所知,没想到他心里早如明镜一般,只是不说破不点破罢了。
魏国公已是年过六旬之人了,虽然犹能保持着精神抖擞,但头发已经花白,坐在上首的一把紫檀木圈椅上,看着她满目含笑,面容慈祥。
韩凌给他递上了一杯茶,这也是最近她跟舒玄所学的茶艺,用冬藏雪水加腊梅花瓣煮出来的茶水喝下之后格外的沁人心脾。
“你和舒玄最近都还好吧?”魏国公喝了一口,笑眯眯的问。
韩凌不知道魏国公为什么突然问这一句话,按说,这个国公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内宅之中发生了一丁点小事都会被迅速的传开,她和舒玄的事,魏国公也能听了有不少吧,府里的丫鬟婆子们现在没有一个不敢敬她的,舒玄宠妻的名声甚至传遍了整个京城,尤其是朝堂上闹的那一出更是让他名惊四野,有的人甚至还嘲笑他惧内,不然为什么连金国公主都不敢娶呢?
于是,韩凌笑吟吟的回了句:“父亲不用担心,我们都挺好的!”
魏国公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凄然。
“舒玄比你大了很多,他宠着你是应该的!”魏国公轻叹了一声,“这孩子从小就跟我不亲厚,倒是视他姐姐如母亲一般,我知道他姐姐的死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结,他一直能忍,懂得隐藏自己的内心,有什么心事也不会向任何人倾诉,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他确实是知之甚少,没有陪伴过他成长,也没有教导过他什么,实在是对不住他!”
韩凌觉得有些心酸,尤其是看到魏国公两鬓斑白,已如迟暮老人,那满目凄伤的眸子里盛满了无奈与懊悔,以及对亲情的一种期盼,便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多代舒玄来灵钥宫尽孝。
“父亲实在是太言重了,儿媳以为,每个人对子女的教养与宠爱方式都是不同的,而恰恰是父亲的这种方式,让舒玄得到了更好的教育和成长,儿媳非常感谢父亲,培养出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
魏国公便哈哈一声笑了,叹了一声:“也怪不得舒玄这么爱护你,年纪虽小,却知礼聪慧明大义,他娶了你,也是我们徐家的福气!”
韩凌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却见魏国公笑着笑着,眼神又变得怅然起来。
“也许我过不了多久就会致仕了,有件事情以前一直没有胆量去做,也是我心中的遗憾,在致仕之前,父亲会帮你们一把的!”
韩凌不明所以,怎么又说到这里来了,可将这句话仔细思索一遍后,她方才隐约想到了那话中的深意:“父亲现在还年轻,怎么就谈到致仕了?”
魏国公便笑了笑道:“你这句话就说得有些不尽实了,父亲都已过花甲之龄了,哪里还年轻?”
“可那言大学士都快八十岁了,都还没有致仕呢!”
魏国公的脸色便是一凝,韩凌暗道不好,她不该在父亲面前提及言菘的,父亲所悔的事情便是因为言菘父子陷害了蒋家致使蒋家倾覆全族而亡,而他当时却选择了保自家利益而逃避吧!
“对不起,父亲,儿媳这句话说错了!”韩凌赶紧道歉。
魏国公却又噗哧一声笑了:“你这孩子,还很会逗人开心。”说完之后,又沉默了一会儿,突地问道,“我听说你一直在查舒玄的母亲当年……之事,可有查出什么眉目了?”
韩凌微微一愣,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若是将秦嬷嬷的招供之词告诉了父亲,他会不会一冲动就去找塔罗王子算账?
想念及此,魏国公又接道:“塔罗王子现在住在了皇家外馆的新荔宫,有宫中护卫保护着,如若想行刺他,恐怕会有些难?”
韩凌便是咯噔一下,倏地抬眼,难道魏国公都已经知道了南宫夫人之死的真正原因?
谁知魏国公又说了一句:“最近朝中风云变幻有些剧烈,你也不必一直拘在国公府里,和你外祖家杨家多走动一下,提醒提醒你五舅小心防备。”
防备什么,韩凌正想问,魏国公便解释道:“我也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好像有人对你四舅舅在南京驻守期间所做的事情不满,怕是有些人会上折子弹骇……”
看到韩凌一脸的震惊和担忧,魏国公忙又安慰道:“也只是极少数人妒忌你四舅舅在西北立了军功,便私下里抱怨诋毁发泄一下罢了,无凭无据的,应该也没有人有胆量真的去弹劾,你别太过担心了,父亲说这些也不是让你担心的,就是怕有小人趋机钻空子,让你外祖家多加小心,毕竟欲加之罪……”
魏国公不再说了,只是摆了摆手,十分温和的对她说道:“好了,你快回到听雨楼去吧,莫要在这里站久了,舒玄该心疼你了!”
“我也该到衙署去了!”
韩凌道了声好,本来还想露出一个微笑来的,但却只勉强扯出了一丝僵笑,走出灵钥宫后,她满脑子里便一直回响着魏国公最后的一番话——有人对四舅舅在南京驻守期间所做的事情不满?
四舅舅在南京驻守七年无战事,会出什么纰漏?
可韩凌想不到的是,偏就有那些人就在杨茗钰驻守南京七年无战事上作了文章!
就连魏国公也想不到,他刚到衙门时,关于弹骇杨家的折子就已经满天飞了,听说奏折都已经内阁传至了皇上手中,皇上龙颜大怒,立刻召集朝会,杨茗轩身为兵部侍郎首当其冲,本来这次西北战争粮草后方补给之事也是他监督的,竟然也被那些监察御史官员们拿来说事,说什么杨家兄弟沆瀣一气蒙骗皇上,现在西北已是杨家的天下,杨茗义已在西北拥兵自重,就地称王,对和议之事违旨不遵,当地百姓已只知杨将军而不知有皇上!
还有御史官将京城之中出现RB间谍的事情拿出来了说,道是杨茗钰当年在南京驻守时的疏漏,更有甚者直接指控杨茗钰通倭,这最后的一条自然是让皇帝雷霆大怒了,立刻就要下旨去安国公府彻查!
消息是无双带给她的。
韩凌刚回到听雨楼时,就见一道人影如同没有重量的落叶般从书房屋顶上飘了下来,她原以为是刺客,就要喊人时,这人便扯下了脸上的蒙布,一脸焦急的向韩凌禀报道:“世子让我传信回来,道是,若长公主到听雨楼来跟世子夫人说了什么,请世子夫人切莫惊慌,一切以保护好自己为重,其他的事他自会应付的!”
韩凌见是无双,起初有些惊讶,自从无双在樱士馆为了救她而掉进塔罗王子的机关暗室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暗卫了,没想到他会在此刻出现,而且所报之事又是如此紧急而突然。
一问之下,竟得知朝中已掀起了如此大的巨浪,无论是拥兵自重,还是通倭对皇上来说都是不可容忍之事,看来那些弹骇大舅舅和四舅舅的御史官们是豁出去了要将杨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听到这一则惊雷般的消息,韩凌不可能不心慌担忧,这一急之下难免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们有什么证据来弹骇我四舅舅与通倭?”韩凌怒道。
无双便垂下了头,回道:“据南楚送给我的消息是,因为京城之中最近出现了许多日出之国的间谍、东瀛武士,那些御史官们指控说这些倭寇都是杨将军放进大眳来的,还有人甚至说,杨将军驻守南京七年无战事就是因为与倭寇私下里达成了协议,目的就在于放任一些RB间谍进来,挑起我大眳的内部战争,以此来达到腐化并削弱大眳兵力的目的。”
“他们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到底是些什么人弹骇的?”韩凌到底还是太紧张,不然也不会刨根究底的问无双,毕竟无双也不是朝堂中人,而且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舒玄能告知的也很少。
“如果世子没有猜错的,那些人就是曾经与徐青玄有过来往的官员。”
那就是说,也都是言党一派的人,难怪……这一对奸诈的父子七年前没有以一场宫女弑君案扳倒杨家,现在竟然孤注一掷来了这么狠绝的一招。
韩凌越想越焦急,怎么还会记得无双进来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连忙叫了晏紫姹就要到安国公府去,无双拦住了她道:“世子夫人,世子说,现在这个时候,你绝不能到安国公府去!”
“为什么?”
“因为世子已经请求了皇上让刑部、大理寺以及锦衣卫的人一起到安国公府去搜查杨将军通倭的证据,无论是黑是白,有三司之人在场,必能力求一个公正严明!而世子夫人现在只需要呆在听雨楼中等候消息!还有……”
见无双面色凝重欲言又止,韩凌急忙再问:“还有什么?”
无双迟疑了一下,终是答道:“还有在这一次弹劾之中,世子和徐五少爷也未能幸免,有人竟然弹劾世子窝藏了判臣蒋家余孽,而徐五少爷更是擅离职守,贪功冒进,并与杨逸之一起闯入鞑靼人的阵营之后无所踪,被告有投敌之嫌!”
这些,南楚本来是交待了让他不要说的,可是无双还是忍不住道了出来,果然在这些话说出来后,韩凌就是再怎么心忧如焚,再怎么惊慌无助,她也平静了下来。
原来这一次,他们那帮人不仅想要彻底整垮杨家,还想一并将舒玄与墨玄也置于死地!
“墨玄和我逸之表哥真的是闯入敌军阵营失踪了么?”韩凌喃喃的问。
无双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韩凌,便照实回答:“据刚刚传回来的西北军情,好像是这么说的……”
韩凌顿时觉得一颗心猛然下沉,如坠冰窑,要不是一只手竭力的扶住了身旁的那张檀香木桌子,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晕过去?
“世子夫人……”无双抢了一步过来,想要扶她,却终因礼节而垂下了手,本想说句安抚的话出来,就听韩凌说道:“我无事,世子还交待了些什么?”
无双见她很快恢复了镇定,心中暗叹,世子夫人果然不一般,年纪还这么小,心性却是锤炼得如同世子一般临危不乱。
“世子说,如果长公主带人到听雨楼中来搜查,世子夫人一定要拖着她直到皇上派的人到来!”无双答道。
“你是说,皇上也会派人到听雨楼中来搜查?”韩凌反问了一句,“来搜查什么?”
无双点了点头:“世子是这么说的,但不知道皇上会派人来搜查些什么。”
韩凌知道再问下去,也是为难无双了,便让他退了下去,再仔细琢磨着舒玄带过来的这些话,既然他们是弹劾舒玄窝藏了判臣余孽,那必然是要找出他藏了这个人的证据,也不知道那个弹劾之人有没有直指这个人就是墨玄,但不管怎么说,舒玄这里都是不可能有证据的,也许唯一的证据就是他母亲留下来的那一本医书上有记载一个能使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人之血相融的药方,但即使是这个证据,舒玄也已毁掉了。
来搜查的人必定会出其不意,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样才会打她个措手不及。
也难怪舒玄会让无双来知会她,以免她乱了阵脚。
但是同时提到了长公主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韩凌正想着的时候,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震响,听声音,来的人还不少,韩凌不觉心中冷笑,看来也果真让舒玄猜对了,长公主这是来给她送“藏判臣余孽”的证据来了,恐怕还想将舒玄所查到有关塔罗王子以大眳之人训练死士的证据一并找出来吧!
“世子夫人,不好了,不好了,长公主带了一帮人马过来了!”
在巧儿的一声疾呼中,韩凌便赶紧打开了书房之门,从中走出来,而这个时候,听雨楼的前门处已经发生了最为惨烈的一幕,长公主带了数十名护卫大驾于听雨楼,但遭到了守门小厮的阻拦,那小厮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竟然就挨了长公主身边护卫的一剑,胸口的一剑对穿而过,血就这样喷溅了出来。
巧儿哪里见到过这么血淋淋的场面,吓得一声尖叫,差点就要晕倒下去,她也听说过后宅之中那些明争暗斗,尤其是婆媳之间那种人前装和睦背后耍阴谋的都是使的无形之刀,像长公主这样直接持剑而入实施血腥暴力行为的,她还是头一次见,恐怕以后传出去也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这是连自己的名声也不顾了,真就这样跟自己的儿媳明晃晃的拿刀对干了!
直觉告诉她,如果世子夫人今天违逆她的话,她是不是还会大开杀戒?
巧儿浑身都开始哆嗦了,看向自家主子的时候,却发现她还是面色不改,泰然自若。
长公主已带人冲进了大门,就这样气势汹汹的站在她面前,后面数十个身穿墨黑衣裳的人林立着,她手中拿着的正是一把尚方宝剑!
韩凌便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尚方宝剑,冷声问道:“长公主殿下为何事而闯进我听雨楼,是儿媳做错了什么事吗?”
长公主竟是连半句客套话都没有,刷地一下就将长剑拔了出来,指向韩凌。
“本宫早就怀疑过,徐墨玄就是蒋家余孽,可是世子竟然以一招滴血验亲骗过了皇上,如今连朝中的监察御史林大人都有证据证明世子分明就是欺君以保徐墨玄,现在本宫就是代表皇上,来这听雨楼中搜查证据,所有人都不得阻拦,否则,本宫手中的剑代君执法,先斩后奏,绝不留情!”
“就是世子夫人也不例外,让开!”
巧儿一听,更加吓怕了,连忙拉着韩凌,生怕她会向前走一步而撞上了那把尚方宝剑,可是不管她怎么拉,韩凌依旧纹丝不动。
“既然林大人都已经有了证据,却为何还要长公主您到我听雨楼来找证据?”韩凌冷声反问。
长公主怒喝一声:“休要狡辩,林大人所指的证据就在你听雨楼中,你若是不让开,本宫就先将你给杀了!”
韩凌便是一声冷笑:“真没想到,长公主殿下上次命人在我听雨楼中纵火烧世子书房不成,现在竟然拿了尚方宝剑来强行施威,长公主手中的尚方宝剑就真的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吗?”
长公主登时柳眉倒竖,气得一把剑就真的朝韩凌刺了过来,却在这时,另一把明晃的大刀袭来,硬是将她手中的尚方宝剑给击落了下去。
长公主被震得踉跄后退,待站定身形后,就愤怒的看向了无双:“你胆敢击落皇上的剑,你这是冒犯圣上,当诛九族!”
无双仍旧冷着一张脸道:“我不知道什么尚方宝剑,我只知道谁敢冒犯世子夫人,我就会饶不了谁!”
这个没长脑子的人,只知道忠心护主,竟然连尚方宝剑也不认识!
长公主气得无语,连忙又将尚方宝剑捡了起来,又要指向韩凌时,却看到韩凌一只洁白如玉的素手从袖口中露出来,慢慢举至了她的眼前。
长公主不禁呆愣,只见韩凌手中握着一物——竟然是一张金书铁券!(未完待续。)